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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笔会 微信二维码 4 主编/ 周毅 副主编/ 舒明 责任编辑/ 谢娟 whbhb@whb.cn wwwhb.cn 2018 5 14 星期一 笔会 十年前的几个瞬间 曹景行 十年前的五月十五日清早国航飞 往成都的班机起飞了 很准点 难得 可能因为我们是 · 一二 四川大地 震后首班飞向灾区的客机满载救援紧 急用品乘客也全都冲着震灾而去码一半为记者和医务人员还有几位特 殊人物成为与我 不期而遇的采访 对象空降兵某师师长坐我右边两天 后我就跟他上了安-26 运输机拍摄空投 实况左边是华航老总他赶去成都迎 接台湾运来的捐赠物资两岸间的直航 也就此开启快到成都双流机场了我跟空姐要 几个小餐包当作去灾区采访途中的干 她们二话不说拿了一只大塑料袋 把机上餐后余下的面包黄油和果酱都 放了进去让我带给灾民并带去她们 的问候与以往正常采访不同到了成都后 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首先是车 临走前一天在清华大学为继续教育学院 的企业家班讲课一位学员说他在成都 的分公司可派车送我 出了机场接上 又捎上同机来的央视记者李小萌和 摄像我们立即加入长长的车流直奔灾 接着几天我还借用过中移动的车 空降兵的车军区的车才有可能进入 灾情严重的地区四处采访有时就连摄 像带设备都借用他们的一天早上我们赶去什邡市的鎣华 那里的磷肥企业灾情严重化工原料泄 空气中弥漫着淡黄色的雾气军队 救灾中心的指挥官正焦急地发出一道道 命令要求加紧搜索前方下落不明的数 百名磷矿工人时间越来越紧迫结束 采访 回程途中遇到对面过来一列车 估计是前往视察灾情的我们立即 调头跟上环保部长周生贤下了车见到我们 颇有点意外但也立即接受采访他强 调要防止化工原料泄漏污染旁边的沱 不能让 2004 年沱江污染事件再次 发生他还保证地震灾害并未造成放射 性物质泄漏首次明确回答了国际媒体 那几天高度关注的问题我们立即用手 机与凤凰卫视总部连线发出这条重要 的独家新闻十年前灾区采访中的一个个瞬间 已成为我们永久的记忆在绵阳清早 我走出宾馆大门前面花园那片帐篷里 好多人已经起身他们都是来自上海的 医生问一位医生为什么晚上住帐篷而 不进房子睡觉 回答是救灾最需要医 医生必须保护好自己住帐篷是为 防余震只是从上海舒适的家突然来到 灾区在冰凉的草坪上打地铺难免整 宵辗转难眠 天一亮他们就收拾整理 立即赶往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救人灾民的安危牵动人心绵阳体育馆 和体育场都成为收容安置中心从北川 撤下来的北川中学师生暂栖长虹公司总 体育馆门口小山般堆着各地送来的 救灾物资 十分充足 领取的人却不 成群的志愿者忙着登记灾民家庭信 身后大块的布告板上贴满了寻人条 场内挤满了打地铺的老老小小没有太大声响好些人坐着躺着认真细 读当天的报纸好像要从字缝中抠出家 乡和亲人的消息一位老人突然拖住我的手说他是 老师常看我的节目两个孙子都没 都没了怎么办?……” 话音未断 眼泪就流下来 ……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把他的手握得更紧离开体育 馆时我从志愿者桌子上取了一个红布 条绑在相机上意味着我也是一位志愿 这时一队远道跋涉而来的灾民走进 大门一家接着一家说是经过几天翻 山越岭 满脸疲惫中夹带着宽心的神 现在终于安全了那天我在新闻直 播的评论中特别提到灾民同样需要心理 方面的帮助绵竹是名酒剑南春的产地绵竹市 内满街的酒香正是灾情严重的指标一处幼儿园废墟前我从尘泥中捡起了 一只粉红色小鞋子还有几页老师的课 堂记录 却不知它们的主人是生是死 一位 工人日报的记者拖我去街头另 一角只见一家杂货店的主人已经在倒 毁的家门口摆起摊子售卖地下挖出的 残余生活用品 一对年轻夫妻坐在地 用锤子敲开倒塌屋子的柱梁取出 里面的每根细钢筋 我问他们在干嘛 妻子说 再建个家日子总是要过的”, 眼角似闪着泪花再往前路口已经有 人摆起了理发摊位 日子总是要过 ”, 他们同样在抗震救灾 更带出了 灾后自救的生气和活力在绵竹遇上一支别处来的基干民兵 队伍五月正是四川收割油菜籽和麦子 的时候 他们放下家中农活前来救灾 我问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怎么想 他嗓门不大地回答了 国家兴亡 匹夫有责八个字很稳重在都江堰 一处楼房倒塌的废墟前我见到来自河 北唐山的一对叔侄他们一听到四川大 地震的消息就相约到北京买了机票赶 来灾区那位叔叔说三十二年前唐山 大地震全国都来救灾帮助唐山人渡过 难关 今天四川有难 我们义不容 !” 这样的唐山人不是一两个 还有 整个企业全都过来的天气越来越热 烈日和暴雨交替 救灾官兵很是辛苦公路边上停着上百 辆旅游大巴 头尾相接起码一两公里 车内狭小空间就是官兵临时营房 全新的野战炊事设备运到了救灾第一 线 但首先要为灾民提供热饭热菜 成都太平寺机场是部队空投物资的基 跑道旁边几张方桌就是指挥中心 也是临时用餐的地方 每有一架运输 机降落停下 就有数十战士火速推去 一车车物资 每堆上面都覆盖着白色 的降落伞这些士兵都好年轻在我眼中都还 像似孩子他们已连轴转了好几天度疲累那天完成空投回航时师长下 睡觉 ”, 整机官兵 地一声躺 一个靠着一个不一会儿就在运输 机震耳轰鸣中睡着了回北京后我听说 有些救灾士兵连日泡水出现 烂裆 ”, 顿时想到那一张张稚气的孩子脸心都 揪起来了救灾分秒必争 我们抢新闻也如 成败往往就在一瞬间那天凤凰卫 视同事胡玲与我在成都会合为了采访 胡锦涛总书记视察灾区早上三点多就 摸黑出发由成都赶往绵阳经历了十 二个小时的各种辛苦终于在安置灾民 的体育场内 到了采访机会但就 在开始提问时旁边的人群把我们的摄 像记者越推越远 眼看采访就要中断 娇小瘦弱的胡玲一手把话筒塞到我手 另一手抢过摄像机自己继续拍摄 镜头中的画面很快恢复稳定 总书记 谈到灾情和救灾部署时 还特别通过 我们向香港同胞表示衷心谢意 大家相信 我们会努力把抗震救灾工 作做好”。 十年过去了又到了收获油菜籽的 时候似乎又听见当年 四川挺住国雄起的声音难忘啊最早与火车有关的记忆是气味记得第一次乘火车 是父亲带我回他 的老家无锡 为了省钱 坐的是沪宁 线上的慢车 一路上大小车站都要停 一停 站台上总有售货车在那里守株 待兔 车一停稳 便有人下车购买当 地土特产 到了苏州 便买上几盒卤 汁豆腐干 无锡自然是用小笼包招徕 旅客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 大家都囊 中羞涩能够大快朵颐的只是少数人看着别人吃 自然是有些馋的 尤其 对于一个孩子 父亲对我说 回程一 定给我买豆腐干长大后 行程越来越远 旅途上 遭遇的美食越来越多 印象最深的莫 过于符离集烧鸡和德州扒鸡 一节车 厢里 只要有一个人在享用 足够全 车厢的人肚子咕噜一阵子的 如此美 岂能无酒 往往是两三人 一瓶 烧酒 还有一包不知哪里变出来的花 生米 高谈阔论 旁若无人 这是一 种细水长流型的吃法 拿着鸡腿并不 着急三两口解决 而是顾盼生姿 乎炫耀其实绿皮客车里的主流气味并不 来自于食物 而是某种夹杂着汗臭和 机油的混合味道 尤其是在冬季 窗紧闭 常有近乎窒息的瞬间 夏季 里打开车窗 大家都赞成 只是临窗 的人要吃些苦头 迎面而来的热风也 颇让人吃不消有一回我实在困乏睡着了醒来后半边脸如瘫了一般头也昏沉沉的 下车到家睡了一夜 第二天都没有缓过来 春秋时分 着窗外 似乎可以闻到花香和麦香 然而那也只是意念罢了 但终归是美 好的食物在别人的嘴里 气味要么可 要么可恶 我有一位同事 最厌 恶别人在班车里吃肉包子和韭菜盒子有同感的人或不在少数 然而长途旅 免不了要充饥 通盘考虑周遭人 的感受而选择食物怕也是不大现实小时候在我眼里 上餐车吃饭的 人都是有身份的父母是普通劳动者周末全家打牙祭不过就是小吃部里点 碗馄饨 买半斤糖醋排骨 所以餐馆 就是高档场所了 而提供炒菜的餐车 就是这样的地方 家里有个叔伯 一次带我去餐车用餐 点了醋溜鱼 那滋味印象深刻 叔伯算是见过 世面的 也不禁夸厨师的手艺好 年后 自己偶尔去餐车点一两个菜 但味道至多是小炒的水准 可能是嘴 刁了不知什么时候 方便面 尤其是 味道浓郁的红烧牛肉口味的成了很多 人旅途的标准用餐 一根火腿肠也往 往成了标配起先人们并不太反感但日久生恨 对此白眼相向的人也越 来越多 除了方便面加火腿肠本身气 味的浓烈封闭车厢不通风等因素外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现在的人 越来 越看重私人与公共空间之间的界限 注重自我的感受 所以对于车厢里各 种感官刺激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了较之气味的传播 肢体的接触更 是现代人力求避免的 然而倒退几十 车厢里摩肩接踵几乎是不可避 免的 在运力紧张的年代 车厢里大多 数时候总是满满当当的 而且还有相 当一部分乘客买的是站票 甚至还有 逃票混上火车的 他们就倚靠着座椅 靠背的侧边站立在过道里 如果遇上 旺季 连狭小的卫生间里都挤着三四 个人 有时候累了 站着站着就瞌睡 随着车厢的摇晃 不免就靠在了 别的旅客的身上 如无大碍 被碰着 的人往往不作反应 在意的人至多用 肩臂向外轻轻顶一下 打盹的人往往 似睡非睡地移动一下身躯 若无其 换作现在 不致歉一下 会被视 作无礼 有些长途旅行的站客立久 还会提出 非分 的请求 央求 座客彼此挤一挤 让出半个屁股的位 子好让自己坐下 甚至有遭拒后强行 蹭位的绿皮火车上是面对面的长条座 没有扶手 旅客间的肢体碰撞无 可避免 加之靠背笔直 若要换个舒 服的姿势或歪斜着小憩 无意间的彼 此倚靠几乎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 天的高铁里经常不满员 座位宽大 过道里行走自如 回想过去 简直恍 若隔世与过去的旅行相比 还有一个感 就是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不仅仅 是因为听不见了蒸汽机火车头发出的 律动和间或的长鸣 车轮压过枕木和 地轨时富有节奏感的咔塔声被单调的 车体与空气的摩擦声所取代最近一次 和父母一同回老家扫 旅途上 父亲与一个中青年男子 相邻而坐父亲好几次都开启了话头但都被一两句敷衍的话把话聊死了 后来那人干脆拿出手提电脑 做出了 一副勤奋工作的模样 很显然 他没 有与陌生人聊天的打算对于父亲那一代人而言 聊天与 打扑克一样 是旅途中的固定项目 彼此不相识的人简直无话不谈 而且 透明度很高 可以相互通报各自的工 资水平 介绍彼此单位的大事小情 询问对方子女的婚嫁状况 …… 对于那 些讷于言的邻座乘客而言 他们想要 不入耳都是很难的 这样的闲谈在车 厢里随处可见此消彼长小时候 我不明白父亲何以对一 个陌生人如此坦诚相待 后来我渐渐 明白了在那个年代虽然信息透明但由于人际间的网络化程度很低 以不必担心谈话内容会被广泛传播 在彼此间亲切友好的交谈后 一拍两 相忘于江湖打扑克的人发出的欢笑和咒骂声也是车厢里永恒的旋律 打牌和聊天 也可以同步进行 只不过这样的聊天 不会很深入 毕竟一大半心思要花在 牌局上 一两局打下来 座位前后左 右总有些技痒的看客会围拢上来 谋划策者有之 点评者有之 甚至不 乏煽风点火的人 如果你是个不爱打 牌的人 偏偏遇到上了这样的状况 那么只能怪自己买票选错了时机大哥大问世后 列车上打电话成 为一种炫耀和时髦 进而成为公害 前排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在电话里 与客户谈着生意 与数额上千万的钢 材有关 身边的姑娘脸贴在手机上 跟男友一会儿撒娇一会儿怄气 欲罢 不能后座一位西装男士接到电话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正在公司开会 后就挂了 继续跟身边那位美女谈笑 风生 …… 其实他们的生意 私生活我 都不感兴趣 然而各种吹嘘 诉说就 是这么钻进我耳朵里 现在好多了 大家都在摆弄着自己的智能手机 多偶尔听见一两声莫名其妙的傻笑智能手机的出现 让视觉在旅途 中变得越来越重要中国人是个喜欢社交的民族 从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紧密结合之后人们的社交范围大大扩展了 眼睛盯 着屏幕 人与人在空间里打得火热 你一言我一语 转发个笑话 斗个表 情包 好不热闹 但与陌生旅伴的交 流仅限于 为了方便进出请对方侧身 让道时说一声 谢谢而已当然也有人将手机视作阅读工具读着各类娱乐八卦或严肃新闻 网络 小说或世界名著 记得过去 火车站 里有个很大的柜台 上面铺满各类书 报杂志 最受欢迎的是法制文学 是一种结合了侦探和八卦的文体 为适合旅途打发时光 带一本 战争 与和平在路上则会让人刮目相看或许因此遇上一段奇缘也未可知 如今 看不到书皮 人们将自己的阅 读旨趣也藏了起来 在虚拟世界里 最好让大家都知道我在现实世界里最好不要有人知道我是谁 这大概就 是许多人的心理写照吧当然也有旅客对社交和阅读都不 感兴趣 拿着手机或平板只是为了打 游戏或追剧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旅途中视觉的中心就是那块屏幕 未免太可惜了 窗外的风景 车内的 人与物 难道就一点也不能吸引我们 了么 这种视觉焦点的转移 也有其 客观原因 越来越多的火车座位不再 采取面对面格局 人们的视线被前排 座椅的靠背所遮挡 几乎看不见别的 旅客 侧目观察那个对你丝毫不感兴 趣的邻座毕竟太过唐突失礼 进入高 铁时代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窗外 的景象飞逝而过 很难捕捉到什么有 趣的细节 比如一只跳跃在草丛里的 野兔 …… 从主观层面来说 习惯了短 平快的多媒体视听刺激后 对于慢速 的视觉刺激和细致的观察 人们渐渐 失去了耐心 在我看来 旅途的乐趣 也因此少了许多味蕾苏醒的季节 赵霞 三月的暖风一起似乎沉睡了一个 冬天的味蕾在草叶急长的气息中热切 地苏醒过来放了学 我们疯了似的往山坡上 那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茅草地正在 悄没声儿地孕育一种美食冬天里们拔出枯黄的茅草把它们长长的根须 浸到河水里淘洗露出洁白的甘蔗似的 小节根放到嘴里嚼一嚼满口淡淡的 清甜现在这些微甜的汁液全都顺着 新抽的茅草茎叶往上 往上 一直聚 集到它最鲜嫩的中心 那里微微鼓胀 着的 是紧含着的它的花苞 我们叫 作茅针用两个手指取住它一声轻轻抽出剥开来里面躺着的 一枚绒绒软软却又丝光亮滑的芯子极可口的小食这茅针原是淡味的 在齿间 却透出鲜洁的清香 和一丝 似有若无的甜意 蹲得累了 我们便 跌坐在茅草地上或者干脆卧着把一 面坡的茅针拔得吱吱响太嫩太细的不 嫌芯子还太单薄太鼓太胀的往往 又都老了吃起来味同嚼絮最后得的 一大把又嫩又肥的茅针用扎辫子的细 橡皮筋绑住 一边剥着吃 一边悠悠 地走回家不久 茅针从裹着它的叶鞘里钻 出来 开花了 那些鲜美的嫩苞 成了蓬绒绒的尾巴 一片片在坡地上 招摇着我们抽出几支茅草的绒花互相往 脸庞上挠着边闹边笑往高高的后山 上跑那里野杜鹃开得正热闹粉色 的杜鹃这里一丛那里一丛都向我们 笑盈盈地招呼 随便摘一枝 扯几朵 抽掉像蝴蝶的触须般颤颤伸展着的花 把花儿捏作一团扔进嘴里薄薄 的花瓣经不起咀嚼很快化作一团甜酸 的汁液但粉色的杜鹃花儿留不住我们的脚 我们迎着风继续向更深的山里行 往往是在巨大的岩石边深僻的山 谷里甚至陡峭的崖壁上开着一两丛 殷红殷红的杜鹃花那才是野杜鹃花中 的上品颜色不必说它的亦甜亦酸的 滋味比粉色花儿也要浓郁得多我们 连花蕊都舍不得丢弃全嚼进去虽然 听说杜鹃花的花蕊吃多了夜里是要流 鼻血的吃着杜鹃花我们的眼睛早觑着山 道两边灌木丛里带刺的公公红了看它 白色的五瓣小花怎样开起又谢落怎样 结成一个个小小的青涩果子这果子又 怎样慢慢地鼓胀起来由青转黄由黄 转橘最后熟成一粒粒引人垂涎的公公 公公红就是覆盆子我是读了鲁迅 先生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 才晓 得这果子还有这么个学名其实早在 它开始褪去青色露出黄意的时候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可惜那味到底 是涩的只好不甘心地吐掉待果子开 始染上橘色 摘一粒再尝 酸意仍在 却已透出点儿鲜甜的意思终于等到红 红的莓果连片成熟的时候我们携着各 式口袋 在山间一路搜寻 边摘边吃 近路的公公红最易摘取但又大又红的 果子总是藏在幽深的叶丛 那些日子 山里的公公红一日一熟食之不尽其一场阵雨过后原先早给洗劫干净的 灌木丛又结出一片神奇的红果子们爱把最红的一捧果子聚在手里猛地 塞进嘴巴尝一尝乡间饮食生活中并不 常有的那种沁人的蜜甜莓果的气味弥漫在山间虫子们也 来分享盛筵这些小东西大概和我们一 一早候在那里专会挑最鲜最甜的 果子下嘴黑色的蚂蚁们循着甜味窸窣窣地爬上枝头 趴在果子上吮吸 恰好我们也看见了把果子摘下来一抖 照样敢吃 若趴着的是洋辣毛 我们便敬而远之往往那些藏在叶 丛里的大公公红摘下来仔细一瞧下一圈白色的印子据说就是毛虫食过 的痕迹这样的果子再红再大我们是 不敢拿来吃的然而每年公公红季有小孩因吃得太贪太急 第二天出门 嘴唇已肿得不成形状这个消息很快在 全村孩子间传遍道是某某食了毒虫爬 过的公公红 歪嘴巴 不料这 歪嘴巴的一位却是照样天天上山猛吃不误一刻也不肯错过这个季节的 丰盛去摘公公红 若能寻见一棵金钩 那是极大的运气这种果子形似 缩小的草莓味道比公公红更佳却最 为罕见常常遍寻而不得一株还有银 钩果一长就是一大片粒大饱满儿却比公公红粗糙 只有一种蛇公公 是真吃不得的那是匍匐在坡底的 一种草本植物结的果子乍看去与公 公红几乎一般无二大人们告诫这种 果子是蛇的食物野桑椹在公公红的季节里成熟起 做了不起眼的佐餐我们晃晃荡荡 地走在田梗边往矮矮的野桑树上揪两 粒果子嚼一嚼熟透的紫色桑椹早给 下田干活的大人们顺便吃走留下的总 是半青半黄的酸涩小果 还有酸针针 学名叫杠板归三角形的叶子叶背的 主脉漫生小刺 连片长在村路边 墙上 把它嫩头上的叶子小心地掐下 用叶面团住叶背上的小刺 填进嘴里 磨碎 也是酸的 却勾起人的更强烈 的食欲终于我们的目光落到了人家园子 里那些种着的桃树和梨树上茂密的枝 叶间仔细看去垂结着的青色果子已 是累累 每个园子的园门总是紧闭着 我们只好顺着墙根 一路走 一路看 有一次看见一株倚墙而栽的梨树叶稀疏独挂了满满一树梨子在篱墙 上方轻轻地晃悠 我们抬头看了一会 终于按捺不住几人合力居然爬 上高高的石头篱墙踮脚将够得到手的 梨都摘了下来那些小梨才有乒乓球大 各人拿衣襟兜着匆匆忙忙地躲到 远处 一尝 全是涩的 又不舍得丢 直到晚饭时妈妈嘟哝起几个小鬼 把谁家的青梨给摘了我才慌忙趁着夜 把梨子全丢进了河里然而果子对味蕾的诱惑是巨大的 我们村子西北面有个果园 是拿一整 座小山开垦出来的 山顶上出的大西 甜得方圆几里闻名 更有三月的 花季里 一面坡上遍开粉嫩的桃花 一面坡上尽是雪白的梨花 走过去 整个人仿佛都给带着甜意的花香兜住 为了防人来偷果树果子 四下里 的山脚都挖成了深深的沟堑 堑上再 竖起高大的灌木篱墙 得了沟堑里泉 水的滋养 这一带长起连片的公公红 还有一大株繁茂的金钩 高高倒挂在 一处山脚壁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一得空就 爱往那儿跑为的自然不光是去采公公 红和金钩从山脚下望上去眼看着园 子里的果桃越长越大由青而白由白 而泛出微微的粉红我们早发现北边的 篱墙有一处洞眼足够一个小孩钻进钻 有一天趁着午后人少的时间和两个女伴偷偷从那个洞眼钻进园子 想去摘桃吃我们不知道的是看守园 子的女主人早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一行 三人才刚下手这位农妇一声大吼将上来吓得我们落荒而逃记忆里唯 一一次进园偷果子的冒险就这样仓皇 而终不久公公红也落了我们四处游 荡着继续寻找新的食物把美人蕉的 大花朵掰下来吸食花冠底里的一点花 把野地里的玉米秆子折断当甘蔗 似的咬得咔咔响但那样鲜美丰盛的味 注定已是一个季节的回忆初夏的 风吹过去带起一丝燠热我们的春天 的筵席就在这日益逼人的热气里渐走向了尾声高原风情 国画 李宝堂 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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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主编/周毅 副主编/舒明责任编辑/谢娟 whbhb@whb.cn www.whb.cn2018 年 5 月 14 日 星期一笔会

    十年前的几个瞬间曹景行

    十年前的五月十五日清早, 国航飞往成都的班机起飞了。 很准点, 难得,可能因为我们是 “五·一二” 四川大地震后首班飞向灾区的客机, 满载救援紧急用品。 乘客也全都冲着震灾而去, 起码一半为记者和医务人员, 还有几位特殊人物, 成为与我 “不期而遇” 的采访对象。 空降兵某师师长坐我右边, 两天后我就跟他上了安-26 运输机拍摄空投实况; 左边是华航老总, 他赶去成都迎接台湾运来的捐赠物资, 两岸间的直航也就此开启。

    快到成都双流机场了, 我跟空姐要几个小餐包, 当作去灾区采访途中的干粮。 她们二话不说, 拿了一只大塑料袋把机上餐后余下的面包、 黄油和果酱都放了进去, 让我带给灾民, 并带去她们的问候。

    与以往正常采访不同, 到了成都后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首先是车。临走前一天在清华大学为继续教育学院

    的企业家班讲课, 一位学员说他在成都的分公司可派车送我 。 出了机 场 接 上头, 又捎上同机来的央视记者李小萌和摄像, 我们立即加入长长的车流直奔灾区。 接着几天我还借用过中移动的车、空降兵的车、 军区的车, 才有可能进入灾情严重的地区四处采访, 有时就连摄像带设备都借用他们的。

    一天早上我们赶去什邡市的鎣华,那里的磷肥企业灾情严重, 化工原料泄漏, 空气中弥漫着淡黄色的雾气。 军队救灾中心的指挥官正焦急地发出一道道

    命令, 要求加紧搜索前方下落不明的数百名磷矿工人, 时间越来越紧迫。 结束采访 , 回程途中遇到对面过来 一 列 车队, 估计是前往视察灾情的, 我们立即调头跟上。

    环保部长周生贤下了车, 见到我们颇有点意外, 但也立即接受采访。 他强调要防止化工原料泄漏污染旁 边 的 沱

    江, 不能让 2004 年沱江污染事件再次发生。 他还保证地震灾害并未造成放射性物质泄漏, 首次明确回答了国际媒体那几天高度关注的问题。 我们立即用手机与凤凰卫视总部连线, 发出这条重要的独家新闻。

    十年前灾区采访中的一个个瞬间,已成为我们永久的记忆。 在绵阳, 清早我走出宾馆大门, 前面花园那片帐篷里好多人已经起身, 他们都是来自上海的医生。 问一位医生为什么晚上住帐篷而不进房子睡觉 , 回答是救灾最 需 要 医生, 医生必须保护好自己, 住帐篷是为防余震。 只是从上海舒适的家突然来到灾区, 在冰凉的草坪上打地铺, 难免整宵辗转难眠。 天一亮他们就收拾整理,立即赶往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救人。

    灾民的安危牵动人心, 绵阳体育馆和体育场都成为收容安置中心, 从北川撤下来的北川中学师生暂栖长虹公司总

    部。 体育馆门口小山般堆着各地送来的救灾物资 , 十分充足 , 领取的 人 却 不多。 成群的志愿者忙着登记灾民家庭信息, 身后大块的布告板上贴满了寻人条子。 场内挤满了打地铺的老老小小, 却没有太大声响, 好些人坐着躺着认真细读当天的报纸, 好像要从字缝中抠出家乡和亲人的消息。

    一位老人突然拖住我的手, 说他是老师, 常看我的节目。 “两个孙子都没了, 都没了, 怎么办? ……” 话音未断眼泪就流下来……我 一 个 字 都 说 不 出来, 只能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离开体育馆时, 我从志愿者桌子上取了一个红布条绑在相机上, 意味着我也是一位志愿

    者。 这时一队远道跋涉而来的灾民走进大门, 一家接着一家, 说是经过几天翻山越岭 , 满脸疲惫中夹带着宽 心 的 神色, 现在终于安全了。 那天我在新闻直播的评论中特别提到灾民同样需要心理

    方面的帮助。绵竹是名酒剑南春的产地, 绵竹市

    内满街的酒香正是灾情严重的指标。 在一处幼儿园废墟前, 我从尘泥中捡起了一只粉红色小鞋子, 还有几页老师的课堂记录, 却不知它们的主人是生是死。一位 《工人日报》 的记者拖我去街头另一角, 只见一家杂货店的主人已经在倒毁的家门口摆起摊子, 售卖地下挖出的残余生活用品 。 一对年轻夫妻 坐 在 地上, 用锤子敲开倒塌屋子的柱梁, 取出里面的每根细钢筋。 我问他们在干嘛,妻子说 “再建个家, 日子总是要过的”,眼角似闪着泪花。 再往前, 路口已经有人摆起了理发摊位 。 “日子总 是 要 过的”, 他们同样在抗震救灾, 更带出了灾后自救的生气和活力。

    在绵竹遇上一支别处来的基干民兵

    队伍, 五月正是四川收割油菜籽和麦子的时候, 他们放下家中农活前来救灾。我问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怎么想

    的, 他嗓门不大地回答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八个字, 很稳重。 在都江堰一处楼房倒塌的废墟前, 我见到来自河北唐山的一对叔侄。 他们一听到四川大地震的消息就相约到北京, 买了机票赶来灾区。 那位叔叔说, 三十二年前唐山大地震全国都来救灾, 帮助唐山人渡过难关 , “今天四川有难 , 我们 义 不 容辞!” 这样的唐山人不是一两个, 还有整个企业全都过来的。

    天气越来越热, 烈日和暴雨交替,救灾官兵很是辛苦。 公路边上停着上百

    辆旅游大巴 , 头尾相接起码 一 两 公 里长, 车内狭小空间就是官兵临时营房。全新的野战炊事设备运到了救 灾 第 一

    线 , 但 首 先 要 为 灾 民 提 供 热 饭 热 菜 。成都太平寺机场是部队空投物 资 的 基

    地, 跑道旁边几张方桌就是指挥中心,也是临时用餐的地方 。 每有一 架 运 输机降落停下 , 就有数十战士火 速 推 去一车车物资 , 每堆上面都覆盖 着 白 色的降落伞。

    这些士兵都好年轻, 在我眼中都还像似孩子。 他们已连轴转了好几天, 极度疲累。 那天完成空投回航时, 师长下令 “睡觉”, 整机官兵 “刷” 地一声躺倒, 一个靠着一个, 不一会儿就在运输机震耳轰鸣中睡着了。 回北京后我听说有些救灾士兵连日泡水出现 “烂裆 ”,顿时想到那一张张稚气的孩子脸, 心都揪起来了。

    救灾分秒必 争 , 我 们 抢 新 闻 也 如此, 成败往往就在一瞬间。 那天凤凰卫视同事胡玲与我在成都会合, 为了采访胡锦涛总书记视察灾区, 早上三点多就摸黑出发, 由成都赶往绵阳。 经历了十二个小时的各种辛苦, 终于在安置灾民的体育场内 “堵” 到了采访机会。 但就在开始提问时, 旁边的人群把我们的摄像记者越推越远。 眼看采访就要中断,娇小瘦弱的胡玲一 手 把 话 筒 塞 到 我 手

    里, 另一手抢过摄像机自己继续拍摄,镜头中的画面很快恢复稳定 。 总 书 记谈到灾情和救灾部署时 , 还特 别 通 过我们向香港同胞表示衷心谢意 , “请大家相信 , 我们会努力把抗震 救 灾 工作做好”。

    十年过去了, 又到了收获油菜籽的时候, 似乎又听见当年 “四川挺住, 中国雄起” 的声音。 难忘啊!

    与火车有关的记忆

    最早与火车有关的记忆, 是气味。记得第一次乘火车, 是父亲带我回他的老家无锡。 为了省钱, 坐的是沪宁线上的慢车, 一路上大小车站都要停一停。 站台上总有售货车在那里守株待兔, 车一停稳, 便有人下车购买当地土特产。 到了苏州, 便买上几盒卤汁豆腐干, 无锡自然是用小笼包招徕旅客。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 大家都囊中羞涩, 能够大快朵颐的只是少数人。看着别人吃, 自然是有些馋的, 尤其对于一个孩子。 父亲对我说, 回程一定给我买豆腐干。

    长大后, 行程越来越远, 旅途上遭遇的美食越来越多。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符离集烧鸡和德州扒鸡。 一节车厢里, 只要有一个人在享用, 足够全车厢的人肚子咕噜一阵子的。 如此美食, 岂能无酒。 往往是两三人, 一瓶烧酒, 还有一包不知哪里变出来的花生米, 高谈阔论, 旁若无人。 这是一种细水长流型的吃法, 拿着鸡腿并不着急三两口解决, 而是顾盼生姿, 近乎炫耀。

    其实绿皮客车里的主流气味并不

    来自于食物, 而是某种夹杂着汗臭和机油的混合味道。 尤其是在冬季, 车窗紧闭, 常有近乎窒息的瞬间。 夏季里打开车窗, 大家都赞成, 只是临窗的人要吃些苦头, 迎面而来的热风也颇让人吃不消。 有一回, 我实在困乏,睡着了, 醒来后, 半边脸如瘫了一般,头也昏沉沉的 , 下车到家睡了 一 夜 ,第二天都没有缓过来。 春秋时分, 望着窗外 , 似乎可以闻到花香和 麦 香 ,然而那也只是意念罢了, 但终归是美好的。

    食物在别人的嘴里, 气味要么可羡, 要么可恶。 我有一位同事, 最厌恶别人在班车里吃肉包子和韭菜盒子,有同感的人或不在少数。 然而长途旅行, 免不了要充饥, 通盘考虑周遭人的感受而选择食物, 怕也是不大现实。

    小时候在我眼里, 上餐车吃饭的人都是有身份的。 父母是普通劳动者,周末全家打牙祭不过就是小吃部里点

    碗馄饨, 买半斤糖醋排骨。 所以餐馆就是高档场所了, 而提供炒菜的餐车就是这样的地方。 家里有个叔伯, 有一 次 带 我 去 餐 车 用 餐 , 点 了 醋 溜 鱼片, 那滋味印象深刻。 叔伯算是见过世面的, 也不禁夸厨师的手艺好。 多年后 , 自己偶尔去餐车点一两 个 菜 ,但味道至多是小炒的水准, 可能是嘴刁了?

    不知什么时候, 方便面, 尤其是味道浓郁的红烧牛肉口味的成了很多

    人旅途的标准用餐, 一根火腿肠也往往成了标配。 起先, 人们并不太反感,但日久生恨, 对此白眼相向的人也越来越多。 除了方便面加火腿肠本身气味的浓烈, 封闭车厢不通风等因素外,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现在的人, 越来越看重私人与公共空间之间的 界 限 ,注重自我的感受, 所以对于车厢里各种感官刺激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了。

    较之气味的传播, 肢体的接触更是现代人力求避免的。 然而倒退几十年 , 车 厢 里 摩 肩 接 踵 几 乎 是 不 可 避免的 。

    在运力紧张的年代, 车厢里大多数时候总是满满当当的。 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乘客买的是站票, 甚至还有逃票混上火车的, 他们就倚靠着座椅靠背的侧边站立在过道里。 如果遇上旺季, 连狭小的卫生间里都挤着三四个人。 有时候累了, 站着站着就瞌睡了, 随着车厢的摇晃, 不免就靠在了别的旅客的身上。 如无大碍, 被碰着的人往往不作反应, 在意的人至多用肩臂向外轻轻顶一下, 打盹的人往往似 睡 非 睡 地 移 动 一 下 身 躯 , 若 无 其事。 换作现在, 不致歉一下, 会被视作 无 礼 。 有 些 长 途 旅 行 的 站 客 立 久了, 还会提出 “非分” 的请求, 央求座客彼此挤一挤, 让出半个屁股的位子好让自己坐下, 甚至有遭拒后强行蹭位的。

    绿 皮 火 车 上 是 面 对 面 的 长 条 座

    椅, 没有扶手, 旅客间的肢体碰撞无可避免。 加之靠背笔直, 若要换个舒服的姿势或歪斜着小憩, 无意间的彼此倚靠几乎是极其自然的事情……今天的高铁里经常不满员 , 座位 宽 大 ,过道里行走自如, 回想过去, 简直恍若隔世。

    与过去的旅行相比, 还有一个感受, 就是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不仅仅是因为听不见了蒸汽机火车头发出的

    律动和间或的长鸣, 车轮压过枕木和地轨时富有节奏感的咔塔声被单调的

    车体与空气的摩擦声所取代。最近一次, 和父母一同回老家扫

    墓。 旅途上, 父亲与一个中青年男子相邻而坐。 父亲好几次都开启了话头,但都被一两句敷衍的话把话聊 死 了 。后来那人干脆拿出手提电脑, 做出了一副勤奋工作的模样。 很显然, 他没有与陌生人聊天的打算。

    对于父亲那一代人而言, 聊天与打扑克一样 , 是旅途中的固定 项 目 。彼此不相识的人简直无话不谈, 而且透明度很高。 可以相互通报各自的工资水平 , 介绍彼此单位的大事 小 情 ,询问对方子女的婚嫁状况……对于那些讷于言的邻座乘客而言, 他们想要不入耳都是很难的。 这样的闲谈在车厢里随处可见, 此消彼长。

    小时候, 我不明白父亲何以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诚相待,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 在那个年代, 虽然信息透明,但由于人际间的网络化程度很低, 所以不必担心谈话内容会被广泛 传 播 。在彼此间亲切友好的交谈后, 一拍两散, 相忘于江湖。

    打扑克的人发出的欢笑和咒骂声,也是车厢里永恒的旋律。 打牌和聊天也可以同步进行, 只不过这样的聊天不会很深入, 毕竟一大半心思要花在牌局上。 一两局打下来, 座位前后左右总有些技痒的看客会围拢上来, 出谋划策者有之, 点评者有之, 甚至不乏煽风点火的人。 如果你是个不爱打牌的人 , 偏偏遇到上了这样的 状 况 ,那么只能怪自己买票选错了时机。

    大哥大问世后, 列车上打电话成为一种炫耀和时髦 , 进而成为 公 害 。前排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在电话里

    与客户谈着生意, 与数额上千万的钢材有关 ; 身边的姑娘脸贴在手 机 上 ,跟男友一会儿撒娇一会儿怄气, 欲罢不能; 后座一位西装男士接到电话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正在公司开会, 然后就挂了, 继续跟身边那位美女谈笑风生……其实他们的生意、 私生活我都不感兴趣, 然而各种吹嘘、 诉说就是这么钻进我耳朵里 。 现在好 多 了 ,大家都在摆弄着自己的智能手机, 顶多偶尔听见一两声莫名其妙的傻笑。

    智能手机的出现, 让视觉在旅途中变得越来越重要。

    中国人是个喜欢社交的民族, 自从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紧密结合之后,人们的社交范围大大扩展了。 眼睛盯着屏幕 , 人与人在空间里打得 火 热 ,你一言我一语, 转发个笑话, 斗个表情包, 好不热闹。 但与陌生旅伴的交流仅限于, 为了方便进出请对方侧身让道时说一声 “谢谢” 而已。

    当然也有人将手机视作阅读工具,读着各类娱乐八卦或严肃新闻、 网络小说或世界名著。 记得过去, 火车站里有个很大的柜台, 上面铺满各类书报杂志。 最受欢迎的是法制文学, 这是一种结合了侦探和八卦的文体, 最为适合旅途打发时光。 带一本 《战争与和平》 在路上, 则会让人刮目相看,或许因此遇上一段奇缘也未可知。 现如今, 看不到书皮, 人们将自己的阅读旨趣也藏了起来 。 在虚拟世 界 里 ,最好让大家都知道我, 在现实世界里,最好不要有人知道我是谁, 这大概就是许多人的心理写照吧。

    当然也有旅客对社交和阅读都不

    感兴趣, 拿着手机或平板只是为了打游戏或追剧。 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旅途中视觉的中心就是那块屏幕。 这未免太可惜了。 窗外的风景, 车内的人与物, 难道就一点也不能吸引我们了么? 这种视觉焦点的转移, 也有其客观原因。 越来越多的火车座位不再采取面对面格局, 人们的视线被前排座椅的靠背所遮挡, 几乎看不见别的旅客, 侧目观察那个对你丝毫不感兴趣的邻座毕竟太过唐突失礼。 进入高铁时代,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窗外的景象飞逝而过, 很难捕捉到什么有趣的细节, 比如一只跳跃在草丛里的野兔……从主观层面来说, 习惯了短平快的多媒体视听刺激后, 对于慢速的视觉刺激和细致的观察, 人们渐渐失去了耐心。 在我看来, 旅途的乐趣也因此少了许多。

    味蕾苏醒的季节赵 霞

    三月的暖风一起, 似乎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味蕾, 在草叶急长的气息中热切地苏醒过来。

    放了学 , 我们 疯 了 似 的 往 山 坡 上跑。 那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茅草地, 正在悄没声儿地孕育一种美食。 冬天里, 我们拔出枯黄的茅草, 把它们长长的根须浸到河水里淘洗, 露出洁白的甘蔗似的小节根。 放到嘴里嚼一嚼, 满口淡淡的清甜。 现在, 这些微甜的汁液全都顺着新抽的茅草茎叶往上 , 往 上 , 一 直 聚集到它最鲜嫩的中心 。 那里微微 鼓 胀着的 , 是紧含着的它的花苞 , 我 们 叫作茅针。 用两个手指取住它, “啵” 地一声, 轻轻抽出, 剥开来, 里面躺着的一枚绒绒软软却又丝光亮滑的芯子, 是极可口的小食。 这茅针原是淡味的, 嚼在齿间 , 却透出鲜洁的清香 , 和 一 丝似有若无的甜意 。 蹲得累了 , 我 们 便跌坐在茅草地上, 或者干脆卧着, 把一面坡的茅针拔得吱吱响。 太嫩太细的不要, 嫌芯子还太单薄。 太鼓太胀的往往又都老了, 吃起来味同嚼絮。 最后得的一大把又嫩又肥的茅针, 用扎辫子的细橡皮筋绑住 , 一边剥着吃 , 一边 悠 悠地走回家。

    不久 , 茅针 从 裹 着 它 的 叶 鞘 里 钻出来 , 开花了 。 那些鲜美的嫩苞 , 都成了蓬绒绒的尾巴 , 一片片在坡 地 上招摇着。

    我们抽出几支茅草的绒花, 互相往脸庞上挠着, 边闹边笑, 往高高的后山上跑。 那里, 野杜鹃开得正热闹。 粉色的杜鹃这里一丛, 那里一丛, 都向我们笑盈盈地招呼。 随便摘一枝, 扯几朵,抽掉像蝴蝶的触须般颤颤伸展着 的 花

    蕊, 把花儿捏作一团, 扔进嘴里。 薄薄的花瓣经不起咀嚼, 很快化作一团甜酸的汁液。

    但粉色的杜鹃花儿留不住我们的脚

    步。 我们迎着风, 继续向更深的山里行进。 往往是在巨大的岩石边, 深僻的山谷里, 甚至陡峭的崖壁上, 开着一两丛殷红殷红的杜鹃花。 那才是野杜鹃花中的上品。 颜色不必说, 它的亦甜亦酸的滋味, 比粉色花儿也要浓郁得多。 我们连花蕊都舍不得丢弃, 全嚼进去, 虽然

    听说杜鹃花的花蕊吃多了, 夜里是要流鼻血的。

    吃着杜鹃花, 我们的眼睛早觑着山道两边灌木丛里带刺的公公红了。 看它白色的五瓣小花怎样开起又谢落, 怎样结成一个个小小的青涩果子, 这果子又怎样慢慢地鼓胀起来, 由青转黄, 由黄转橘, 最后熟成一粒粒引人垂涎的公公红。 公公红就是覆盆子。 我是读了鲁迅先生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才晓得这果子还有这么个学名。 其实, 早在它开始褪去青色、 露出黄意的时候, 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可惜那味到底是涩的, 只好不甘心地吐掉。 待果子开始染上橘色, 摘一粒再尝, 酸意仍在,却已透出点儿鲜甜的意思。 终于等到红红的莓果连片成熟的时候, 我们携着各式口袋, 在山间一路搜寻, 边摘边吃。近路的公公红最易摘取, 但又大又红的果子总是藏在幽深的叶丛。 那些日子,山里的公公红一日一熟, 食之不尽。 尤其一场阵雨过后, 原先早给洗劫干净的灌木丛, 又结出一片神奇的红果子。 我们爱把最红的一捧果子聚在手里, 猛地塞进嘴巴, 尝一尝乡间饮食生活中并不常有的那种沁人的蜜甜。

    莓果的气味弥漫在山间, 虫子们也来分享盛筵。 这些小东西大概和我们一样, 一早候在那里, 专会挑最鲜最甜的果子下嘴。 黑色的蚂蚁们循着甜味, 窸窸窣窣地爬上枝头, 趴在果子上吮吸。恰好我们也看见了, 把果子摘下来, 抖一抖 , 照样敢吃 。 若趴着的是 洋 辣 毛虫, 我们便敬而远之。 往往那些藏在叶丛里的大公公红, 摘下来仔细一瞧, 底下一圈白色的印子, 据说就是毛虫食过

    的痕迹。 这样的果子再红再大, 我们是不敢拿来吃的。 然而每年公公红季, 总有小孩因吃得太贪太急, 第二天出门,嘴唇已肿得不成形状。 这个消息很快在全村孩子间传遍, 道是某某食了毒虫爬过的公公红 , “歪嘴巴 ” 了 。 不 料 这“歪嘴巴” 的一位, 却是照样天天上山,猛吃不误, 一刻也不肯错过这个季节的丰盛。

    去摘公公红 , 若 能 寻 见 一 棵 金 钩果, 那是极大的运气。 这种果子, 形似缩小的草莓, 味道比公公红更佳, 却最为罕见, 常常遍寻而不得一株。 还有银钩果, 一长就是一大片, 粒大饱满, 味儿却比公公红粗糙 。 只有一种 蛇 公 公红, 是真吃不得的, 那是匍匐在坡底的一种草本植物, 结的果子乍看去, 与公公红几乎一般无二。 大人们告诫, 这种果子是蛇的食物。

    野桑椹在公 公 红 的 季 节 里 成 熟 起

    来, 做了不起眼的佐餐。 我们晃晃荡荡地走在田梗边, 往矮矮的野桑树上揪两粒果子, 嚼一嚼。 熟透的紫色桑椹早给下田干活的大人们顺便吃走, 留下的总是半青半黄的酸涩小果。 还有酸针针,学名叫杠板归, 三角形的叶子, 叶背的主脉漫生小刺 , 连 片 长 在 村 路 边 , 篱墙上。 把它嫩头上的叶子小心地掐下,用叶面团住叶背上的小刺, 填进嘴里,磨碎 , 也是酸的 , 却勾起人的 更 强 烈的食欲。

    终于, 我们的目光落到了人家园子里那些种着的桃树和梨树上。 茂密的枝叶间, 仔细看去, 垂结着的青色果子已是累累。 每个园子的园门总是紧闭着,我们只好顺着墙根, 一路走, 一路看。

    有一次, 看见一株倚墙而栽的梨树, 枝叶稀疏, 独挂了满满一树梨子, 在篱墙上方轻轻地晃悠 。 我们抬头 看 了 一 会儿, 终于按捺不住, 几人合力, 居然爬上高高的石头篱墙, 踮脚将够得到手的梨都摘了下来。 那些小梨才有乒乓球大小, 各人拿衣襟兜着, 匆匆忙忙地躲到远处 , 一尝 , 全是涩的 , 又 不 舍 得 丢掉。 直到晚饭时, 妈妈嘟哝起几个小鬼把谁家的青梨给摘了, 我才慌忙趁着夜色, 把梨子全丢进了河里。

    然而果子对味蕾的诱惑是巨大的。我们村子西北面有个果园 , 是 拿 一 整座小山开垦出来的 。 山顶上 出 的 大 西瓜 , 甜得方圆几里闻名 。 更 有 三 月 的花 季 里 , 一 面 坡 上 遍 开 粉 嫩 的 桃 花 ,一 面 坡 上 尽 是 雪 白 的 梨 花 , 走 过 去 ,整个人仿佛都给带着甜意的 花 香 兜 住

    了 。 为了防人来偷果树果子 , 四 下 里的山脚都挖成了深深的沟堑 , 堑 上 再竖起高大的灌木篱墙 。 得了 沟 堑 里 泉水的滋养, 这一带长起连片的公公红,还有一大株繁茂的金钩 , 高 高 倒 挂 在一处山脚壁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我们一得空就爱往那儿跑, 为的自然不光是去采公公红和金钩。 从山脚下望上去, 眼看着园子里的果桃越长越大, 由青而白, 由白而泛出微微的粉红。 我们早发现北边的篱墙有一处洞眼, 足够一个小孩钻进钻出。 有一天, 趁着午后人少的时间, 我和两个女伴偷偷从那个洞眼钻进园子,想去摘桃吃。 我们不知道的是, 看守园子的女主人早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一行三人才刚下手, 这位农妇一声大吼, 赶将上来, 吓得我们落荒而逃。 记忆里唯一一次进园偷果子的冒险, 就这样仓皇而终。

    不久, 公公红也落了。 我们四处游荡着, 继续寻找新的食物。 把美人蕉的大花朵掰下来, 吸食花冠底里的一点花蜜。 把野地里的玉米秆子折断, 当甘蔗似的咬得咔咔响。 但那样鲜美丰盛的味觉, 注定已是一个季节的回忆。 初夏的风吹过去, 带起一丝燠热。 我们的春天的筵席, 就在这日益逼人的热气里, 渐渐走向了尾声。

    高原风情

    (国画)李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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