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巴哈:天地一沙鷗 Richard Bach: 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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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沙鸥 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 理查.巴哈 (Richard B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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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書名:天地一沙鷗  原文書名: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 理查•巴哈(Richard B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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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沙鸥 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

理查.巴哈(Richard B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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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名:天地一沙鸥 原文书名:Jonathan Livingston Seagull

理查•巴哈(Richard Bach) 著/陈苍多译 香港文化研究社印行

(上) 那是早晨的时分,刚升起的阳光在宁静的海面上闪着粼粼的金光。

 离海岸一哩远的地方,一艘渔船正在水上洒饵,而“早餐鸥队“的暗语快速地传过空中,一群约有一千只的海鸥飞来争逐片片的食物。又一个忙碌的日子开始了。

 但是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却飞离渔船和海岸,单独在远处的地方练习飞翔。他在一百•的空中降低足蹼,抬高尖喙,使劲用翅膀苦撑着身体,转一个急弯。这样表示他需要慢慢飞翔,所以他开始减低速度,一直到海风像细语拂着他的脸部,海洋静静地躺在他下方。他觑起眼睛,强烈地地集中心思,屏住呼吸,用力又转了一英•的弯度,慢慢地……慢慢地……然后他的羽毛颤动着,飘坠而下。

你知道,海鸥从来就不畏缩犹疑,从来就不失速坠下。在空中飘坠而下对他们来讲是不体面不光荣的事。

但是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却不感到羞愧,他又伸展翅膀,转过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急剧弯度——缓慢地,缓慢地,又再度失速坠下——他不是一只平常的鸟。

大部份的海鸥只管学习飞翔的最简单事实——如何从海岸飞去觅食然后又飞回来。对大部份海鸥而言,重要的并不是飞翔而是觅食。但是对这只海鸥来讲,重要的是飞翔而不是觅食。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最喜爱飞翔不过了。

他发觉,这种想法并不是邀宠于其它海鸥的方式。甚至他的双亲也感到悲伤,因为他成天孤单地练习好几百次的低空滑行,成天都在实习飞翔。

譬如说,他就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飞行于海拔不到他翼距一半高的海面上时,就能够停留得长久一点,并且比较不费力气。他滑行终了时,并不是像往常一样把足蹼降低溅起水花,而是双足紧紧挨着身体形成流线型,轻触海面,拖曳着长长的平稳水纹。当他开始站直身子滑进海滩歇脚处,并且衡量着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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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上滑行的长度时,他的双亲真的是非常伤心。

"为什么,若儿,为什么?“他的母亲问:“为什么要像其它海鸥就那么难,若儿?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弟鸟)鹕鸟和信天翁去做低空飞行?为什么你不吃东西?儿呀,你瘦得只剩骨头和羽毛了!“

"只剩骨头和羽毛我也不介意,妈。我只要知道我在空中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此而已。我只是想知道。“

"听我说,若纳生,“他的父亲说,并没有表现不温和的样子。“冬天离我们不远了。渔船就要变少了,水面的鱼儿会游到深处。如果你一定要学习的话,那么就学习食物方面以及如何觅食。飞行的事是不错,但是飞行又不能当饭吃,你知道的。不要忘记,你飞翔的道理就是为了吃饭。“

 若纳生顺从地点头。此后的几天,他努力要表现得像其它海鸥一样;他真的努力了,跟他们绕着码头和渔船尖叫追逐,俯冲水面猎取小鱼和面包。但是他就提不起劲。

这种事毫无意义,他想,同时故意杷一条好不容易到手的□(鱼曹)鱼丢给一只正追逐着他的饥饿老海鸥。我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来学习飞行。要学的事真多啊!

不久,若纳土又自己飞到远处海边,虽然饥饿,但是却感到快乐,并且正在学习。

他学习的主题是速度,而在一个星期的练习中,他比飞得最快的海鸥学到了更多速度的技巧。

 他从一千英•的高空奋力振翅,急转直下对着海上波浪俯冲而去,同时知道了海鸥们不用力急冲的道理。只经过六秒钟的时间,他就可以每小时飞行七十英哩了,在这种速度之中,翅膀上腾时会显得无力而不稳。

这种现象屡次发生。虽然他很细心,发挥出最高度的能力,但是他还是无法在高速度中控制自己。

他又飞到一千英•高的地方。先使劲集中力量,然后推进,振翅,垂直冲下去。每次他的左翼因上腾而失速下坠时,他就激烈地转向左边,坠下他的右翼,恢复平衡,然后像火舌一样,身体巅簸着,狂野地向右边旋转。 他翅膀上腾时最是小心翼翼了。他试了十次,而在十次之中,每当他以每小时七十哩的速度飞穿过时,他身体的羽毛都会突然搅乱成一团,无法控制,坠进水中。

身体浸湿了,他终于想着:最主要的是要在高速度中保持翅膀静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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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直上五十•高的地方,然后翅膀静止不动。

他又从二千•的高处尝试,连滚带冲,嘴喙直直向下,两翅完全伸展,并且一开始以每小时五十哩的速度飞行时就显得平稳。但这需要惊人的力气,但是却有效果。在十秒钟之间,他已经以每小时九十哩的速度在空中飞行而变得渺茫不可辨了。若纳生已经为海鸥们缔造了一个速度方面的世界纪录了!

但是胜利却是短暂的。他一开始平行飞翔,一开始改变翅膀的角度,就突然又沦入那种无法控制的灾难中,而在每小时九十哩的速度中,就像被炸药击中了一样。海鸥若纳生在半空中爆炸,撞进像砖头那么硬的海中。

他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很晚的时分了,他在月光下的海洋表面漂动着。他的双翼像是两块凹凸不平的铅板,但是失败的重压在背部显得更沉重。他冥冥中希望,重压足移大,能够轻轻地把他拖到海底,把事情结束。

当他沉进水中时,在他体内响着一种奇异而空虚的声音。没有逃生的路了。我是一只海鸥。我受到自然的限制。如果我生来注定要学习这么多关于飞行的事,那么我头脑中自然就会有航行图。如果我生来注定要高速飞行,那么我自然就会拥有兀鹰的短翼,并且以老鼠而不是以鱼类为生。我的父亲说对了。我必须忘掉这种傻事。我必须飞回去归队,要感到心满意足,自认是一只能力有限的可怜海鸥。

声音消退了,若纳生同意了。海鸥夜晚的归宿是岸上,从此刻起,他发誓要成为一只正常的海鸟。这会使得大家更快乐。

他疲惫地挣脱暗黑的水面,飞何陆地,为自己以前所学得的省力低空飞行方式窃窃自喜。

但是,不行,他想着。我已经扬弃我以前的方式,我已经抛弃我所学习的一切。我就像其它每只海鸥一样,我要像他们一样飞行。于是他就痛苦地升高到一百•的地方,更用力地拍动翅膀,艰苦地向海岸动身。

他决定成为鸥群中的另一员,心里感到好过了一默。现在再也没有那种驱迫他去学习的束缚力量了,再也没有挑战和失败了。停止思想,穿过黑暗,飞向海滩上的亮光,真美。

黑暗!空洞的声音在提醒他。海鸥从来就不在黑暗中飞行的啊!

若纳生并没有专神倾听那声音。真美,他想。月儿和亮光在水上闪烁,在夜晚中划出小小的火光余波,一切都那样平和,寂静……

飞下去啊!海鸥从不在黑暗中飞行的!如果你生来注定要在黑暗中飞行的话,你就会拥有猫头鹰的眼睛!你自然就会拥有精密的头脑!你就会拥有兀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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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短翼!

 在夜晚中,在一百•高的空中,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眨动着眼睛。他的痛苦,他的决心,消失了。

对了,短翼。一只兀鹰的短翼!

这就是答案。我以前是多么的傻啊!我需要的只是两节小小的翅膀,我只需要把我大部份的翅膀收藏起来,单独用翼梢飞行就够了!对了,短翼!

他升腾到离黑暗的海面二千•的上空,一点也没有想到失败和死亡,把前翼紧紧贴在身边,只让狭窄的翼梢像匕首一样刺进吹袭的风中,然后垂直俯冲而下。

风像一只怪物在他头上吼叫着。每小时七十哩、九十哩、一百二十哩,然后又加快。此刻在每小时一百四十哩的速度中,翅膀的张力并没有像以前每小时七十哩时那样大,他的翼尖微微一旋动,松弛俯冲的动作,在波浪上方飞射而过,像是月光之下的一枚灰色炮弹。

他闭起眼睛,对着风眯成一条缝,心中狂喜不已。每小时一百四十哩!并且控制自如!如果我把俯冲的高度从二千•提升为五千•,我不知道会多快……

他忘记了刚刚的誓言,在那狂飕的风中飞掠而去。然而他虽破坏了自己所许下的诺言,却没有犯罪的感觉。这样的诺言只适合那些随波逐流于平凡事物中的海鸥。一只海鸥一旦在学习中触及优越的地步,就不需要那种诺言了 太阳升起时,海鸥若纳生又在练习了。从五千•的高空看来,渔船只不过是平坦的蓝色水面上点点的斑痕,而“早餐鸥队“也只是微微的一团麈埃在旋转着。

他精神蓬勃起来了,因为愉悦而轻轻地震颤着,因为控制了恐惧而感到骄傲。然后他毫不拘束地拥抱进他的前翼,伸展出他成角形的翼尖,一直冲向海面。在他通过四千•时,已经发挥到极限的速度,风成为一道发出声音的振动铁墙,他顶着这道墙,无法再飞得更快了。他现在正一直往下飞,每小时二百四十哩。他咽着口水,心中知道,如果他的翅膀在这种速度之中解体的话,他会裂成百万片细小的碎片。但是速度却是力量,速度是愉悦,速度是纯然的美。

他在一千•高的地方开始平行飞行,翼尖在巨大的风中发出轰隆的声响,显得渺茫不可辨。渔船和鸥群摇幌着,并且就在他自己飞行的路线中变得迅疾如流星。

他无法停下来,他甚至还不知道如何在那种速度中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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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撞就是立即死亡。

于是他闭起了眼睛。

于是那天早晨就在太阳升起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一直冲向“早餐鸥队“的中心,以每小时二百十二哩的速度击了上去,在大风和鸥群的尖吼中闭上眼睛,这次“幸运鸥神“眷顾他,竟然没有死伤。

在他把嘴喙向上伸进天空中时,仍然是以一百六十哩的速度飞奔着。当他把速度降到一百二十哩,并且终于又再度展翼飞翔时,渔船在四千•的高空下已经只是海上的一块面包屑了。

他只想到胜利。最大的速度!一只海鸥以每小时二百十四哩速度飞行!这是一种突破,海鸥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刹那,而在那一刹那间,一个新的时代为海鸥若纳生开启了。他飞向他自己孤独的练习区域,收起翅膀准备从八千•的地方冲下来,他立刻认真起来要去发现转身的方法了。

他发现,单只一片羽尖稍微移动一丁点儿,就能够以惊人的速度顺利地转一个急弯。但是,在他还没有学到这点之前, 他发现,在那种速度之中,再多挪动一片羽毛就会使他目眩神晕,就像一枚鎗弹那样……若纳生是世上第一只学习到飞行技术的海鸥。

他那天腾不出时间跟其它海鸥谈话,只是一直飞呀飞到日薄西山之后。他学到了翻觔斗,慢速翻滚,目标翻转,反身旋转,轻身相抵,以及原地旋转。

 海鸥若纳生回到海滩上与其它海鸥会合时,已经很夜了。他感到头昏眼花,精疲力尽。然而因为心中充满喜悦,所以他就翻着觔斗,在着陆之前,还突地一翻身才落地。他想着,当他们听到这个突破的纪录时,一定会狂喜不已的。现在生活顾得多么丰富啊!生活并不是盯着渔船单调地追来逐去,而是另有理由存在的!我们可以腾耀于无知之外,我们会发现自己是优越、睿智和具有技能的生物。我可以自由自在!我们可以学习飞行!

 未来的前程低回着希望之音,燃亮着光明之火。

他着陆时,其它的海鸥排成全体大会的队伍,显然已经集合一段时间了。事实上,他们正在等着他归来。

"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站到中间来!“,“长者“发出最庄重的声音说。站在中间,不是意味最大的耻辱,就是表示最高的荣誉。站在中间表示荣誉,那是最卓著的领袖们接受表扬的方式。当然啊,他想着,今天早晨“早餐鸥队“都看到他突破的壮举!但是,我不要荣誉。我不想成为领柚。我只是要大家分享我的发现,同全体海鸥指示展现在眼前的新境界。他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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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聘若纳生.黎明斯东,“,“长者“说:“站到中间,为你的可耻行为让大家看看你!“

这就像一记当头棒。他的两膝感到无力,他的羽毛松垂了下来,耳边轰隆作响。为可耻的行为站到中间?不可能的!我创下了突破的记录!他们不了解!他们错了,他们错了!

"……处罚他的鲁莽不负责,“那严肃的声音响亮着,“破坏鸥族的庄严和传统……“ 为可耻的行为站到中间,等于就是要被驱逐出鸥群社会,放逐到僻远的悬崖去过越孤单生活。

"………有一天,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你会明白,不负责任是没有什么好报的。生命是未知的,也是不可知的,可知的只是,我们生于此世就是为了吃,尽我们的力量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海鸥从来就不许向全体大会答辩,但是若纳生却提高了声音说:“不负责?我的兄弟们啊!“他叫着。“我寻觅并且追求一种意义,一种更高的生活目标,有谁还能比我更负责的呢?我们钻营追求鱼头已经有一千年的时光了,但是,现在我们另有一个生活的理由——去学习,去发现,去争取自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们我所发现的……“

鸥群木然沉默,简直像一堆石头。

"兄弟之情已断,“海鸥们异口同声地说,一齐严肃地闭上耳朵,掉头把背对着他。海鸥若纳生孤单地消渡此后的日子,但是他却飞越过僻远的悬崖之外。他悲伤的不是孤独,而是其它海鸥拒绝相信展现在他们眼前的飞行美景;他们拒绝睁开眼睛去看看。

他的所学逐日增多。他发现,用流线型的姿势高速俯冲,可以猎取聚集在海面十•下的珍奇美味鱼群;他不再需要靠渔船和腐化的面包屑过活了。他学习在空中睡眠,在夜晚中掠过海岸吹来的风,沿着航线飞行,在日落和日升之间飞翔一百哩的距碓。借着那种内在的控制力,他飞穿过海上的浓雾,腾跃到雾霭上方,登入灿烂清明的晴空……就在这个同时,其它每只海鸥却驻足在地上,只看到陆上的烟雾和雨水。他学习乘着巨风,深入内陆,在那儿享受着美味可口的昆虫佳肴。

他以前一度期望于全体鸥群的心怀,现在只有独自领受了;他一心学习飞翔,并不为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而惋惜。海鸥若纳生发现,厌倦、恐惧和愤怒正是海鸥生命短促的原因所在,只要远离这些,就可以乐享长久而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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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他们在黄昏的时分飞回来,发现若纳生安详而孤独地滑过他所独爱的天空。两只在他翅旁出现的海鸥明洁一如星熠,而从他们身上发射出来的光芒,在夜晚的高空中显得温雅而友善。但是最可爱的是他们飞行的技术,他们的翼梢那样准确而恒久地与他自己保持着些微的距离。

若衲生不发一语,开始动手来考验他们的技艺,这个考验不曾有一只海鸥过关。他旋动两翼,把速度降到时速一哩,刚好保持不坠的程度。这两只光华焕发的海鸥也跟着他缓慢下来,熟畅自如地保持不变的姿势。他们也会缓速飞行的技巧。

他拢起双翼,开始翻滚,俯冲下坠,时速转变成一百九十哩。他们也跟着俯冲下去,还是保持着完美不乱的队形。

最后他以这个速度向上急转为长距离的垂直滚身。他们也跟着他滚动,脸上绽开着笑容。

他恢复水平飞行的姿势,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很好“,他说,“你们是谁?“

"我们是从你那一个鸥群来的,若纳生。我们是你的兄弟。“声音显得安静而有力。“我们来带你去更高的地方,带你同家。“

"我没有家。我也没有同族。我是被遗弃的海鸥。我们现在正飞翔在『大山风』的极端。除了再提升几百•,我这老身是再也无法飞得更高了。“

"你能够的,若纳生。因为你已学过了。你读完了一家学校,现在是再进另一家的时候了。“

好象顿悟之光已照耀了他的一生,此刻这些话使得海鸥若纳生心中若有所悟。他们说得对。他“可以“再飞高一点,并且也是回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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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苍穹投出长久而最后的一眼,远望那片曾经使他获益良多的美丽银色大地。

"我准备好了,“他终于说。

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跟随两只灿烂如明星的海鸥飞扬而上,消失在一片完美的黑暗天空里。 喏,这就是天堂了,他想着,禁不住暗暗好笑。就在升腾飞进天堂的那一刻,却又来对天堂加以分析,这几乎是不敬的行为。 现在他从地上腾云驾雾而来,并且紧紧与这两只光釆焕发的海鸥并排而行,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明亮夺目。真的,他依旧是这只年轻的海鸥若纳生,金光闪闪的眼睛也依旧,但是他的外观却改变了。 身体感觉起来仍然是海鸥的身体,但是,飞行起来却比往昔的躯体优越得多了。怎么会这样呢,他想着,只要用上一半的力气,我的速度和表演就可以比在大地上最佳状态时精彩两倍! 现在他的羽毛明亮洁白,他的双翼光滑无瑕,一如琢磨过的银片。他开始怀着喜悦的心情来端详它们,把力量灌输进这两片新生的翅膀里去。 他在时速两百五十哩的状态中,感到自己正在濒临水平飞翔的最高速度。等到增加到两百七十三哩时,他想着自己已经到达了飞行的极限,而心中就微微感觉失望起来了。新的身躯还是有一个限度的,虽然比过去的水平飞行记录快了许多,但是,这还是一个极限,要他花费很大的力气来克服。他本来想,天堂之中该是没有极限的。 云层破开了,那两只护送他的海鸥叫着,“祝你平安着陆,若纳生,“然后在稀薄的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他正飞越过一片大海,飞向锯齿状的海岸线。极少数的几只海鸿在悬崖上振翼翱翔,北方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有另外几只在飞舞着。新的景色,新的思想,新的问题。为什么海鸥这么少?天堂应该聚集着成群的海鸥啊!还有,我为什么忽然这么疲乏无力呢?天堂里的海鸥应该是永远不会疲倦,永远不需睡眠的。 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呢?有关他在大地上生活的记忆都在消退了。当然啊,他曾经在大地上学习到很多本事,但是,详情细节却已成为一片模糊——譬如为争食而打斗,以及被驱逐离群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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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边的十几只海鸥飞来迎接他,大家都静静无语。他只感觉到,他受到人家的欢迎,并且感觉到这就是家。那天对他来讲是一个大日子,他已不复记得这天太阳是如何升起的。 他转身准备在海滩上着陆,拍动翅膀,在空中停了一会,然后轻轻落到沙上。其它海鸥也冉冉落下,但却没有一只扑动一根羽毛。他们在风中旋舞,明亮的双翼向外伸展,然后,不知怎么的,他们把两翅的弯度一转变,就在双趾触碰地上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真是美妙的控制自如,但是,若纳生现在却太疲乏,他不想去试。他伫立在海滩上,仍然不发一语,只是感到昏昏欲睡。 此后的几天,若纳生开始明•,在这个地方,飞行方面要学的事和从前一样的多。但是,却有一然不同。这儿的海鸥跟他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对这里的每一只海鸥而言,生活更最重要的事就是,探索和臻至他们最喜爱的完美境地,那就是飞行。他们是顶刮刮的鸟类,他们全都是,每天都花费一小时又一小时的时间来练习飞行,试验更进一步的飞行技术。 有一段长时间,若纳生把他从前生活其中的世界遗忘了,在那个世界里,海鸥们虽然生活着,但却紧紧地闭着眼睛,无视于飞行的乐趣,只是把翅膀当做觅食和争食的工具。偶而他也会记起那个世界,但只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而已。 有一天早晨,他跟他的导师飞出去时,他又记起来了。那时他们练习了一阵子的收翼急滚后,正在沙滩上休憩。 "大家都到那里去了,沙利文?“他静静地问,现在他对于简易的精神感应已经能够适应自如了,这里的海鸥都是以彼此的心灵感应,而不是以尖叫鼓噪来传达心意的。“为什么这儿看不到更多的海鸥呢?为什么,我以前那个地方有……。“ "……有成千成万的海鸥。我知道。“沙利文摇着头。“我只知道一个答案,若纳生,那就是,你是千百万只海鸥中难得一见的一只鸥鸟。我们中间大部份的鸥鸟动作总是那么迟缓。我们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世界上立刻就忘记了我们来自何方,也不去关心将往何处,只是为目前而活。你知道,我仍要经通过多少代的生命,才能够第一次明了,在鸥群里生活并不止于觅食 打斗或争权而已?要一千代的生命,若纳生啊,要一万代!然后,又要经过一百代的时间,我们才开始学知有所谓完美的存在,于是又要经过另一百代的时间,我们才知道,我们生活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那完美境地,并且将它表达出来。当然,这个条例现在也同样适合于我们:我们以今世之所学来选择我们的来世。如果我们今世一无所学,那么来世也将一如现在,有同样的限制和重负等着我们去克服。“ 他伸展两翅,转身迎风而立。“但是你,若纳生,“他说,“你以前学习得那么多,所以,你不必经历一千世就到达了现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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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之后他们又御风鼓翼,开始练习起来了。整队翻滚练习起来很困难,因为若纳生在翻滚过来的瞬间,必须用颠倒状态中的脑袋思想,以相反的方向形成翅膀的弯度,并且要恰好与他导师的翅膀和谐一致。 "我们再试一次,“沙利文说,一次又一次:“我们再试一次。“最后他终于说,“好了。“于是他们开始练习外侧翻觔斗。 有一天晚上,那些不从事夜间飞行的海鸥一起站立在沙滩上,在思想着什么。若纳生鼓起全身的勇气,走向“长老海鸥“身边,据说这只“长老海鸥“不久就要遁失在这个世界之外了。   "强恩……。“他说,显得有一点紧张。 年老的海鸥慈祥地看着他。“是的,我的孩子?““长老“并不因为老迈而显得虚弱无能,反而因为年高而威武有力;他的飞行速度胜过鸥群中的任何一只海鸥,并且他所学得的技术,别的鸥鸟现在才正在逐渐了解。 "强恩,此地根本不是天堂,对吗?“ "长老“在月光下展露笑容。“你又在学习了,海鸥若纳生,“他说。 "嗯,这儿是怎么同事呢?我们要到何处呢?没有像天堂的地方吗?“   "没有,若纳生,没有天堂这样的地方。天堂并不是一种地方,也不是一种时间。天堂就是完美的状态。“他沉默了一会。“你是一只飞得很快的海鸥,不是吗?“ "我……我陶醉于速度的愉悦,“.若纳生说,说了这句话有黠吃惊,但却因为“长老“注意到他而感到自傲。 "若纳生,在你濒临完美速度的那一瞬间,你也就开始到达天堂了。而这并不是说,每小时飞行一千哩,一百万哩,或者与光速同快的意思。因为任何数目都有一个限度,而完美却没有限度。完美的速度,我的孩子啊,就是在那儿。“ 强恩没有显示任何警告的预兆,一瞬之间消失又同时出现在五十•远的水湄上。然后,在同样百万之一秒的瞬刻间又消失而立在若纳生的肩膀上。“闹着玩的,“他说。 若纳生目眩神迷了。他把天堂的事忘记了。“你怎么会这样子的?这样感觉起来如何呢?你能飞多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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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随心所欲,飞到任何空间和时间里去,““长老“说。“我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地方和时间我都去过了。“他眺望过海面。“真奇怪。那些为了旅游的舒适而对于完美抱持轻视态度的海鸥,却速度缓慢什么地方也没去。而那些为了追求完美而置旅游于不顾的海鸥,却动作迅捷无处不往。记住啊,若纳生,天堂并不是一个地方或者一段时间,因为地方和时间是那样无意义。天堂是……。“ "你能教我像你刚才那样的飞行法吗?“海鸥若纳生颤抖着身体,想要去征服另一个未知的境界。 "当然,如果你希望学习的话。“ "我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要像你刚才那样飞行,“若那生说,眼中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告诉我怎么做。“ 强恩缓缓地说,眼光那样仔细地盯着这只年轻的海鸥。“要想能够像思想一闪那般飞向任何地方,“他说,“你就必得在刚开始时就认为你已经到达了……。“ 按照强恩的说法,其个中绝窍是:要若纳生不再把自己看成是局促在一具翼长四十二•的有限躯体之内,不要再认为只有依照航行图才能飞翔自如。其密诀就是,要知道他真正的本性到处存在,同时遍布在空间和时间之中,完美有如一个不见字迹的数目。 若纳生聚精会神勉力练习,日复一日,从黎明之前一直练习到午夜过后。然而他尽管很努力,可是却连一根羽毛的距离也动不了。 "不要想到信心的事!“强恩时常提到这句话。“你并不要靠信心飞行,你需要的是了解飞行。一样的。现在再试一次……。“ 然后有一天,若纳生站在沙滩上,闭着眼睛,凝神专注,忽然在一闪之间,悟出了强恩一直在告诉他的话。“嘿,那是真的啊!我是一只完美,不受局限的海鸥!“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喜悦震憾着他的心弦 "好!“强恩说,他的语调之中流露着胜利的意味。 若纳生睁开眼睛。他跟“长老“单独站立在一处完全不同的海岸上——树木一直生长到水涯,一对黄色的太阳在头上转动。 "你终于明白了,“强恩说,“但是,你的控制力还需要一点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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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纳生楞住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呀?“ "长老“对于这陌生的环境完全视若无睹,他把问题撇开。“我们显然是在某一个星球之上,天空是绿色的,两个星星是太阳。“ 若纳生狂喜地大叫出来,这是他离开地球后的第一个叫声。“灵验了!“ "嗯,当然灵验的,若纳生,“强恩说。“当你知道自己真正在努力时,总是会有灵效的。现在,关于你的控制力……。“ 他们回来时,已经天黑了。其它的海鸥金色的眼中露出敬畏的眼光看着若纳生,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他从长久根植不动的地方忽然消失无影了。 他接受他们的恭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在这儿是新来的生手!我才开始!倒是我必须向各位学习呢!“ "你这话我要表示怀疑,若纳生,“沙利文说着站得更近一默。“你是一万年以来我所看到的海鸥中,最不怕学习的一个。“所有的海鸥都为之悄然无语,而若纳生不自在地踌躇不安起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开始学习飞行到时间之中的技艺了,“强恩说,“一直到你能够飞到过去和将来。然后你就可以准备开始最困难,最有力量,最有趣的那一种了。你就要准备开始在飞行之中体会仁慈和爱的意义了。“ 一个月过去了,或者说,感觉起来像是一个月过去了,若纳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学习。他过去对一般经验的学习总是迅速敏捷,现在他成为“长老“亲身的特别弟子,领受新观念,就如同一部长有羽毛的流线型计算器那样迅捷。 但是强恩要消隐的日子终于来临了。他一直跟所有的海鸥安静地谈着,鼓励他们永远不要停止学习和练习,要继续奋斗,以便了解生命中更多完美而不可见的原则。就在他讲着时,他的羽毛变得越来越灿烂明亮,一直到最后终于华光耀眼夺目,使得海鸥们无法抬头仰望着他了。 "若纳生,“他说,而这些就是他最后的话语,“继续为爱尽力吧。“ 再转眼时强恩已经消失无踪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失,若纳生时常想起他原来生活的大地。如果他在那儿能够体验到这儿所经历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那么,生命将会多么丰富有意义啊!他伫立在沙滩上,兀自思疑着,不知道那儿有没有海鸥挣扎着要突破限制,在跟随渔船追逐面包的生涯之外,看清飞行的意义。可能会有一只海鸥被放逐,为的是他胆敢面对全体鸥群畅言他内心的真理。若纳生越演习有关仁慈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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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从困勉中了解爱的性质,他就越想飞回大地。因为,尽管海鸥若纳生过去有过一段孤独的日子,但是他生来就是要成为一位导师,而他自身用以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要把自己所体验的真理贡献给一只但求亲炙真理的海鸥。   擅于以思想的速度飞行以及乐于帮助他人学习的沙利文,对于他的想法感到怀疑。 "若纳生,你曾是一度被放逐的海鸥。你怎么会认为,往昔的同族海鸥现在会听你的话呢?你知道,有一句俗话说得好:“飞得最高的海鸥看得最远。“从前与你生活过的那些海鸥都是站立在地上,自相叫嚣争斗着。他们离天堂距离天堂还有一千哩之遥——而你竟说要在他们立足的地方把天堂显示给他们看!若纳生啊,他们连自己的翅膀尖儿都看不到的!你还是留在这儿。帮助这儿的海鸥吧,他们都飞得够高,可以了解你要教给他们的专情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如果强恩早就飞回了古老的世界里会怎样呢?你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最后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沙利文说得对。飞得最高的海鸥看得最远。 若纳生留下来,与那些新来的鸥鸟切磋琢磨,做们天资很高,学习起来进步很快。但是那种旧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禁不住想到,大地上说不定有一两只海鸥也能够学习得这样快。如果在他被驱逐出来那天,强恩就能够开始指点他,现在他所知道的该有多少啊! "沙利文,我一定要回去,“他终于说出口了。“你的学生们表现都很好。他们能够帮你教导新来的海鸥。“ 沙利文叹着气,但是他并没有再多费嘴舌争论。“我想我会思念你的,若纳生,“他只说了这句话。 "沙利文,也不怕害羞啊!“若纳生用责备的口吻说,“不要傻了!我们每天努力演练的是什么呢?如果我们的友谊是依赖类似空间和时间的东西存在的话,那么,在我们终于征服空间和时间时,我们的兄弟之谊也就被摧毁了!但是,征服了空间之后,我们所剩的就是『此地』。征服了时间之后,我们所剩的就是『现在』。而介于『此地』和『现在』之间,难道你就不认为我们还可能有一两次的重逢吗?“ 海鸥沙利文禁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只疯狂的鸟儿,“他温和地说。“如果有谁能告诉一个驻足在地上的人,如何去看穿一千哩外的地方,我想那非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莫属了。“他凝望着沙地。“再见了,若纳生,我的朋友。“ "再见,沙利文,我们会再见的。“说完,若纳生脑海中就呈现了一幅图画,看到了在另一个时间世界里的一大群海鸥聚集在海岸上,由于他那种百般磨练的从容自在,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具肉身羽毛之躯,而是一个自由和飞翔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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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观念,完全不受任何的牵制。 * * * 海鸥弗烈齐.林德虽然年纪还很轻,但是他已经明了,从来没有一只海鸥像他一样,受到同族如此严酷的处分和如此不公的待遇。 "我不介意他们怎么说,“他怒气冲冲地想着,在他振翅飞往僻远的悬崖时,他的视野模糊了起来。“除了拍动翅膀飞来飞去之外,还有很多飞行方面的技巧可学的呢!蚊……蚊子才那样做的!只是在“长老海鸥“身边使出一招小小的垂轴旋转,原是为了好玩,结果却被驱逐离群!他们瞎了眼了吗?他们看不到吗?他们没有想到,我们真正学习飞翔时所感受的荣耀吗?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飞行!我会成为一个完全的逐客,如果他们就是要这样。我会使他们后悔难过的……“ 这声音在他自己的脑海中回响着,虽然很轻,却使他震惊不已,竟至于在空中摆荡和巅巍起来了。   "不要对他们太苛刻,海鸥弗烈齐。你虽然被赶了出去,但其它的海鸥却只有因此蒙受损失,有一天他们就会明了这一点的,有一天他们就会明了你现在所了解的事。原谅他们吧,并且也帮助他们去明了吧。“ 在他右翼尖梢相距不过一•的地方,那只全世界最光辉灿烂的白鸥,轻易地跟他在一起滑行,一根羽毛都没有动一动,却能赶上弗烈齐飞行的最高速度。 这只年轻的鸥鸟心中有一阵子的烦乱。 "怎么同事呢?我疯了吗?我死了吗?怎么回事啊?“ 声音在他的思潮之中显得低沉而安静,要求他同答。 "海鸥弗烈齐.林德,你想飞翔吗?“ "是的,我想飞翔!“ "海鸥弗烈齐.林德,你真的非常想飞翔而能够原谅你的鸥族,专心去学习,然后有一天飞回他们身边,努力帮助他们明了吗?“ 面对这样一只艺冠群雄的海鸥,还有什么可以说谎的余地呢,纵使海鸥弗烈齐是多么的自傲或者多么的伤心。 "我真的想,“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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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弗烈齐,“那只光釆焕发的鸥鸟对他说,声音显得很慈祥,“让我们先开始水平飞行……“

若纳生慢慢地在僻远的悬崖上方打着转,并且凝神注视着。这只粗野未驯的年轻海鸥弗烈齐几乎是一个完美无疵的飞行学生。他在空中显得强健,轻盈又敏捷,但是尤其重要的是,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驱策力,渴望着学习飞行。 此刻,他飞过来了,一团灰蒙蒙的形体,从俯冲的姿态中呼啸而去,以一百五十哩的时速闪过他导师的身边。他突地改换一个姿势,尝试一次十六分度的垂直慢滚,同时大声叫出分度数目。 "……八……九……十……看!若纳生,我快没有飞行速瘦……十一……我要美好急剧的一停像你一样……十二……但是该死我不行……十三……这最后三度……没有……十四……啊呀!“ 弗烈齐因为失败而怒不可遏,致使顶端的突然下坠更加恶化。他向后倒翻,摇里晃荡,粗鲁地转变成激烈的倒向旋转,最后才终于恢复原来的姿势,喘着气,此时已落在导师脚下一百•的地方。 "你只不过是在跟着我浪费时间,若纳生!我太迟钝了!我太愚蠢了!我试了又试,但是就是不能成功!“ 海鸥若纳生向下看看他并且点着头。“如果你老是那样用力停顿下来,那你准不会成功的。弗烈齐,你在开始的时候,时速减少了四十哩!你的动作必须圆畅!要稳固但是也要圆畅,记得吗?“ 他下降到年轻海鸥的水平线上。“现在我们再一起来试一下,排成一行。要注意停止的动作。要圆熟,轻易地滚翻。“ * * * 到第三个月的末了时,若纳生已经有六个其它学生了,他们全是被驱逐离群的海鸥,但却都对这种“在飞行中寻求乐趣“的奇异新观念具有好奇心。 对他们来讲,演习高空飞行是容易的事,但是要了解个中道理还是比较困难的。 "我们之中每个人其实都是一个『大海鸥』的观念 一个自由的无限观念,“晚上的时候若纳生在沙滩上对他们这么说,“而严谨的飞行就是表达我们真性的一个步骤。我们必须把限制我们的一切抛开。这就是为什么要练习高速度,低速度飞行,以及飞行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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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学生却因为白日的飞行而倦困欲睡。他们喜爱练习,因为飞行起来快速而刺激,可以满足随着每种课程而渐增的学习渴望。但是他们其中却没有人相信,甚至海鸥弗烈齐.林德也一样,观念的飞行能够像御风振翅那样真实。 "你的整个身体,从翼尖到翼尖之间,“若纳生有时又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你的思想自身,形成一种可见的形式。只要你挣脱你的思想锁炼,你也就可以突破你的肉体枷锁……“但是,不管他怎么说,听起来总像是娱人的虚构故事,他们需要更多此类的虚构故事来催眠入梦。 才经过一个月,若纳生就说他回到鸥族的时间已经来临了。 "我们还没准备好!“海鸥亨利.喀尔文说。“我们不受他们的欢迎!我们是被放逐的海鸥!我们不能强迫自己回到不受欢迎的地方,对吗?“ "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到任何地方而自得其乐,“若纳生回答,说完他从沙滩上升腾而起,朝向东方,飞往鸥群所在的家乡。 他的学生之间笼罩着一阵短暂的痛苦情绪,因为鸥族的法律规定,被放逐的鸥鸟永远不得回去,并且这种法律一万年以来还没被破坏过一次。法律说,留下来;若纳生说,飞同去;而现在他飞越海面已有一哩的距离。如果他们再等下去的话,他会单身闯临那群与他们敌对的鸥鸟中。 "对了,如果我们不是鸥群的一份子,我们就不必服从法律,是吗?“弗烈齐说,显出不自在的样子。“何况,那儿如果有争斗的事情,我们回到那儿比在这里更有用。“ 所以那天早晨他们就从西方飞翔而去,八只海鸥形成一个双菱形的队伍,翼尖儿几乎重叠着。他们飞越过鸥群大会海滩,时速一百三十五哩,若纳生领头飞在前面,弗烈齐驾轻就熟地挨在他的右翼旁边,亨利.喀尔文在他的左边顽强地挣扎着前进。然后整个队形慢慢翻滚到右边,浑然像一只大鸟……平飞……倒转……平飞,咻咻的风声从他们的身上吹袭而过。 鸥群里平日发出的喧闹和争吵声忽然被切断了,彷佛这八只海鸥形成的队伍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八千只鸥眼注视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八只鸥鸟,一只接着一只,急剧地向上飞腾,翻了一个大觔斗,然后又一径飞翔而下,以一种几乎停止的慢速度,站着落在沙上。然后海鸥若纳生开始对于这次飞行加以评论,好象这是例行常事。 "首先,“他露出苦笑说,“你们跟队都稍嫌迟缓……“ 这种情况就如同晴天霹雳,直劈鸥群。这些鸥鸟是被放逐的份子啊!而他们竟然回来了!这……这不可能发生的!弗烈齐所预言的争斗可能性在鸥群的迷乱中消散无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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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呀,没错,他们是被放逐者,“一些年轻的鸥鸟说,“但是,嗨,老兄呀,他们是从那儿学到那样的飞行技术呢?“ "长者“的话语几乎经过一小时才传过鸥群:不予理睬。凡是跟被放逐者谈话的海鸥,就也是被放逐者。凡是抬头看被放逐的海鸥,他就破坏了鸥族的法律。 从那个时刻起,灰羽毛的背部开始转向若纳生,但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就在大会海滩上方,开始进行他的演习课程,并且第一次开始强制他的学生竭尽他们的所能。 "海鸥马丁!“ 他对着天空大叫着。“你说你会低速度飞行,你要用事实证明才算数!飞呀!“ 于是沉静的小海鸥马丁.威廉跃动着身子,像是在他的导师一声令下走火入魔,冷不防间,他已变成一个低速飞行的巫,师。在最温和的微风中,他可以转动羽毛,腾起身子,从沙地跃向云层,又从云层翩然落下,翅膀一•也不•。 同样的,海鸥查理—罗兰也驾御着“大山风“飞向二万四千•的高空,在受到严寒稀薄空气的洗礼后,降下来时全身是一片蓝光 ,显出又惊又喜的样子,内心决定明天要飞得更高。   最喜爱飞行技术不过的海鸥弗烈齐,终于练成了他的十六分度垂直慢滚,并且第二天又表演了一场三重侧滚的压轴好戏,他的羽毛白闪闪地掠向一处海滩,那儿有不少只眼睛在偷偷注视着他。每个时刻若纳生都飞翔在他的每位学生身旁,在对他们示范,暗示,督促和指引。他跟他们一起穿过黑夜,云层和暴风雨,完全是为了享受其中的乐趣,然而那些鸥群却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缩成一团。 飞行练习完毕后,学生们在沙地上轻松地休息着,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候更加注意聆听若纳生讲话。他有一些狂妄的想法,他们无法了解,但是他又有一些美好的构想,他们能够明了。 随着夜幕低垂,又有另一群海鸥围在这群学生四周——这是一群好奇的鸥鸟,他们在黑暗之中继续倾听着有几小时之久,不希望见到别的海鸥,也不希望被见到,在黎明来临之前就悄然无踪了。 "飞回家乡“的事发生一个月以后,鸥群中的第一只海鸥违反禁条,问起如何学习飞行的事。海鸥特伦斯.罗威尔这一问之后,就被宣判了罪刑,被标上“放逐者“的签条,然后成为若纳生的第八位学生。 第二天晚上,海鸥克尔克.梅纳从鸥群中飞出来,摇荡着身子越过沙地,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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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着左翼,跌落在若纳生的脚下。“帮助我吧,“他非常安静地说,说话的样子像是临死的海鸥。“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飞行更喜爱的事了……“ "那么,跟随我来吧,“若纳生说。“随着我挣脱沙地,然后我们就开始。“ "你不明白。我的翅膀。我的翅膀不能动。“ "海鸥梅纳,你有选取自我,选取你的真实自我的自由,就在此时此地,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碍得了。那是『大海鸥法则』,就是『规则』。“   "你是说,我能够飞翔?“ "我说你是自由身。“ 说着,海鸥克尔克.梅纳已经轻易而又迅速地伸展他的双翼。毫不受力地升腾进暗黑的夜空里了。他在五百•高的上空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我能飞了!听呀!我能飞了!“,叫声把鸥群从梦乡中惊醒了。 旭日东升的时候,有接近一千只的鸥鸟站立在那一群学生的外侧,好奇地凝视着梅纳。他们不在乎会不会被发觉,并且倾听着,努力要去了解海鸥若纳生的话。 他讲了些非常简单的道理——海鸥飞行是天经地义的事,自由是他存在的本质,任何阻碍自由的事体,都要加以排除,下管是任何形式的是仪式,迷信或者限制。 "排除,“鸥群中传来一阵声响,“纵使是『鸥族律则』也要排除吗?“ "唯一真正的律则就是通往自由之路的律则,“若纳生说。“没有第二种律则了。“ "你怎么期望我们能跟你飞得一样好呢?“又有一个声音发问。“你特殊,具有天资,并且赋有神性,超越其它鸥鸟之上。“ "看看弗烈齐!罗威尔!查理斯—罗阑!茱迪.李!难道他们也是特殊,有天资,并且赋有神性吗?他们跟你们一样,也跟我一样的。唯一的不同,真正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已经开始了解他们真正的本质,并且开始磨练了。“ 他的学生中除了弗烈齐以外,都不安地骚动着。他们还没体认到,这就是他们正在进行中的事体。 参与其事的鸥鸟越来越多了,他们前来发问,瞻仰,或者表示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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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鸥群里的鸥鸟说,如果你不是“大鸥之子“,“有一天早晨在“高级速度演习“之后,弗烈齐告诉若纳生说,“那么,你就是超前你的时代一千年之久。“ 若纳生叹着气。这就是被误解的代价,他想着。他们不是叫你魔鬼,就是唤你神祗。“你认为如何呢,弗烈齐?我们是超出我们的时代之前吗?“ 一阵长久的沉寂。“嗯,谁要是想发现这种飞行的奥秘,那么它总是在这儿等着被学习;这跟时间没有关系。可能,是我们的方式超前。超出大部份海鸥的飞行方式。“ "说对了,“若纳生说,翻滚着身体,反转滑动了一会。“这不会比超出我们的时代差呢。“ * * * 就在一个礼拜后发生了一件事情。弗烈齐正在向一班新学生示范高速度飞行的要素。他刚从七十•的俯冲中勒住,像是一条长长的灰色花道儿,在海滩上方几•远的地方闪闪发光,这时一只初试新翼的幼鸟一径滑进他的航道,嘴中叫着母亲。海鸥弗烈齐.林德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使劲闪向左侧,躲开幼鸟,以两百哩的时速冲进一个全是硬固花岗石的•崖峭壁。 他觉得那岩石就像一个巨大而坚硬的门,通往另一个世界。他撞击上去时,只觉得涌起一阵恐惧,震惊和暗黑,然后他就飘浮在一片奇异的天空中,忘记复记忆,记忆复忘记;害怕,悲伤又觉得难过,难过到极点。 有一阵声音在回响着,就如同他第一天遇见海鸥若纳生.黎明斯东时的情形一样。 "这其中的奥秘,弗烈齐,在于耐心地去一步一步克服我们的限制。我们冲穿岩石飞行的计划是排在稍后的时间,到时就可以学会的。“ "若纳生!“ "也是所谓的『大鸥之子』,“他的导师冷淡地说。 "你在这儿做什么?这段悬崖!我没有……我并没有……死?“ "哦,弗烈齐,别傻了。想一想吧。如果你现在是在跟我谈话的话,那么显然你是没有死,对吗?你刚才想努力做到的是,突然改变你的意识水准。现在由你自己选择了。你可以留在这儿,在这个水准上学习——顺便告诉你,这个水准比你以前所置身其中的高了不少——或者你也可以同去跟鸥群继续努力。『长老鸥鸟们』一直期望什么灾难的发生,但是你对他们那样好,他们都惊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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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要回到鸥群中。我和新的一群鸥鸟几乎还没有开始呢!“ "很好,弗烈齐。记得我们一直在不断谈起的:一个人的肉体只不过是思想自身……?“ 弗烈齐摇着头,伸展出双翼,张开眼睛看到了崖底,恍然置身在聚集的鸥群中心。他刚挪动起身体时,鸥群中忽然爆出一阵尖叫和喧闹。 "他活着!他死了又活着!“ "用翼尖儿触碰他!让他活起来!『大鸥之子』啊!“ "不!他拒绝!他是一个魔鬼!魔鬼!要来破坏鸥群!“ 鸥群中有四千只鸥鸟,看到这个情景都惊恐不已,而叫声“魔鬼!“刺穿他们而过,像是大洋的暴风。他们眼光明亮,喙尖锐利,围成一团准备攻击。 "如果我们离开,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吗,弗烈齐?“若纳生问。 "我真的不会很反对,如果我们……“ 他们立刻在半哩外的地方挨靠在一起,鸥群中那些闪闪发光的尖喙对着空洞的空气围拢过来。 "为什么这样呢,“若纳生困惑不解,“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是,让一只鸥鸟相信他是自由身,只要他花一点时间练习,他就能够亲身证明这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困难呢?“ 弗烈齐因为不习惯情景突然改变,还在霎着眼睛。“你刚才在做什么?我们怎么到这里的?“ "你说过你要脱离鸥群,不是吗?“ "是的!但是,你怎么……“ "还不是那一回事,弗烈齐。练习。“ 第二天早晨,鸥群已忘记他们那种错乱的状态,但是,弗烈齐并没有忘记。“若纳生,还记得你很久以前说过的:喜爱鸥群,同到他们身边帮助他们学习的话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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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了解,你怎么有办法去喜爱一群想要谋害你的鸥鸟呢?“   "哦,弗烈齐,你不会那样去喜爱的!当然,你不喜爱憎恨和罪恶。你必须练习去看清真正的海鸥,看清他们每只海鸥的善良本性,并且帮助他们亲自去发觉。这就是我所谓的爱。当你深得其中三昧,就觉得很有意思了。   "譬如说,我记住一只凶猛的年轻鸥鸟,他叫海鸥弗烈齐.林德。刚被放逐,准备与鸥群拼个死活,开始在远处的偏僻悬崖建立他自己凄惨的地狱。而现在他在这儿却反而正在建立起他自己的天堂,并且领导整个鸥群飞住那个方向。“ 弗烈齐转向他的导师,他眼中有一会时间流露出恐惧的表情。“我领导?你是什么意思呢,我领导?你是这儿的导师。你不能离开!“ "我不能吗?你难道不认为,可能还有其它鸥群,其它弗烈齐,此你们更需要一位导师。也就是说在他们追求光明的路途中?“ "我?若衲生,我只是一只平凡的海鸥,而你是……“ "……我想你是要说『唯一的大鸥之子』?“若纳生又叹了一口气,眺望着海洋。“你不再需要我了。你需要继续自我发现,每天都要有增进,发现那真实,无限的海鸥弗烈齐。他就是你的导师。你必需了解他,磨练他。“ 一会儿之后,若纳生的身体就开始在空中摇曳,闪着亮光,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不要让他们散布有关于我的愚蠢谣言,也不要他们把我当做神。好吗,弗烈齐?我是一只海鸥。我喜欢飞翔,可能……“ "若纳生!“ "可怜的弗烈齐。不要相信你眼中所看到的。肉眼所看到的都是限制。用你的了解力观察,弄清楚你已经知晓的事体,那么你就会看到飞行的途径。“ 闪光停下来了。海鸥若纳生已经隐没进空无一物的太虚境里了。 过了一会,海鸥弗烈齐奋力飞进空中,面对着一群崭新的学生,他们都渴望着要学习他们的第一课。 "首先,“他沉重地说,“你们必须了解,海鸥是一种自由的无限观念,是一个『大海鸥』的意象,而你们的肉体,从翼尖到翼尖之间,只不过是你们思想的自身而已。“ 年轻的海鸥们嘲弄似地注视着他。嘿,老兄,他们想着,这听起来并不像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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觔斗的规则呀。 弗烈齐叹了口气,又开始说下去。“嗯。啊……很好,“他说,然后仔细地端详着他们。“让我们开始水平飞行。“说完,他猛然了悟,他的朋友若纳生确确实实不比他弗烈齐本人具有神性。 没有限制是吗?若纳生?他想着。那么,不久的将来,我就要穿过稀薄的空气,出现在你的沙滩之上,让你看看我的一两招飞行技艺! 虽然海鸥弗烈齐努力要在他的学生面前显露适当的严肃表情,但是他忽然都看到了他们的本然面目,只是一会儿的时间,而他不仅喜欢,他更喜爱他所看到的情景。没有限制是吗?若纳生?他想着,他微笑了。他的学习行程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