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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與產業

從史豔文到素還真 雲林布袋戲發展

陳龍廷

【學歷】 國立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

法國國立高等實踐研究院（E. P. H. E.）宗教科學與文化人類學博士候選人

【經歷】

2006 「高雄市文藝獎」評審委員。

2006 彰化縣第三屆台語文學創作比賽評審。

2005 行政院文建會傳統藝術中心「布袋戲主題知識網建置計畫」計畫

協同主持人，負責篩選並詮釋相關布袋戲數位化資料。

2004 高雄歷史博物館「高雄市布袋戲春秋」展覽策劃、撰稿、演講、

專書出版，展期 7/22～12/12。

【現任】 中山醫學大學台灣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主要著作】 1. 陳龍廷，〈戰後台灣戲園布袋戲：戲班、劇場技術與歌手制度〉，《2004

年雲林國際偶戲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雲林：雲林縣政府文化局出版。頁

90-107，2004。 2. 陳龍廷，〈文化產業與創意結合的一種典範：解讀早期的霹靂布袋戲〉，

《台灣布袋戲與傳統文化創意產業研討會論文集》宜蘭：國立傳統藝術中心

出版。頁 79-95，2005。 3. 陳龍廷〈台灣布袋戲劇本文學研究：布袋戲表演的語言特質〉，《獎助博碩

士班學生研撰傳統藝術論文學術研討會》宜蘭：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出版。頁

151-168，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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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陳龍廷，〈布袋戲的口頭表演美學〉，《台語文學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台

南：國家台灣文學館出版，頁 99-124，2005。 5. 陳龍廷 ，《台灣布袋戲發展史》台北：前衛出版社，2007。

【授課大綱】

從史豔文到素還真—雲林布袋戲發展

壹、 前言

貳、 平凡人登上舞台的時代

參、 家庭價值的瓦解

肆、 日常生活中的政評

伍、 人心浮動與宗教救贖

陸、 結語

【推薦參考書目】

1. 陳龍廷，〈布袋戲人物的政治詮釋：從史豔文到素還真〉，《台灣風物》

49：4，頁 171-188，1999。

2. 陳龍廷，〈文化創意產業的一面鏡子：霹靂布袋戲配樂〉，《傳統藝術》

47：30-33，2004。

3. 陳龍廷 ，〈文化產業與創意結合的一種典範：解讀早期的霹靂布袋戲〉，《台灣布袋戲與傳統文化創意產業研討會論文集》宜蘭：國立傳統藝術中

心，頁 79-95，2005。

4. 陳龍廷，《台灣布袋戲發展史》台北：前衛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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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史豔文到素還真—雲林布袋戲發展

文化與經濟是一種奇妙的辯證關係。

尤其在知識份子的世界，經常將文化與經濟當作二元對立的客體，認為兩

者處於互斥的關係。新馬克斯主義法蘭克福學派在 1940 年代以「文化工業」

（cultural industry）一詞，嚴詞批判資本主義將文化物化與商品化的問題（劉維

公，2003）。他們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文化被標準化、規格化的方式被

大量生產出來，文化不再是扮演激發自我反省的角色，反而是營造滿足現狀的

社會控制正當性的工具。因此他們強烈批評文化與經濟的結合，可說是社會的

墮落、文化的衰退。

德國新馬克斯主義的批判確實發人深省，而近來年，從英國吹來的「文化

創意產業」的概念，卻也為我們開啟另一扇門窗。 「創意產業」（creative industry）的概念，與「文化工業」相較，除了擴

大產業範圍，更重要的意義在於強調「創意」，直接把文化、設計再加上創

意，放入國家工業發展政策之中。 因此「創意產業」的內涵，延續了過去的「文化工業」，也增加了「以文

化為核心的創意產業」。「文化創意產業」完全改變過去的生產製造概念。

「文化工業」指大量複製的均一化、庸俗化、流行品味、提供大量消費的產

品，並且是對生態具有掠奪性的生產理念；「文化創意產業」著重創意和個

性，產品必須具有地方傳統或工匠的特殊性和獨創性，並且強調產品的生活性

和精神價值，整個產業鏈可以沒有任何實體，例如：知識，既可以是資本、原

料，更可以是產品。同時，文化和創意產業也可以提高傳統產業的價值。英國

文化媒體體育部官員，及創意產業任務小組負責人麥克‧希尼（Michael Seeney）撰寫有關英國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現況，認定「創意產業起源於個體創意、技巧、及才能產業，這項產業有潛力累積財富並借智慧財產權的產生和利

用創造工作機會」（羅頌恩，2004）。如果我們打開心胸體認到：文化經濟是當代資本主義新一波的發展趨勢，台灣的藝術發展在某一程度上，勢必要走向

「創意產業」中，也就是藝術和商業的結合。西方早在文藝復興之後，市民經

濟與美學的崛起就是如此；而台灣必定有新的面貌呈現。這種趨勢將使台灣民

眾的生活習慣及價值觀念大大改變，由資本主義的賺錢習性，轉變為以休閒為

主流的生活態度。 十年來台灣文化政策中，不斷落實「文化創意產業」的觀念。行政院文建

會定案的「文化創意產業」內容，包含三個不同層次：第一，精緻藝術的創作

和發表，例如表演藝術、視覺藝術、傳統藝術和民俗等。第二，建立在文化藝

術核心基礎之上的應用藝術，例如流行音樂、服裝設計、廣告與平面設計、影

像與廣播製作、遊戲軟體設計等。第三，創意支援與周邊創意產業：支援前述

產業的相關部門，例如展覽設施經營、策展、藝術經紀、出版、廣告等。這三

個層次形成一個由內而外，由核心精緻藝術而至設計應用、流行產品的「產業

鏈」（于國華，2003）。 平行於官方遠從英國取經的「文化創意產業」觀念，台灣民間文化其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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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發性地實踐了這些理想。戰後台灣戲園布袋戲，已經相當程度將歌手制

度、招牌戲齣與著名主演等結合在一起，甚至開始灌錄風行一時的布袋戲唱

片。戲園布袋戲，可說是從廟會酬神演出的「民間戲」或「民戲」、「棚腳

戲」蛻變出來的「文化產業」，是精緻藝術的創作和發表，屬於商業劇場

（commercial theater）。1970 年代黃俊雄電視布袋戲，結合新時代的媒體而成為新的創造模式，對傳統布袋戲而言，其實的一種「創造性的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造成了台灣布袋戲發展史上一個「不連續的時代」。若說黃俊雄是結合電視媒體與布袋戲創作的新典範，那麼 1990 年代之後的霹靂布袋戲，更是結合文化產業與創意的一種典範（paradigm）。

「霹靂布袋戲」，一開始並不是有固定指涉意義的專有名詞，至少在十幾

年前筆者撰寫碩士論文時，黃文擇在中國電視公司所推出的作品並沒有固定或

特殊的統稱，當時筆者以「霹靂系列」一詞，來指稱這些將「霹靂」作為開頭

標題的戲齣（陳龍廷，1990：81；1991：18），其實只是基於學術討論的考量。而黃文擇、黃強華昆仲開始經營布袋戲錄影帶時，似也意識到觀眾認同的

對象，跨足衛星電視頻道時，則更明確地標舉「霹靂」為文化產業的「品

牌」。他們在現代企業化行銷經營之下，在學術網路上引發以大專學生為主的

戲迷熱烈討論，而且與職棒、漫畫、劇場、電腦遊戲軟體、信用卡、出版社、

唱片公司策略聯盟，授權開設木偶精品店、組織戲偶後援會等。霹靂布袋戲在

台灣社會的影響力，除了每逢台灣政治選舉時，藉由霹靂布袋戲的宣傳外，也

成為 2000 年之後碩博士論文研究的新寵，累積出相當可觀學術研究成果，儼然形成極其鮮明的「霹靂現象」。霹靂布袋戲的現象，充分展現「文化創意產

業」的三個層次，完整地形成一個由內而外，由核心精緻藝術而至設計應用、

流行產品的「產業鏈」。文化創意產業的產品創造是無形資產，累積的是品牌

效應。表演藝術必須先經過藝術家的「品牌化」增加價值，才有可能進一步轉

化為大眾化商品。 追根究底，「霹靂」做為布袋戲的品牌的建立，還是奠基於早期創作所散

發出一股動人的魅力。這些數以千計的霹靂布袋戲角色，經過時間歲月與情節

推移的淘洗，素還真、葉小釵、一頁書應該算是相當有代表性的角色。環繞這

三個角色的情節，其實分別反映著不同的社會關懷面向，即政治、愛情家庭與

宗教。霹靂布袋戲與台灣社會脈動之間，有著非常令人驚訝的一致性。這三個

有指標性的主角，各分別出現在布袋戲的戲齣《霹靂金光》、《霹靂至尊》、

《霹靂異數》，先後相隔大約各一年。其中「清香白蓮素還真」出現的年代大

約在 1987 年前後1，也就是台灣正式解除戒嚴之後百花齊放的年代。 早期霹靂布袋戲，大致上以 1992 年為界，那一年黃文擇昆仲成立「大霹靂

節目錄製有限公司」開始錄製的《霹靂狂刀》，而開啟另一個布袋戲的新紀

元。本文的研究範圍以「美地塢電視廣播節目錄製有限公司」及「黃俊雄錄影

帶節目製作公司」發行的霹靂系列錄影帶為主，包括《霹靂金光》、《霹靂

眼》、《霹靂至尊》、《霹靂劍魂》、《霹靂異數》、《霹靂劫》、《霹靂天

闕》、《霹靂紫脈線》、《霹靂烽雲》、《霹靂天命》。在這些作品發行的同

時，台灣社會歷經多次的劇烈變動，從 1987 年台灣解除戒嚴左右開始，我們共

1 早期霹靂布袋戲錄影帶發行的年代，缺乏《電視週刊》之類的刊物可查證。學者考察錄影帶出租店進出貨登記等資料整理出來的年表，與霹靂布袋戲官方網站所提供的略有出入。《霹靂

金光》發行的年代，一說 1986 年 10 月至 1987 年 4 月（吳明德，2004：133），另一說 1988 年6 月（http://drama.pili.com.tw/pili/series.php？did=1038457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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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經歷了學運、抗爭遊行、主流與非主流的鬥爭、無數次的民主選舉的洗禮，

更重大的變革是 1991 年廢止「動員戡亂臨時條款」，正式結束長達四十幾年威權體制的統治。

回首這些歷史軌跡，我們必然很驚訝地發現：此後的台灣，已經完全不同

於戒嚴體制下沈默悲情的台灣。 新時代的台灣，對立政治陣營的合縱連橫經常在政治新聞中上演，而霹靂

舞台上的中原、南霸天、雨台齊天塔之間形成三角鼎立的政治局勢，可以說是

新時代的《三國演義》在上演，尤其從普九年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人格特

質，可以看到諸葛亮形象的迴響，從《霹靂至尊》完結篇的黃河大決戰，也可

以看到〈火燒赤壁〉的影子。「阿修羅主宰」的造型，可能是源自日本能劇的

鬼王。「表象意魔」，則與 1930 年代德國表現主義電影中的吸血鬼有關。而「鬼帝」的形象，應是由鍾馗演變而來。毫無疑問的，如同英國莎士比亞的曠

世傑作中，我們可以從蛛絲馬跡發現前人的影子，卻無損於他的戲劇成就。

《霹靂至尊》塑造出歪斜著脖子，尖銳乾澀笑聲，卻行事穩重的普九年，經常

三言兩語就化解危機的本領，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在此我們發現了「霹靂」布

袋戲的品牌的建立，是經由前人作品將以融會貫通，重新創造出符合時代動脈

的作品，可說是企管學者所說的「創造性模仿」（innovative imitation）。 「霹靂」的品牌，除了來自「創造性的模仿」之外，更多的是創作與時

代、社會的脈動息息相關。耀眼的主角當然有其指標性的意義，但這並不意味

著其他角色、情節都與這三個層面的社會關懷無關，相反的，仔細解讀的過程

當中，許多環繞著這些角色周圍的人物，甚至是甘草型的角色，如秦假仙等，

或多或少與這些時代、社會日常生活中的政治、家庭價值，及宗教的救贖等主

題有關。 本文所依據的材料，都是筆者收集的早期霹靂布袋戲影像資料。而引文則

是筆者以漢字、羅馬字合用的方式，直接從創作者的聲音記錄下來的演出文

本，希望可以提供更精確的閱讀文本。本文將從平凡人登上舞台的時代、家庭

價值的瓦解、日常生活中的政評、人心浮動與宗教救贖等不同的面向，重新解

讀這些奠定霹靂布袋戲王國基礎的戲劇作品。

平凡人登上舞台的時代

古冊戲的時代，戲劇主情節大抵是以奸臣造反，陷害忠良為引子，而忠良

之後，流落江湖結識英雄俠客，最後協助皇室平定叛亂。早期黃海岱創造的

《雲州玉聖人》，大抵是延續這樣的創作意圖。傳統戲劇中的英雄或梟雄，往

往沾染著貴族身份，為非作歹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一時的當朝宰

相，而平定叛亂的英雄也是權貴的後代，只因他們的父親蒙冤被奸臣陷害，而

走上政治的不歸路。 金剛布袋戲時代，則發展出二元對立的模式，無論是「紅龍派/烏龍派」、

「東南派/西北派」或「東北派/西南派」。黃俊雄時代的布袋戲英雄人物，是溫文儒雅勸人為善的六合或史豔文，還有位居幕後，以暴力一統江湖的秘中秘或

藏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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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霹靂布袋戲時代，舞台上活躍的要角越來越看不出是王公貴族，或王

侯將相，或者說已經是王公貴族的黃昏時代。相對地，黃俊雄在《霹靂孔雀

令》加入孔雀王朝的衰敗史，劇情雖相當曲折，但是對於逐漸走向民主化的台

灣觀眾而言，無論是五妃，或天、地、人等三法統的頭銜等，或情節上奸臣造

反的模式，都屬於越來越無法忍受舊的思維模式，他們的排斥心態是可理解

的。 霹靂的世界幾乎是屬於平凡人的舞台，可說是呼應台灣走向「總統頭家」

的時代脈動。霹靂布袋戲最令人驚訝的現象就是，戲劇中叱剎風雲的反面角

色，不再是萬惡罪魁的奸臣謀反，而是來自「內鬥內行」的陰謀家。例如《霹

靂金光》中，為對抗「黑色十字會」而集合正義人士成立了「三聖門」，其排

行老二的領導人「武尊」，借用史豔文門徒的名義，招搖撞騙，又操弄外在敵

人的勢力，包括霹靂門、魔火教的武力，除掉同黨領導階層中的「文皇」、

「法王」，最後掌控整個組織機器。這些好聽的名稱「文皇」、「武尊」等，

只是從古代借來的詞彙而已，真正的內涵卻是屬於結黨結社活動所推舉的職

位。 「武尊」的權謀狡詐，卻仍只是「白骨靈車主人」算計中的一步棋而已，

最後不再有利用價值時，就喪身在「單鋒劍」之下。 「白骨靈車主人」就是「單鋒劍尊宇文天」。當他還坐在恐怖的骷顱所拖

的靈車之中時，可說是舞台上最神秘的陰謀家。直到《霹靂金光》第 16 集通天柱的大決鬥，他被宿敵素還真逼出原形，以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現身江湖之

後，宇文天越來越像是被素還真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傻瓜。霹靂世界中，似乎延

續戲園布袋戲的不成文遊戲規則，來無影去無蹤的陰謀家，永遠是最可怕的。

但是一旦化為人形，就會逐漸失去原有的能量，也會失去他原有的魅力。 1987 年前後，霹靂布袋戲最令人驚嘆的，或許就是出現步步為營的尋常老

者形象的陰謀家，那就是擅長以說理折服他人，有「天下第一智」之稱的歐陽

上智。平凡人佔據了舞台的聚光燈，他們所展開的想像世界，已經完全不同於

以往由「出將」、「入相」組成的空間。這個新時代的英雄人物，似乎以不論

英雄或梟雄，他們都同樣善於說理，長於雄辯。邪惡的人物不再是臉上寫著

「我是壞人」的負面角色，代之而起的是道貌岸然、頭頭是道的老者。在霹靂

布袋戲中，不一定會看到他們罪不可赦的暴力行為，或是明顯的犯罪行為。至

少歐陽上智，不像藏鏡人那樣擁有「飛瀑怒潮」那麼有致命性的武力，他的

「三泰陰指」，與其說是武功絕學，倒不如說只是作為他身份的象徵而已。只

要看到「三泰陰指」，就知道是歐陽世家的傳人歐陽上智。 這個時代霹靂布袋戲，個人式英雄幾乎已經褪色、落伍，起而代之的，卻

是爾虞我詐的結盟組織之間的對立。最明顯的傾向就是，昔日在舞台上叱吒風

雲的主角「黑白郎君」、「金太極」、「荒野金刀獨眼龍」，在新時代中不斷

地被挑戰，甚至失去昔日英雄的光環，最後在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情境之下，逐

漸消失在舞台上。而新時代的英雄，「冷劍白狐」披著長髮，個人孤獨傲岸的

形象相當漂亮，而在霹靂的世界中，他是屬於各方勢力對抗的組織成員：甫一

出場，在《霹靂金光》位居霹靂門的第三教主，到了《霹靂眼》則是歐陽上智

的義子。連昔日轟動武林「藏鏡人」，不再是「萬惡罪魁」，而是金臂會的領

導者，效忠歐陽世家。這個時代的關注焦點，可說是不同組織勢力之間的角力

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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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世家的勢力真的大的驚人，除了身手不凡的十六個義子以外，在歐陽

世家周圍的附屬組織（月中天、金臂會）更是個個兇如豺狼虎豹，就連武林三

大死境（血林、骷髏堡、千邪洞）的領導者亦是在歐陽世家的勢力之下。其中

多數的義子，不但是一時豪傑，更是享有「天下第一」的頭銜，如「天下第一

掌」史艷文，「天下第一毒」沙人畏，「天下第一術」蔭屍人等。加上拉攏當

時紅透半邊天的「照世明燈」，最神秘的的高手「刀狂劍痴」葉小釵等，勢力

權傾一時。「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這句話可說是歐陽上智的座右銘，所以他

以親戚關係來束縛這些義子們，雖然並非每個義子都為歐陽世家戮力以報，但

這些有頭有臉的義子們對歐陽世家的發展也從來未造成妨害，這讓歐陽上智可

以安心統轄中原武林，專心對付外域的南霸天以及雨台齊天塔。

家庭價值的瓦解

傳統布袋戲中，雖說教忠教孝是一個不變的原則，偶而也有通姦害夫的情

節。對於男女感情、倫理關係的描寫，通常是比較正面，強調夫妻情義。尤其

是堅貞的愛情，往往獲得善意的回報。 早期霹靂系列作品中，卻有許多令人迷惑，甚是駭人聽聞的劇情。 很特殊的是在，歐陽世家十六義子的龐大組織，所謂的「義子/義父關

係」，一般指的是擬血緣關係，讓原本無血緣關係的人產生另一種類似親屬的

緊密關係。表面上雖屬於擬血親的關係，實際上卻是為成就歐陽上智一人的外

在的利益而凝聚。歐陽世家將這層擬血緣關係，當成是一種工具，並以功利主

義的手段操作這層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且站在傳統家長式的權威角度，以

「義父」之名要求眾義子遵從命令。這層要求是單面向的指令，即使是莫名其

妙的指令，也不作任何解釋。 最後這層擬血親關係的分崩離析，肇因於歐陽上智過於推崇謀略，甚至膽

敢於向血親關係挑戰，採取破壞或挑戰道德的策略。例如破壞親子關係，讓

「劍藏玄」、「花風雲」父子殘殺，而執行策略的卻是身為母親的「望雲樓之

主歐陽翎」。甚至造成眾叛親離的導火線，就在於他製造「雲路天宮」的宮主

「流星君」與自己的女兒蕭竹盈發生亂倫，只為了喚醒陷入失憶症當中的蕭竹

盈。尤其是親情關係之間令人髮指的亂倫，甚至相殘，相當令人震撼。刀狂劍

癡葉小釵周圍的人物彼此之間的亂倫相殘，更是令人驚心動魄。 首先是葉小釵的兒子金少爺。一出場的金少爺，幾乎整天沈溺於美色、毒

品的引誘之中。他為了吸毒而受制於歐陽世家，成為一名喪心病狂的殺手。金

少爺的直言快語，以及叛逆而不服輸的個性，相當囂張猖狂。他從小缺乏母

愛，在祖父血手魔魁滿天紅的撫養之下長大成人，日後他卻為了換回自己的容

貌，為了九天神罩殺了他的扶養他成人的祖父。金少爺與葉小釵之間的父子殘

殺，為的是爭奪天下第一刀的頭銜，金少爺因為自尊受損而仇視父親。 金少爺的悲劇，就肇因於破碎家庭生活背景。就某種程度來看，金少爺的

父子相殘，其實多少反映了解嚴之後台灣社會的脫序狀態。原有的家庭關係瓦

解之後，剩下的是否只有動物性的享樂，或者完全的功利主義？ 葉小釵的孫子金小開，幾乎是金少爺的翻版。他不但對祖父葉小釵出言不

遜，口口聲聲要殺他，而且還曾經企圖非禮胞妹花非花。相當動人的一幕是葉

小釵讀金小開遺書，雖然只是歐陽上智的計謀，但也未嘗不是金小開的內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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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的自白，一個無法回頭的浪子，只能一錯再錯。而葉小釵的熱淚，似乎也在

反省他的錯。 葉小釵在鐵膽豪情的背後，細觀其感情生活，可說是波濤洶湧，不勝依依

的孤絕寂寞。江湖是什麼？他為什麼失去愛情、親情？為什麼要等到妻子、兒

子、孫子都失去的時候，才開始悔不當初？葉小釵當初為了爭一口氣，歷盡千

辛萬苦拜師學藝，為的是與一劍萬生之間主僕對決。令人驚訝的是，辛苦贏得

勝利之後，葉小釵卻選擇放棄他的愛情，放棄他對蕭竹盈的愛情責任，放棄他

作為一個父親應有的承諾。 霹靂布袋戲所呈現的這些家庭倫理的悲劇，或許正在說明新時代的台灣社

會對於愛的渴望，卻普遍缺乏愛人的能力。舞台上那種刺骨悲哀，不正是現實

社會裡，許多人生無奈深沉的寫照嗎？ 原本親密結合在一起的擬血親關係，最後卻翻臉相向的例子，在台灣走向

民主化的過程中，可說不勝其數。在政壇上，無論是「情同父子」，或「膽肝

相照」，或者「十三兄弟會」的結盟，有時看起來，宛如在演一齣霹靂布袋

戲。

日常生活中的政評

解嚴之後的台灣，日常生活中最經常可以聽到的話題都是政治。政治不再

只是少數人專屬的權力，而是人們茶餘飯後最關心的話題。遲至 1994 年台北市長選舉前後，朋友之間最流行話語就是「好朋友不談政治」，許多不同政治立

場的人一談論起政治，很可能多年的友誼毀於一旦。在《霹靂劍魂》第 4 集，素還真與一線生之間的生活對談，也可以發現台灣社會的寫照，尤其是對於相

當有權謀的朋友，深懷著「朋友相害」的恐懼。

一線生：素還真啊！今仔日看著你，我是一心喜，一心煩惱。

素還真：歡喜 ê 免講，只要說出你因何煩惱則可。

一線生：我煩惱你會相害。

素還真：相害？怎會咧？咱是好朋友！

一線生：世間上，全是朋友害朋友。素還真啊，咱今仔日先將話講清

楚，今天閉口不談武林中 ê 代誌。

素還真：好啊！痛飲太平茶，笑談平家事，此乃吾之所願也。

一線生：素還真啊，你該 bë 口是心非吧？

素還真：放心，我絕對 bë t„你 ê 面前提起天下事，除非你問我。

一線生：我問你？呵呵，che 是無可能！素還真啊，我有外驚你 kám

知？我驚我會回到過去彼款明爭暗鬥 ê 環境中，彼種殘酷 ê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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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過怕。所以啊，你 mài 妄想我會再中你 ê 圈套，h³你鼻仔

牽咧，憨憨 sçk。

素還真：一線生智冠群倫，啥物人有 chit 種 ê 能力 neh？

一線生：你！素還真啊。但 che 是以早，過去啊！現在嘛？哈哈哈，

無人，無人有 chit 種能力囉！

素還真：朋友相交，出之以誠。過 chiah-nih 久，你我見面，你就用

chit 種猜疑 ê 心理來對待我，真是使我----，唉！

一線生：好囉，好囉！Mài 唱哭調！聽多囉！我認識你素還真也˜是一

兩天，老套囉！老套囉！素還真啊，你我之間 ê 友情抑是真深，

不過利害關係一定愛徹底劃分，你 ê 困難 mài 講 h³我知，我 ê 艱

苦也 mài 向你透露。互相之間，清清白白，平平凡凡。

素還真：嗯！朋友相處，這樣才會久長。

一線生：對對對！久久長長。

素還真：啊！時間無早，我抑有其他 ê 事情，我 beh 離開囉！

一線生：何必來匆匆，去匆匆 neh？加聊一 khùn 啊！

素還真：Böe 用得！事關重大，我非離開不可。請！啊！對，有一件

代誌，我險險 böe 記得向你講！

一線生：不談武林事 neh！

素還真：是你 ê 家內事。

一線生：家內事？我無親無戚，哪有啥物家內事？

素還真：你有一個妹婿，近日之間，會來拜訪你。告辭！

一線生：我 ê 妹婿？歐陽上智？素還真啊！小等咧啊！素歡真啊！小

等咧啊！

素還真：哈哈哈！

一線生：素還真啊！

素還真：不談武林事。

一線生：好朋友嘛，何必計較 hiah-nih 濟？破例一次！破例一次吧！

素還真：che 嘛？

一線生：Mài che he 啦！好朋友，吻頸之交 ê 摯友，一生中有幾個？失

去我，你敢 böe 感覺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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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還真：罷了，你想 beh 知影啥物？

一線生：有關歐陽上智之事。

素還真：此地不宜交談。你隨我來吧！

雖說素還真以正道自居，卻屢次造成同道的傷亡。他究竟是「英雄」或是

「梟雄」，恐怕無法蓋棺論定。素還真嚴守「藏巧於拙」的本分，絕不輕易顯

露實力的性格，更是令人心生恐懼。似乎就連他最要好的朋友「一線生」，顯

然對於他的言行舉止都戒慎恐懼。在利害關係緊張的時刻，只好劃清界限，有

時連彼此的困難都不能透露，好像只有這樣「清清白白，平平凡凡」，友誼才

會久長。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感，在這個到處充滿詐欺犯罪的時代已經相

當淡薄。 其次，素還真與一線生對談，在輕描淡寫之間，就開始展開素還真與歐陽

上智之間激烈政治鬥爭的佈局。歐陽上智，其實是一線生的「義父」，也是

「武林至尊」，雖然被素還真輕描淡寫為「妹婿」，仍然是不可令人忽視的事

件。突然間，政治闖進日常交談之中，在生活周遭幾乎無所不在。在台灣民主

化過程當中，選舉激情，很容易在人與人的交談之間展開，而厲害輕重可能就

在言談、舉止，甚至是無意中已經分出勝負。 從另一個角度看，民主時代的政治不也是如素還真所說的「家內事」？政

治的清廉與否，並非都與我們不相干的事情，至少那會影響我們居住的環境與

生活的品質。 而延續自黃俊雄電視布袋戲《雲州大儒俠》的秦假仙，在霹靂布袋戲當

中，仍然能言善辯，雖然有一點點正義感，卻又貪生怕死，這樣的個性卻也讓

他福大命大，活得好好的。在霹靂布袋戲中，生性樂天，活得天長地久的秦假

仙，毋寧是台灣廣大民眾的化身。霹靂的編劇，先後為秦假仙塑造三個小跟

班：孔飆達、蔭屍人、業途靈，目的無非讓他的機智得以發揮。有時，在秦假

仙與小跟班的對話之間，卻很自然地透露出時事議題，包括台塑六輕開發與土

地飆漲、鴻源地下投資公司發生的金融危機、股票大跌、環境保護等議題，乃

至公共政策的評論，或「政治是一種高明的騙術」這樣的流行話語，都藉著秦

假仙之口說出。霹靂世界中的閒談，就好像台灣鄉間常見的歐吉桑一般。

《霹靂異數》第 36 集，秦假仙為了採千年蔘王絞盡腦汁，突然想到當初替

一頁書去採藥時，曾向一名漁夫借他養的小猴子，因此準備好各式禮物，打算

再一次借猴子來幫忙完成任務。秦假仙的小跟班蔭屍人，對於送禮行為深感好

奇，兩人在言談當中，評論台灣在解嚴之後，整個脫序的環境保護與相關的政

治議題。

蔭屍人：大--e 啊，你買 chiah-nil chë，an-ne köa° khah chiah-nil 大包

細包，是 bë 創啥物？

秦假仙：送人啦！

蔭屍人：送人？你啥物時陣變 khah chiah-nil 慷慨？

124

秦假仙：拜託人代誌，禮數一定愛擺 h³到。中國人一向 tö 是 án-ne，

無看 tiõh 紅包，無看 tiõh 禮物，he 啥物 to ˜免講。因為中國是禮

儀之邦，禮，愛擺代先。

蔭屍人：哦！果然如此，原來如 niau。難怪散赤人 tö 愛鼻 hit-ê 猪屎

水 ê 臭味。

秦假仙：無，老細啊！你 chit 句話是啥意思？啥物散赤人 tö 愛鼻猪屎

水 ê 臭味？

蔭屍人：大--e 啊！我講 h³你聽。阮 hit-ê 庄內有一個飼猪--e，he 傢伙

仔真 chë，家財萬貫。Iah 猪飼數千隻，但是伊 ê 衛生設備，以及

chit-ê 廢水 ê 處理啊，攏無夠標準，猪屎水流 ùi 庄內 ê 排水溝來，

he 是臭-mo-mo 啊！Iah 庄內 ê 百姓無法度忍受 tiõh chit-ê 猪屎水 ê

臭味，就拜託一個人士出面處理。

秦假仙：是啥物種 ê 人士？

蔭屍人：聽-i 講是一個議員。

秦假仙：H•-h•！百姓有代誌，請議員出面處理，無˜對啊！

蔭屍人：唉吆！大--e，你有所不知啊。Chit 位人士，不但無替百姓爭

取福利，反倒轉猶 koh 講對方 ê 話 neh。

秦假仙：伊是 án-chóa°講？

蔭屍人：伊講 chit-ê 猪屎水無流對水溝來，是 beh 流對 tö 去啊？抑恁

ê 水溝仔˜ h³用，án-ne 就是斷絕伊 ê 生路，h³伊無法度生存囉。

秦假仙：做官人講 chit 種話，he 實在真無水準，真無智識。

蔭屍人：Tö 是啊！Tö 是啊！為了 beh h³業者生存，百姓 tö 應該鼻

chit-ê 猪屎水 ê 臭味 tö tiõh 啦！聽-i 講 chit 位業者，及 chit-ê 人士

猶 koh 有親 chiâ°關係。

秦假仙：親像 chit 款人，無夠資格做官啦！無夠資格替百姓服務，以

後選票˜-thang 投 h³伊！照理講啊，一個會 hiáng 處理代誌 ê 官

員，應該先叫業者建造化糞池啊，做好 chit-ê 排水 ê 處理。了

後，再建議政府撥基金，另外開闢一條排水溝，專門排除 chiah-ê

廢水，án-ne ˜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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蔭屍人：大--e 啊，你有 chit 種智識，有 chit 種大公無私 ê 行徑，有夠

資格做官。

秦假仙：我 ná 做官，免半年，我 ê 財產 tö 算億--e 啊，因為我 teh 貪

污，比別人攏 khah 厲害。

蔭屍人：大--e 啊！你 kám chit 款人？看 böe 出來！

秦假仙：Ná h³你看出來，án-ne tö 免 chóan-chiãh。行！來去 chhöe hit-

ê 漁夫，借 hit 隻猴，採 chit-ê 千年 ê 蔘王。

在談笑之間，秦假仙似乎與台灣民眾完全站在一起，忽而擁護習以為常的

「紅包文化」，理由是「中國是禮儀之邦，禮，愛擺代先」，忽而對庄腳人屈

服於養豬戶及政客等惡勢力結合的不公義行徑，顯得義憤填膺。面對這些「黑

金政治」造成的環境污染，老百姓只能忍受「豬屎水的臭味」的窘境，連秦假

仙也激烈地評斷這樣的政客不夠資格當民意代表，以後不要將選票投給那種

人，甚至還講出一大串如何處理公眾事物的程序，儼然一副有理想有抱負的正

義使者。然而，一旦有人有將他推上鎂光燈之前的意圖時，卻又開始害羞畏

縮。而他的理由卻也很勁爆，竟然自己承認一定會腐敗貪污。如此對於社會不

公義心生憤慨，卻又對自己的懦弱了然於心，這種前後矛盾的心態，不就是解

嚴之後，純樸的民眾對於公眾事物每每提出義正辭嚴的批評，然而卻又經常自

我號稱「不談政治」，甚至還屢次警告家中子弟「囝仔˜-thang 講政治」。 或許正因為秦假仙就是有這樣的直率與誠實，以致於這樣的可愛角色，在

霹靂布袋戲的後浪推前浪之下，還得以活得壽比南山高。

人心浮動與宗教救贖

戰後台灣劍俠布袋戲的想像空間，通常是大漠、西域、南苗、東瀛、中

原，而新時代的霹靂布袋戲採取苦境、集境、滅境、道境。苦集滅道，於自佛

教「四聖諦」的詞彙，主要說明出世、入世的兩種因果，集是因，苦是果，是

迷界的因果；道是因，滅是果，是悟界的因果。而霹靂世界卻轉化為混雜佛教

思想的時空概念，不同屬性的人物大抵來自不同的空間。基本上，苦境即東、

西、南、北、中等五個武林所組成，集境在苦境的上方，滅境在苦境的下方，

道境是個不知在何處的地方，不過從滅境、黑暗道、西丘都可以進入。在面對

邪惡勢力的侵略兼併，爭權奪利，來自滅境的「梵天」，往往採取果斷的強硬

態度，以暴制暴，因而有「邪心魔佛」之稱。相對的，「百世經綸一頁書」則

擁有超凡的智慧，在佛門聖地七彩雲天，揭穿了慈航渡者與合休會的陰謀。他

從不退縮的豪氣，隨著「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笑盡英雄」的宏亮吟詩聲，令

人印象深刻。 古冊戲時代的布袋戲，比較少直接將宗教內心修煉的過程，當成英雄特質

養成的一部份。在《雲州玉聖人》中，來自西域的喇嘛，多半是作惡多端的

「野奸僧」，即使《雲州大儒俠》的時代，與儒家思想結合的英雄，頂多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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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頭上多些來自《昔時賢文》的勸善文句。同樣的，在黃俊雄所創造的「天道

一俠」或「聖劍白陽生」，其言談舉止，無不是對世界紛爭的感嘆，對天下蒼

生的苦口婆心教化。在這裡的宗教，毋寧是教化人心的勸世、勸善的言談，對

於新世代，未免流於「說教」。 到了霹靂布袋戲，才開始出現佛教思想與英雄合而為一的，他們可說是身

體力行的實踐者，而不是說教者。最著名的例子是《霹靂至尊》第 9 集，葉小釵為參透師傅「巧龍半陀廢」考驗他的公案「隻手之聲」，一夜之間鬚髮全

白，最後因為歐陽上智的一番話，讓葉小釵「破解」了這個源於由日本臨濟宗

白穩慧鶴禪師 (1685-1768) 所創的著名公案。葉小釵原本為卑賤伺童，為了贏得蕭竹盈的愛情，而向他的主人「一劍萬生」挑戰。一劍萬生的武功造詣已經到

達「意發並進」的地步，能夠控制飛劍殺人。本為凡夫俗子的葉小釵，在接受

武藝的指導教誨之外，在生命體悟上必須達到「無我」的境界，才有可能超越

一劍萬生。將參公案蘊含的嚴峻心靈挑戰與英雄的養成合而為一，可說是葉小

釵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生命歷程，也是霹靂布袋戲為贏得年輕觀眾的新穎手

法。 除了宗教詞彙外，霹靂世界也是一個變形的世界，在人與物質之間可以互

相交換。一頁書可以由釋迦樹變成人，而武皇由一塊不起眼的吸功石變為人

形，而邪惡的鬼帝，則以吸收修行人的舍利子為食，這些都是相當奇特的思

想。 此外，「荒野金刀獨眼龍」，在霹靂的世界又化身為「一休禪師」。「一

休」的名號，應與日本幕府時代的得道高僧一休2有關，而重要的是，霹靂布袋

戲以這個角色為核心，吸收許多來自佛教著名的典故，例如《霹靂異數》第 34集，「枯葉」向一休禪師參禪，一休禪師講一個源自《法華經》的深具啟發教

誨的故事：有位潦倒的朋友到一個富有人家作客，向之請教如何致富。當晚潦

倒的朋友喝醉，而隔天這位富有朋友因事出遠門，臨行前將一顆價值連城的珍

珠縫在窮人身上。事隔多年，他們相遇，富人發現這位窮人朋友仍然潦倒，原

來他不知道珍貴的珍珠就在他自己的破衣中。 《霹靂天闕》第 14 集一休禪師與秦假仙、蔭屍人欲渡過流沙河，尋找帝王

根幫助醫治枯葉的疾病。臨行前，秦假仙與蔭屍人互相推卻，皆不願意率先冒

險，害怕一進入流沙河之中，便性命不保，而一休禪師卻說「大死方能大

生」，秦假仙幫之詮釋「死就是活，活就是死」，再請教一休禪師對於生死看

法，他的回答是「如熱爐上一滴」，相當有禪宗的意味。 而枯葉拜一休禪師為師的過程，也相當有禪宗的意味。《霹靂異數》第 33

集枯葉來到靈山金佛塔請求開示，老住持說要悟道的話到後院找雷霆軒中的高

人。他們之間展開以下的對話：

2一休法師（1394-1488）是幕府時代的得道高僧。後來在台灣播出的日本卡通經典名作《一休和尚》，就是描述一休法師幼年時期，以智慧及悟性為市井小民解決困難，除強扶弱的故事。

而真實的一休，在天災人禍橫流、政治腐敗的時代，公然批判當時迎合朝廷權勢的禪宗各派，

甚至燒燬了師父證明他獲得大悟的印證書。而七十七歲時，還邂逅年約四十歲的盲歌女森，一

起度過十年的光陰，一生奇行軼事不可勝數。他可說是破壞偶像、否定霸道權力、離經叛道的

狂僧。在日本，他和十七世紀另一個曹洞系的禪僧良寬，被譽為最受庶民喜愛的禪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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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雷霆軒，顧名思義，就知影是一個雷聲響亮 ê 地方。在 chit 種

吵鬧所在，如何能靜心善悟？

一休：「禪」，依其本義而言，乃是一種徹見自己自性 ê 一種藝術，

故而能為人指出一條脫離束縛，行向自由 ê 大道。如何能脫離束

縛？便是自身愛進入真空 ê 悟境。經過佛經內中時常描寫 ê 名稱

「禪定階段」，達到見景不留景，聽聲不留聲 ê 境界。雖然雷霆

軒終年雷聲不絕，但我卻有辦法聽著我想 beh 聽 ê 蟲聲鳥語。

枯葉：大師，枯葉誠心誠意來此，領悟禪 ê 真諦，望大師開導開導。

一休：悟 ê 境界，是一款無法度在課堂上傳道 ê 物件。

枯葉：無法傳授？我如何去領悟？

一休：「悟」是「吾」加上「心」，意思是用心思得，˜是用耳聽得。

禪 ê 修學目的，在於求得開悟。

枯葉：天下間哪有無師自通 ê 道理？如何能禪悟？一定有其竅門。我

希望你 ë-tàng 將 chit-e 竅門講 h³我聽。

一休：竅門？你注意聽：「綿綿陰雨二人行，奈何天不淋一人﹖」

枯葉：Chit 句話是禪悟 ê 竅門？

一休：Che 是一個問題，我要你回答。

枯葉：「綿綿陰雨二人行，奈何天不淋一人﹖」兩個人行 t„雨中，有

一個人卻無 lâm 著雨，那是因為其中一名，穿了蓑衣？

一休：非也。

枯葉：哦！那一定是局部陣雨，一邊落著雨，一邊無雨，所以才會一

個有 lâm 著雨，一個無 lâm 著雨。

一休：錯了。

枯葉：又錯？啊！我知囉，那一定是有一個行在屋簷下，所以才無

lâm 著雨。

一休：不對！

枯葉：不對？那到底是啥物原因？

一休：你就是在過執著「不淋一人」這點上，所以才會屢答皆錯。其

實，所謂 ê「不淋一人」，不就是兩個攏在 lâm 雨。枯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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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繼續執著「天下間哪有無師自通 ê 道理」這句話，請你離開雷

霆軒，離開金佛塔，以免青春浪費。

枯葉：啊！大師，收我為門人吧！

當年的葉小釵接受禪宗公案挑戰，最後參透而達到為劍術最高境界的「劍

聖」。枯葉卻沒有參透一休禪師所提的「綿綿陰雨二人行，奈何天不淋一人」

的公案，因此當然無法達到如「見景不留景，聽聲不留聲」生命境界，而枯葉

的劍術造詣，當然也無法達到葉小釵的地步。 這個公案，應該是出自《星雲禪話 4：石頭路滑》的〈答禪非問〉。將參禪

與英雄的修練結合在一起，可說是霹靂世界的一個特色。這些讓人印象深刻的

宗教意味，似乎與台灣面臨解嚴之後的社會人心有關。1990 年代台灣社會掀起一陣宗教熱潮的現象，無論是修心禪學書等出版，如林清玄「菩提系列」散文

的流行，乃至眾多新興宗教的崛起等。在人心浮動的台灣，舊時代的思想價值

崩潰，而新的價值尚未建立時，宗教信仰成為人們生活中相當重要的一部份，

是可以理解的。將台灣社會庶民生活中最重要的題材，以及劇場創作結合在一

起，可說是霹靂布袋戲敏銳的創作群贏得觀眾注目的重要因素之一。

結語

最適合回應新馬克斯學派對於「文化工業」的批判，或許就是經濟學家熊

彼得（Joseph A. Schumpter, 1883-1950）所提出的「創新」（innovation）概念。馬克思的思想軸線，大抵是把資本主義的歷史創造角色定位在生產工具的

擁有、剝削、階級等課題上，但熊彼得卻另開視野，將重點放在「企業家」身

上，只有企業家的「創新」，以及由此而造成的改變，才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真

正發展動力（根井雅弘，2003）。管理學大師杜拉克（Peter F. Drucker, 1909-）深受啟發的管理學名言「不創新即滅亡」（Innovate or Perish）。筆者認為這些見解精闢、富有啟發性的觀念，正好與近年來台灣所大力推廣的「文化創意產

業」息息相關。 台灣農村社會社會中，原本存在許許多多的「民俗藝術」，而布袋戲只不

過是其中的一種表演型態。在現代的社會中，如果這樣的藝術，能夠自立自

強、強勁地存活下去，那麼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回觀眾，而不是只是一眛地倚賴

公部門微薄的補助。霹靂布袋戲正是一個相當耀眼的典範，它意味著我們可以

地方文化出發，經過精練、再造後發展成可以帶來經濟效益的產業。而這樣的

典範的建立，其實仍是從最基本的「藝術與觀眾」的基本命提出發，只有能夠

適時地將時代的、民眾的聲音反映出來的藝術作品，才能夠發掘新一代帶著虔

誠心態的觀眾。而這些觀眾，也就是支持整個霹靂布袋戲王國的基石，也是霹

靂周邊商品的忠實顧客。 從這層意義來看，回顧早期霹靂布袋戲的戲劇文本，可說相當於尋找這個

文化產業最原始的「創意」。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重新回顧這些早期的霹靂

布袋戲，仍然深受這些戲劇動人的魅力與歷久彌新的生命力所打動。很令人驚

訝的，這些新一代布袋戲英雄的崛起，與台灣整體外在環境的劇烈變動可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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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相關。那是個激情的時代，每日翻開報紙，無論是政客之間的爾虞我詐、崇

高理想與政治謊言不分軒輊。人性的價值在經濟富裕與政治自由的衝擊之下，

不斷地被質疑，舊的家庭社會結構改變，而新的結構不知道在哪裡。敏感的戲

劇創作者因此帶來的心靈衝擊，與觀看世界的嶄新角度，應當比起過去更刺激

尖銳。霹靂布袋戲所樹立的典範，正是將創造力奠基於與那個時代的深度對

話，與那樣的社會起共鳴，更重要的是，與觀眾站在同一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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