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教 研究 ·
道法、仪式中的日月星辰及其天学意义初探六
孙 伟 杰
提 要 :道教对于 日月星辰 的重视,体现在形形色色的道法、仪式之中,其 中以存思术、斋醮仪
式对 日月星辰的运用为普遍。道教通过将星辰的天文本意与教理教义相融通 ,进而把星辰转换成为其
信仰实践的重要支撑。对道教星辰信仰的考察,不仅要指 出其星象学意涵,也要解读道教赋予其上 的
各种象征含义,这是我们理解道教天学思想与道法、仪式互动之关键。
孙伟杰 ,哲学博士,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专职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主题词 :道法 仪式 日月星辰 天学
道教诸多的道法 、仪式 ,以存思术 、斋醮仪
式对 Et月星辰的运用为普遍。在存思术中,对 日
月星辰的存思是许多法术得以进行 的重要前提 ,
并且衍伸出对 日月星辰不同的存思之法 。在斋醮
仪式中,步罡踏斗 、灯仪 、星坛的形制与摆放等
环节都透露 出道教天学理念的渗透与影响。这些
道法、仪式为什么会对 日月星辰表示出特别的关
注? E1月星辰在上述仪、法中究竟又发挥何种功
用?这些问题的解答是理解道教天学思维模式的
重要问题。在展开论述之前 ,首先需要 说 明的
是 ,本文考察的重点不在一一深究不同实践方法
上的细微差异 ,相反,我们所要探究的是被不同
宗派 、经典所共 同采纳和接受的那一环节 ,进而
通过 比较 ,对上述问题作出回答 。
一
、 存思术对 日月星辰的存想
存思不仅是道教各种修行法门的基础,而且
贯穿于道教生活的方方面面,是道教特色的修炼
道法之一。①道教存思的对象和方式多种多样,
存思星辰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学者贺碧
来 (Isabelle Robinet)曾指 出:“存 思术 中所见
的宇宙图景可以上溯至中国古代宇宙论中的阴阳
五行思想、古代星相和天文学系统 。”②也即是说
对星辰 的存思不是一种毫无依据的盲 目想象 ,这
其中有着深厚的道教天学理念与思想作为支撑。
本文按照存思 星辰的不 同,大致分为 日月、五
星、南北斗、二十八宿四类。这些星辰既是 日常
生活中最为常见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星辰 。
首先来看对 E1月的存思 。在所有存思的星辰
中,对 日月的存思最为久远 。④日本学者加藤干惠
曾以 《真诰 》为例 ,将存思 日月之术分为六类 ,
分别是 :原始服 日月法、存 日月法、存服 日月法 、
日月交合 、其他存 日月法、郁仪结磷奔 日月法。
这六种方法其实又可分为静态和动态两大类型。
静态的存思 日月主要是指存想 日月在身体的某一
部位 ,比如 《真诰》卷 9所提 :“夜行及冥卧,心
中恐者,存 日月还入 明堂 中,须臾百邪 自灭。”
卷 1O载:“暮卧,存 日在额上,月在脐上。” 这些
存思都是想象 日月在人体表面或进人人体某一部
位 ,然后会产生奇妙 的效果。通常来讲 ,日月出
现的部位主要有明堂、额 、脐 、双 目等等。
动态的存思 日月则主要指存服 日月和奔 日月
之法,这两种方法都离不开对实际天象 的观测。
存服 日月主要是指想象服食 E1月之精 ,这主要是
基于延年益 寿的追求。比如 《登真隐诀》提到 :
“欲得延年 ,当洗 面精心 ,日出二丈 ,服 日后乃
可为之 。面向日,口吐死气 ,鼻吸 日精 ,须鼻得
嚏便止,是为气通 。”⑦东晋古灵宝经 《太上灵宝
五符序》卷上也提到食 日月之法 ,并认 为此法是
由夏禹授于钟山真人 。其文 日:“食 日之精 ,子
必长生,⋯⋯常以月一 日、三 日、五 日、七 Et、
九 日、十五 日,日出时 至 日中食,先念 心 中有
日, 日中有玄盖 ,盖下有 小童 正赤 ,赤气遍 身
中、身外九重,思气满头,从顶出,上升天,绕
日九重 。⋯⋯食月 之精,可 以长生 ,缘 之 以上
天。常以十五 日夜半 时,向月再拜 ⋯⋯” 此处
存思的不仅仅是 日月,还存想 日月中有小童,并
且提出存思 日月的具体时问,其中对 日的存思主
要是选择在上半月的阳数之 日进行 ,而对月的存
道法 、仪式 中的 日月星辰及 其天学意义初探 · 67 -
思则只在十五 日夜半 ,存思频率相对较少 。相比
古灵宝经 ,上清经对于 日月的存思则更为重视 ,
南北朝上 清派道 经 《太上玉晨郁 仪结磷 奔 日月
》更是提 出道士若是 “休粮 山中,长斋五岳,
绝尘人间”,可以每 日都服 食 “日根之霞,吞 太
阳之精”。如果受到人事的牵累 .无法每 口服食 。
则 可以选择在每月朔 日、三 日、五 日、七 日、九
日、十三 、十五、十七 、十九 、二十五 日,一月
服食 f次 。 服食 月精 则可以在每 月 “二 日、四
日、六 日、八 日、十 日、十四、十六 、十八 、二
_卜二、二 十 四、二 十 六 ,一 月 之 中,凡 十 一
过”0 。相较 《灵宝五符 序》. 《太上玉晨郁仪结
磷奔 Et月图》所提到的服食时间隔 日相续 ,有序
而频繁 ,甚至可以每 日服食 ,足见该经对于服食
日月的重视程度 。
此后,服食 日月之精成为道教一项重要 的养
生技能。宋代道经 《摄生纂录》便提到取食 Et月
精气具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其文 日:“取 日初出
时、 日中时 、E1人时 ,正立向 日,⋯⋯仰天喻 日
光而咽之 九度,益精气 ,令人强壮不老。又以月
初出时 、月正中时 、月入时 ,正立 向月,⋯⋯仰
天喻月光咽之 ,令人阴气盛 ,妇人有子 。” 此处
同样提及 服食 日月 的时机问题。随着道教 的发
展,存服 日月之法变得更为精细,到了宋代 天
心派对于 日月星 “三光”的服食已不再是简简单
单的存想 ,而是与方位 、时间的推算相结合 。例
日君 以本 ,日采蒸时 ,其方 取也。存见 日轮 ,
光芒如赤火色。月君霖以 日, 日常加卯,五 日两
宫移。如每月初一 日,便从卯上起卯,午时正在
午上 。初二 日亦同。初三 日午 ,后退过寅 ,如午
时便从寅上起 ,卯至 巳上见午 时,即是太 阴在
巳。存见月宫 ,光芒 如媛玉银 色。天 罡燕天 罡
星,约离斗柄三丈。⋯⋯请服太阳暴 :每以 日高
丈H寸,数 日辰 方 ,望 太 阳焚 香 ,心 拜 九 过。
⋯ ⋯ 请服太阴熏:每以月高i丈时 ,算太阴在何
方 ,⋯⋯请服天罡 :每 日高i丈时 ,算天罡在
何处 ,⋯⋯ ” 此 处 .服 太 阳 之 燕 使 用 的 是
“望”,而服食太阴和天罡之霖则使用的是 “算”,
很显然 ,对于太阴和天罡的存思是需要经过一定
的推算与天文星象相配合来找到合适的方位,推
算的加入表明服食 日月并不是随意为之 ,凸显出
服食背后所隐含的天学理念 。
除了服食 日月 ,另一项重要的存思 日月的方
式便是奔 日月之法。我们以 《太上玉晨郁仪结磷
奔 日月图》和 《无上三 天玉堂正宗 高奔 内景玉
书》为例对奔 日月之法加以简要说 明。 《太上玉
晨郁仪结磷奔 日月图》载奔 日之法为:“当于朔
旦平坐 ,⋯⋯先存 自己丹 田为大海 ,El从海 出,
本身坐顶 门,身如山石 。⋯⋯思入 日宫。与身为 一
, 良久忘 形 ,融 融如 春。” 奔 月之 法与 之类
似 。 相较 《太上玉晨郁仪结磷奔 日月图》, 《无
上 _二天玉堂正宗高奔 内景 玉书》的操 作更为具
如 《上清天心正法 》日: “三光者 ,日月星也。 体 ,细分为十个步骤⑩:
表 1 《无上三天玉堂正宗高奔 内景玉 书》中对 日月的存 思
存思 的步骤 存思 的时 间 存思的主要 内容 存思 El图 存思 月图
存 自身 为 昆仑 山,下为 大海 , 初阳赤辉 化生 内景
月旦日寅时 日从海底透出,光射我身,坐 建 (日) 于峰顶。 素华始玄初元内景 存自己为昆仑,山下为大海, (月) 月朔夜 渺渺无际,水底透起月轮黑 色 .未有光彩 。
真阳初 升玉虚 内景 存 自身 为 岜仑 山神 ,升 其 顶
(日) 每月三 日卯时 上。闭息 ,诵 咒 九遍 ,服符 。
存 日升 。熙我己 身
清光太 仞生辉 内景 每月初二 日夜 存 自己如 岜仑 山,身坐 山顶 ,
(月 ) 望海边 月出如钧 ,水轮上圆 。
明阳耀 光赫 真 内景 存 自己 身 从 岜仑 顶 上 ,望 见 (日) 每月 一 日0 日光晃耀
. 日中金光射我 。
品光清 明耀华 内景 每遇初 七 日 清斋 静 坐 。存 自己 登 皂 仑 之
(月 ) 顶 ,仰望 月光如半 规 。
元阳火 云赫 赤 内景 每月 九 日 存 日降 火 云 成 桥 ,我 身 从 岜
(日) 仑峰顶 ,骑火 云上 奔 日宫。
穗 玉 光澄辉 高明 内景 存 自 己 升 岜 仑 之 顶 .望 月 (月 ) 每遇十 日夜 jl亡芒
· 68 · 宗 教 学 研 究 2017年 第 4期
续上表
洞阳火龙奔飞内景 每月十二 日 存 自己如前,从峰顶 ,乘金龙
罐 场 嚣翻
(日) 驾火桥 ,上奔 日宫。
清斋静 坐 。存 身立 昆仑顶 上 , 圆光灵 明洞 照 内景
每遇月望 日 月 圆光 满 ,月 中降水 云成 桥 , (月)
光烂如银 。
正阳朝拜灵辉内景 每月十五日 存身入日,朝拜帝君,奏所愿 ⑧ 翻翰
(日) 学仙之事 ,良久 而退 。
存月中真水成桥,下接岜仑, 缺0 于十六 日
我身乘彩凤入月中。
存 身 人 H宫 ,正 坐 ,服 光 取
⑥ 正阳灵光通明内景 每月十七日午时 暴,灵乌吐光,入兆口中,遍 \ /
(日) 身光明。
金光清虚含真内景 十七 日夜 入月宫,朝拜皇君,所愿学仙
(月) 之事 。
如前行持。次存身在 日中,内 纯阳金耀焕明内景
每月二十H 外混同,和蠼自然,九芒散 ⑧ ④ (日) 辉,普天大赤。 神光无上虚澄内景 十八日 存身在月中,内外洞明。 (月)
九阳离明真暴郁仪 每月二十日、二十 存身与太 阳混而为一,不见
内景(日) 五日、晦日 我形,但混光而已。 o o 定光清泠玉光结磷 缺 存身与太皇混一而同,不见 内景 (月) 我形,但清明而已。
通过对该经存思 H月之法 的梳理,我们可以
发现经文中对 日的存思时间是每月的一、三、
七、九、十二 、十五、十七、二十、二十五、二
十九 (三十) 日,对 月的存思时间是每月的一 、
二 、七 、十三 、十五、十六、十七 、十八 H。很
显然 ,奔 H时间的间隔更具规律性 ,这主要是由
于观测太阳完整出现的几率远大于月亮 ,因此可
以每隔几 日便存思。而相 比于奔 日,奔月对时机
的依赖更大,其存思时间尤其集中于每月十五 日
前后 ,这种选择与月亮的运行规律直接相关 ,因
为每月十五前后数 H是月亮在天空中最为明亮的
时刻 ,道教认为此时的月亮能量最大,因而会在
这几 H连续存 思 ,这也便是 经 中所提 到的 “过
此 ,则亏光矣 ,故此叠 日行之”。
除了H月 ,北斗 (及其衍伸 出的五斗 )、五
星、二十八宿等也是存思的重要对象,其基本的
存思方法与存思 日月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为了
比较研究,我们简要例举关于北斗等星辰的存思
方法。
关于北斗及五斗的存思。 《抱朴子内篇 ·
杂应》曾提到: “又思作七星北斗,以魁覆其
头 ,以罡指前 。”@ 《上清金 阙帝 君五斗 三一 图
诀》@则叙述了对北斗的存思时间,并配以存思
的图像 。
表 2 《上清金阙帝君五斗 三一 图诀 》所 见对 五斗的存 思
存思的时间 存思的星辰 存思 的图像
阳 明 星 者 ,北 春分 H夜半
斗之东神也 。
丹 元 者, 北 斗 夏至之 H夜半
之南神也 。
阴精星者,北 蓉 秋分之日夜半 斗之西神也 北 极 星 者 ,北 冬至之 H夜半
斗之玄神也 。
至六月 一 日或十 五
日,令与秋分、夏 天关星者,北 楗 斗之中神也。 至H相避, 夜半时
表中所见,对于北斗的存思都是在夜半之时
进行 ,这一方面是因为夜半为一天之始 ,另一方
面盖是由于夜半之时的天空纯净度更高更有利于
对北斗进行观测 。而选择二分二至 日以及六月一
日或十五 日也有 以下两方面的考虑 ,一是因为这
些时间点尤其是二分二至 日在天文历法上是重要
的时间节点 ,此时的昼夜长短是一年之 中特殊的
时刻 ;另一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基于五方配伍的理
道法 、仪式 中的 日月星辰及 其天学意义初探 · 69 ·
论 ,将五斗与五季相匹配。不过值得玩味的是经
中所提到的 “至六月一 日或十五 日,令与秋分、
夏至相 避”一句 ,按 照 中国古代 天文历法 的设
定 ,夏至和秋分是不可能 出现在六月一 日或十五
日的,此处着重强调要加 以区分 ,显然是想与五
方理论相配合 ,追求一 种秩序上 的完满性 和合
理 性 。
再看五星 、二十八宿的存思,如 《上清五常
变通万化郁冥经 》云 : “闭 目思五星焕明五方 ,
良久 ,来下入己身五藏之中。金星人肺宫,土星
入脾宫,火 星人 心宫 ,木星人 肝宫 ,水 星入 肾
宫 。”∞又如 《太上 三 元 飞 星 冠禁 金 书玉 录 图》
载 :“角左手,亢左肘 ,氐左肩 ,房心上 ,心右
股 ,尾右膝 ,箕右足。⋯⋯”@两部道经对五星、
二十八宿的存 思基本延续 了对 日月 的存思之法,
即以星辰与身体部位相对应 。
以上数种存思方式 ,只是在具体操作上稍有
不同,本质上无甚明显差异。这些现象引 申出潜
藏其后的深层问题,即道教为何重视存思日月星
辰 ,其中隐含着怎样的天学理念呢?笔者认为之
所以对 日月星辰进行存思与道教对它们 的理解直
接相关。比如 日月, 《老子历藏 中经》认为 日月
是 “天地之司徒司空也”@。《无上三天玉堂正宗
高奔 内景玉书 》更是提出:“夫学上道 ,希慕神
仙 ,惟 日精月华 ,乃能炼成仙道 ,非假玄功 ,则
莫能合真。”@再看北斗, 《上清五常变通万化郁
冥经》载 :“斗星者 ,是阴阳之根府 ,二象之玄
纲也 。”@ 《上清天关 三图经 》则提到 : “生死离
合 ,莫不 由于七星。故人为斗所加则死 ,斗所移
则生 ,故七星为天之相 ,开关为度生之府 。”@次
看五星,《太上老君大存思图注诀》:“次存五星 :
星者何也?精也 ,生也 。精 由窈冥 ,应 现成形 ,
松诸赢滞 ,济长生也 ,金刚极精 ,与神合也 。”0
在上述经文 中,日月星辰被塑造成为天地 的执法
者 ,阴阳的 “根府”,成为离断生死、修道长生
的依据等等 ,凡此种种无不显示 出日月星辰对于
道法的重要性 。贺碧来 曾指出:“从想象 的性质
来看 ,存思 的世界是不真实的,然而,这个世界
又以另一种方式创造 了新的自我理解 ,从这个意
义上讲,存思的世界又是真实的。简而言之,道
教的存思实际上是 ‘精神的具象化和身体的精神
化 ’这两个在不同层次上 同时进行的宗教实践 。
在身体和宇宙这两个对应的复杂系统构成的图景
中,通过体内神的存思,存思者的身体就成了整
个宇宙的变体 ,由此 ,存思者重新建构了对宇宙
的理解和世界的图景。”@贺碧来从道教内部视角
来分析存思的世界,认为存思的世界是一种想象
中 “真实”,通过存思,存思者与宇宙整合为一。
其实存思不仅是再现了宇宙图景 ,其背后有着真
实的天文星象观测和推算作为依据 。
上文已经提及存思时间的选择需要对星辰 的
运行进行实际观测 ,要做到这些不仅仅需要生活
的常识 ,还需要掌握一定的天学知识 。在涉及星
辰存思的古灵宝经 《太上无极大道自然真一五称
符上经》卷上便提到:“当知所处静室山居,家
在何岳 ,分 野所应之 星。⋯⋯各按 图经修德 行
法。”0也就是说存思之先 ,要知晓所居之处对应
的山岳和分野之星,这显然需要一定的天文知识
作为铺 垫。再 比如 《上清洞 真天宝大洞三景 宝
策》云:“(道士)不闲算术,不知星之所在,又
久静长斋者,可常于室中,依五星本位之方面而
存修之也。”@即是言存思还需要掌握推知星辰方
位 的推算方法 ,而在室内依五星方位进行存思只
能算作是权宜之法 。此外 ,《抱朴子内篇 ·地真》
还记载 :“若夫阴雨者 ,但止室中,向北思见辅
星而已。”∞阴雨之时在室 内存思 ,言外之意,便
是说晴 日之时是需要对着真实的星曜进行存想,
此种情况也需要具备一定的星象观测知识 。综合
以上说法 ,笔者认为道教对星辰 的存思采用的是 一 种实际观测与存想相结合的双重认知模式。
二、斋醮仪式中的步罡踏斗与星官神位
(一)步罡踏斗
步罡踏斗是斋醮仪式的一个重要环节,仅从
名称上便可看出其与星斗的密切关 系。它通常是
在斋醮时被用 以参拜星斗、祈请神灵 。步罡踏斗
时所行走的步法又被称为禹步,依据斋醮目的的
不同,行走的线路也便不同。道教中现存有诸如
“七星罡”、“三五飞步罡”、“三 台罡”等数十种
罡法 。
步罡踏斗之前 ,首先要布置星图,星图的摆
放要按照星辰的位置来进行 。比如 “五星图”的
摆放便是 “常 向南也 ,以太 白位 在西 ,岁星在
东,按而施 之。所 以尔 者,五星 隐伏 ,纵 横无
常,不如北斗列象 ,恒在故一 ,以定位于五方 ,
不得随星之所在也 ”@。由于五 星处 于不断 的运
动之中,因此 ,在步罡踏斗时不可能按照五星的
运动随时变化 ,为方便起见 ,便按照星辰在五方
的位置进行设置 ,将五星 固定在星图之上。
除了要先布置星图 ,步罡踏斗之时还要严格
遵守踏斗程序,否则便是触犯星尊。《海琼白真
人语录》卷 2载 : “今之人履魁蹑斗,夫 岂知有
大禁忌者存 ,且如经云:子欲登真,莫触真人 。
真人,第三星也。又日:子欲召灵,莫塞天门。
天门,文曲星是也。凡步斗之法,切忌干纲犯
纪 ,如脚步横截而过 ,是谓之干纲 ,如脚步误踏
而进 ,是谓之犯纪。如干犯之时 ,随即就其星首
· 70 · 宗 教 学 研 究 2O17年 第 4期
谢 ,可矣 !”@在 白玉蟾看来 ,步罡踏斗的步法都
有星神在主宰,如果步法出错便会触犯到星神 ,
此时便需要向星神请罪谢过 。
步罡踏斗在实际操作过程中通常是与其他道
法配合使用 ,以 《灵宝无 量度人 上经大法 》卷
42所载 “元纲流演”为例 ,我 们可以看到其 中
有念咒 、存思等诸多环节。仅就步罡踏斗的步法
而言,我们选取其 中的一部分来 看,经 中提到 :
“乃 自魁星步而之 魑星 ,回身入斗 ,六步 而出 ,
作三台之形 。乃出斗 口,左环七七四十九步 ,犯
火星,⋯⋯右旋而出。出即左行 ,右行复左 ,凡
七返如环 ,此即无色界也。⋯⋯谒三十二天帝,
二十八宿。见一宿 ,即丁罡十二以回,共三百三
十六步 ,至于斗宿。即借箕星之呈 ,以行 直还,
望北斗天魑之次 ,及交峰之山。右旋南向,四十
九步,而过重人火星宫。经于太阴,六六三十六
步之后 ,而谒 水星 。由水 星东行 ,至 于太 阳之
侧 ,六十四步,而成木星。再 回而行犯水星,借
呈复出太阳之傍 .八十一步而成金星 。细行达于
斗 口,三十五 步而入 土辰 。由土返行 ,再入 金
星。水木之宿而后,直望北方金阙巍峨,即大罗
三清 之 所 在 也 。乃八 步 而 进 ,长 跪 再 拜 ,密
咒之 。”@
产●争 母
— 和 嚣I-_
■ _鲁I
■
≯■● 一 翼 图 1 元纲流演飞步 图
参照经文与图像 ,可以发现高功在步罡踏斗
之时,通过步法与存思、念咒的结合 ,想象 自己
脚踏星斗,上升天界 ,拜谒众星神 。此处不仅提
到五星、二十八宿,还提及道教的三十六天界理
论 ,步罡踏斗最终是以到达大罗之天拜谒三清神
而结束。步罡踏斗表面看只是步法的运用 ,实际
却渗透着道教的天学理念 。关于步罡踏斗的神圣
性来源 ,《道法会元》卷 l6O“禹步斗罡天策论”
有详细的论说,其文日:“其禹步者,法乎造化
之象,日月运行之度也 。一月一交 ,一交 三旬 。
三旬者 ,盈数 也。一 时三 月 九旬 ,是 以一步一
交 ,三迹象一时也。并足象天地交也 。先举左足
者 .应叶春秋 之步 。先举 右足者 ,应 叶冬夏 之
步。春夏之孟 ,阳神也 。秋冬之孟,阴神也。故
生杀制御用春秋,收藏积聚用冬夏。⋯⋯因用制
宜,存乎法诀 。”0也就是说 ,禹步的设定是效法
天地 日月的运行 ,每一个步法都对应着 四季的流
转 ,因此步罡踏斗实际是道教用一种象征的方式
再现 了天地 日月的运动过程。
在许多斋醮仪式 中都需要布置灯坛 ,以至于
形成 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斋醮灯仪 。之所 以在斋醮
仪式中频繁使用灯 ,主要是因为灯可以用来效法
天地 日月之光 明 ,以灯 破暗,以阳散阴。 《上
清洞玄明灯上经》明确提 出 “明灯之仪 。上象星
辰”@。正因为此 ,代表 天上 星宿的灯 在仪式 中
被格外重视 。《灵宝领教济度金书》卷 1记载 了
二十八宿灯的制作及使用情况 ,其文 曰:“惟二
十八宿灯,依二十八宿形 ,并缀灯于前 。每灯 以
红纱灯圈罩之 ,并向外刻灯名于其柱上。”@经文
提 出,二十八宿灯要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形制进行
制作 ,经中并附灯图一幅作为制作的参考 (参见
图 2)。经 比较 ,这幅二十八 宿灯图与天文史志
中的二 十八宿天文 图基 本一致,若不 是题名为
“二十八宿灯图”,将其作为天文星图使用也并无
不可.这从另一侧面反映出二十八宿灯仪 中所隐
件 :八 .『 人\辛 曩 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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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 \(( 1卜 |Ir 昔 垂 毛 } 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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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在斋醮仪式 中还会出现大量的星
官神位 ,这 些星官 的来源 和摆放都有严格 的规
定 ,比如 《灵 宝 领 教济 度 金书 》卷 319记载 :
“兼星辰类裒集诸星,除文书所载外 ,其余皆无
根据。如 《春秋》所谓恒星不 见者 。乃是每夜常
明之星耳 。普天醮位中亦作恒星君 ,占一位。如
周伯、舍誉二星 ,乃景星也 。既别五个景星,又
以景星君占一位。如飞流奔客彗孛皆醮 ,宁不渎
天乎。故余不敢依凭 ,只得重行编撰 ,名 日圣位
正信 录,拟以传远。皆援摭儒家文字及道门经教
所载,祈禳开度 ,开朗分别.颇为端详。”0此处
详细论说 了道经编集者对 于星官神位 的整理 过
程 ,他对存疑的星宿都一一对照史 书进行核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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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 、仪式 中的 日月星辰及其 天学意义初探
尤其是 “宁不渎天”一句,更是凸显 出整理者对
于星曜的重视程度 。正因为此 ,此经 中出现了数
量庞大的星官 ,比如:十一曜、东斗星君 、中斗
星君 、东方七 宿、西 方七 宿、紫微垣 内北 极星
君 、四辅、勾陈、华盖 、柱史、尚书、大理、天 一
、 东蕃左 枢、西蕃 右枢 、紫微 垣外 三 台、文
昌、三师、三公 、郎将 、天厨、内厨 、天桔、天
枪、天戈、东方寿星分大角 、左摄提 、右摄 提、
招摇 、贯索 、北斗 二帝 九 皇、南 斗、天罡 、西
斗、北 方 七 宿 、南 方 七 宿、天 市 垣 帝 座 星 君 ⋯ ⋯ 如此繁多的星官 ,几乎是正史天文志所载
星官的再现 ,我们甚至可以大胆推测 ,道教正是
借助于斋醮仪式中的诸多星官神位在道门内实现
天学的普及与传承。
三、小 结
在道教的认知理念中,天文星象不仅仅是一
种 日月运行、星明星暗的自然现象 ,它更是 “天
道”的表征 ,是道法 、仪式神圣性 的终极来源 。
道教在具体的道法、仪式操作过程 中,都试图将
自己的实践依据归总到 “天道”的层面,从而获
得实践操作的合理性、秩序性和神圣性。 因此 ,
道法和仪式中的 日月星辰在具有符号的象征作用
之外,还有着真实的天文星象的观测与计算作为
其实践依据,这一对星辰天文本意的借鉴与转化
过程体现出道教 “天人同构”、“星辰崇拜”、“求
真证道 ”∞的综合考虑 。进言之 ,对 天文星象 的
参照与模拟是道法 、仪式顺利 开展 的基本前提 ,
这一过程体现出 “天”对人 、 “道”对 “术” 的
支配地位 ,这是道教天人相应、天人合一理念在
“术”之层面的具体展现 。因此 ,与其说是道法、
仪式对天文星象 的参照与模拟,不如说是道法、
仪式对于 “天道”的复归 。
(责任编辑 :首之)
★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 学基金青年项 目 “明清道教稀见
星宿图像 、文本 的收集整理 与研 究” (17CZJO17)
的阶段性成果。
① 张崇富著 :《上清 派修道 思想研 究》,成都 :巴蜀
书社 ,2004年 ,第 83页。
② 参见 Isabelle Robinet,Meditation taoiste,Paris,
France:Dervy Livres,PP.29—57.转 引 自程 乐
松 :《借镜与 对话—— 汉 语视 野 中的 法国道教 研
究》,朱越利主编 :《理论 ·视 角 ·方法—— 海 外
道教 学研 究 》,济 南: 齐鲁 书社 ,2013年, 第
33页 。
③ 胡百涛:《六朝道教上 清派存思道法研 究》,中国
社会 科 学院研 究 生院 2O13年 博 士论 文,第
120页 。
④ [日]加藤千 惠:《(真诰> 中的存服 日月法》, 《宗教学研究》1997年第3期。
⑤ 《真诰》卷 9,《道藏》,文物 出版社、上海书店、
天津古籍 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年,第 2O册第
542页。下文引用之 《道藏》 皆同此版 ,不 再一 一 注明版本 。
⑥ 《真诰 》卷 10,《道藏》第 2O册 第 552页。
⑦ 《登真 隐诀 》卷 中,《道藏》第 6册第 617页。
⑧ 《太上 灵 宝五 符 序 》卷 上, 《道 藏 》第 6册 第
323页 。
⑨⑩⑩⑩ 《太上玉晨郁仪结磷奔 日月图》, 《道藏》
第 6册第 701、703、699—670、701—702页。
⑩ 《摄生纂录》,《道藏》第1O册第 711页。
⑩ 《上清天心正法》卷 1,《道藏》第 1O册第 608—
609页 。
⑥③ 《无上三天玉堂正宗高奔内景玉书》卷上,《道
藏》第 4册 第 123—128、122页。
⑩ 依 照上下文意 ,此处的 “一 日” 当为 “七 日”。
⑥ 此 处缺 失部分 当为刻印时所漏失。
⑧ 王明著 :《抱朴 子 内篇 校释 》,北 京: 中华 书局 ,
1985年 ,第 275页。
⑩ 《上清金阙帝君五斗三一图诀》,《道藏》第 17册
第 218—220页。
④④ 《上清五常 变通 万化 郁冥 经》, 《道藏 》第 5册
第 872、884页。
⑨ 《太上三元飞星冠禁金书玉录图》,《道藏》第 17
册 第 216页。
③ [北宋]张君房编,李永晟点校:《云笈七 筑》,
北 京:中华 书局 ,2003年 ,第 527页。
⑦ 《上清天关三图经》,《道藏》第 33册第818页。
③ 《太上老君大存思图注诀》, 《道藏》第 18册第
717页。
⑤ 参见 Isabelle Robinet,“Visualization and Ecstatic Flight in Shangqing Taoism”,in Livia Kohn ed.,
Taoist M editation and LongevitY Techniques,
Ann Arbor,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1989,
pp.16O一16l_转引 自程 乐松 :《借镜 与对话——
汉语视野 中的法国道教研 究》,朱越利主编 :《理
论 ·视 角 ·方 法—— 海 外道 教 学研 究》,济 南:
齐鲁 书社 ,2O13年 ,第 3O一31页。
③ 《太上 无极 大道 自然真一五称符上经》卷上 ,《道
藏》第 11册 第 636—637页。
⑨ [北宋]张君房编,李永晟点校:《云笈七箴》,
北京 :中华书局 ,2003年 ,第 527页。
④ 王明著 :《抱 朴子 内篇校释 》,北京 :中华 书局 ,
1985年 ,第 325页。
⑨④ 《太上飞步五星经》,《道藏》第 11册第 375、
851页 。
③ 《海琼白真人语录》卷 2, 《道藏》第 33册第
123页。
⑦ 《灵宝无量度人 上经大法》卷 42,《道藏》第 3册
第 850—851页。
⑦ 《道法会元 》卷 160,《道藏 》第 3O册第 1页。
④ 张泽洪著:《道教斋醮科仪研 究》,成都 :巴蜀书
社,1999年 ,第 200—204页。
⑤⑩ 《上清洞玄明灯上经》,《道藏》第 6册第250、
810— 811页 。
⑦ 《灵宝领教济度金 书》卷 1, 《道藏》第 7册第
27页。
⑩ 《灵 宝领教济度金 书》卷 319,《道藏 》第 8册 第
810页 。
⑧ 关于道教对星辰信仰的认知与实践,参见拙作
《道教天 学 思 想 研 究》,四 川 大 学 2016年 博 士
论 文 。
④ 参见盖建民著:《道教科学思想发 凡》第 2章,
北京:社会科 学 文献 出版 社 ,2005年 ,第 59—
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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