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的中國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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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歷史系學術通訊 No. 132012 10 57 那些年,我的「中國史一」 游逸飛(臺灣大學歷史系博士生) 2002 年秋天,我是臺灣大學歷史學系 的大學一年級新生。星期一上午,與其他同 學一同坐在普通大樓教室,迎接我們在大 學、在歷史系的第一堂課「中國史一」。 在這門課上,我們逐漸瞭解學者面對知 識是何等謹嚴。所有文獻、任何學說都有重 新驗證的空間,沒有任何知識是確定不移 的,除非你懂得論證它。在高中,記誦之學 可以是考試時的標準答案;在大學,記誦只 是論證、分析的基礎。大學以前所學到的歷 史知識幾乎都得忘掉重讀,因為失去論證過 程的「知識」是沒有意義的,那只是別人的 答案,不是你自己的判斷。學術研究是高貴 的夢,學者近乎苛刻地檢驗自己的意見,只 要未經證實,就不會任意宣諸於口。在課堂 上,我們最常聽到的是「這個問題老師並不 清楚」、「這個問題學界的研究不足」。我 們知道了很多東西我們並不瞭解,自己的判 斷應該更加審慎、更為保留。過去如此,現 代亦然。如果秦漢史學者連偉大的歷史學家 司馬遷的《史記》也不輕易相信,我們今日 又怎能憑藉編纂相對粗糙甚多的新聞、報紙 妄下斷語呢? 但這並不等於全面的懷疑論與虛無主 義,因為同時我們也學到:透過極其嚴謹的 研究方法,確實可以知道某些事物曾經存 在,某些道理曾經運行。鉅細靡遺的過去雖 渺不可及,我們仍可努力探究自己想瞭解的 歷史。正因如此,我們可以建立自己的信 念、寄託自己的熱情,成為新一代的歷史學 者,為人類文明做出哪怕少許的貢獻。 2006 年秋天,我成為臺大歷史研究所 碩士班學生。同樣是星期一上午,我再度回 到普通大樓教室,與大一新生一同迎接我們 在大學、在歷史系的第一堂課「中國史一」。 只是我已不再是大學新鮮人,而是「中國史 一」課程助教之一。因為「五年五百億」的 經費挹注,讓我有幸擔任助教,於碩士班求 學期間,無間斷地與三屆大一新生在「中國 史一」課堂上共度三載寒暑。 這次在這門課上,我體會到我當年是如 何無知,「中國史一」的廣大與精微,我大 一時幾乎皆未能體會,直若入寶山而空手 回。為了帶討論課,引領大一新生獨立思 考,掌握歷史思維,逐步逼近問題核心,我 必須讓討論能不離題,環繞當週主題,並在 適當時機逼問學生,要求他們反省自己的論 述;為了批改作業與摘要,使大一新生盡早 學會要言不煩與言必有據的歷史學寫作方 式,並熟悉基本的文章格式規範,我必須不 斷糾正、修訂每份作業,甚至要求學生重寫。 我們希望給予歷史系大一新生應有的 訓練,讓他們擁有我們當初沒能獲得的訓 練,藉以面對大學四年各種歷史系課程甚至 外系課程的挑戰。我們希望學弟妹能比我們 更好,我們也相信他們比我們更好。有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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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歷史系學術通訊 No. 13∕2012 年 10 月 57

那些年,我的「中國史一」 游逸飛(臺灣大學歷史系博士生)

2002 年秋天,我是臺灣大學歷史學系

的大學一年級新生。星期一上午,與其他同

學一同坐在普通大樓教室,迎接我們在大

學、在歷史系的第一堂課「中國史一」。

在這門課上,我們逐漸瞭解學者面對知

識是何等謹嚴。所有文獻、任何學說都有重

新驗證的空間,沒有任何知識是確定不移

的,除非你懂得論證它。在高中,記誦之學

可以是考試時的標準答案;在大學,記誦只

是論證、分析的基礎。大學以前所學到的歷

史知識幾乎都得忘掉重讀,因為失去論證過

程的「知識」是沒有意義的,那只是別人的

答案,不是你自己的判斷。學術研究是高貴

的夢,學者近乎苛刻地檢驗自己的意見,只

要未經證實,就不會任意宣諸於口。在課堂

上,我們最常聽到的是「這個問題老師並不

清楚」、「這個問題學界的研究不足」。我

們知道了很多東西我們並不瞭解,自己的判

斷應該更加審慎、更為保留。過去如此,現

代亦然。如果秦漢史學者連偉大的歷史學家

司馬遷的《史記》也不輕易相信,我們今日

又怎能憑藉編纂相對粗糙甚多的新聞、報紙

妄下斷語呢?

但這並不等於全面的懷疑論與虛無主

義,因為同時我們也學到:透過極其嚴謹的

研究方法,確實可以知道某些事物曾經存

在,某些道理曾經運行。鉅細靡遺的過去雖

渺不可及,我們仍可努力探究自己想瞭解的

歷史。正因如此,我們可以建立自己的信

念、寄託自己的熱情,成為新一代的歷史學

者,為人類文明做出哪怕少許的貢獻。

2006 年秋天,我成為臺大歷史研究所

碩士班學生。同樣是星期一上午,我再度回

到普通大樓教室,與大一新生一同迎接我們

在大學、在歷史系的第一堂課「中國史一」。

只是我已不再是大學新鮮人,而是「中國史

一」課程助教之一。因為「五年五百億」的

經費挹注,讓我有幸擔任助教,於碩士班求

學期間,無間斷地與三屆大一新生在「中國

史一」課堂上共度三載寒暑。

這次在這門課上,我體會到我當年是如

何無知,「中國史一」的廣大與精微,我大

一時幾乎皆未能體會,直若入寶山而空手

回。為了帶討論課,引領大一新生獨立思

考,掌握歷史思維,逐步逼近問題核心,我

必須讓討論能不離題,環繞當週主題,並在

適當時機逼問學生,要求他們反省自己的論

述;為了批改作業與摘要,使大一新生盡早

學會要言不煩與言必有據的歷史學寫作方

式,並熟悉基本的文章格式規範,我必須不

斷糾正、修訂每份作業,甚至要求學生重寫。

我們希望給予歷史系大一新生應有的

訓練,讓他們擁有我們當初沒能獲得的訓

練,藉以面對大學四年各種歷史系課程甚至

外系課程的挑戰。我們希望學弟妹能比我們

更好,我們也相信他們比我們更好。有時我

教與學

臺大歷史系學術通訊 No. 13∕2012 年 10 月 58

◄98 學年度「中國史一」的課程

概述、目標及要求(擷取自臺

大「非同步課程管理平台」[

CEIBA])

會些許嫉妒:如果我大一的「中國史一」,

有助教在中間拉近我們與老師之間的距

離,我大學四年應當更加充實精彩。

其實我沒有時間遺憾,為了當好助教,

讓自己能夠教好大一新生,我必須全面閱讀

每一講的課程資料,進而體認到原來許多資

料我當年根本沒有讀懂。與老師及學生的互

動過程中,我亦得以重省自己的知識基礎、

概念論述;隨著程度之提升、準備之充分,

我也更能細細品味各種課程內容。「中國史

一」是歷史系的基礎課程,不僅能夠幫助大

一新生建立宏觀的歷史視野,連研究生助教

亦然。有人說在一門課程裡,受益最大的不

是教師,也不是學生,而是助教。斯言至矣!

2009 年秋天,我進入臺大歷史研究所

博士班就讀。我又成為「中國史一」的課程

助教,再次於該學期的每個星期一與大一新

生共同商榷舊學新知。

挾以經年累月的聽課經驗與碩士階段

的學術訓練,這次我對「中國史一」課程對

大一新生的意義有更深的體會。歷史學浩瀚

無垠,「中國史一」的時代雖限於先秦兩漢,

涉及的知識亦非學人投入一生便得以窮

盡。短短一學期的課程,究竟該為大一新生

講授哪些知識呢?歷史是人類的歷史,從黑

猩猩、原始人講起,令學生反省人類何以誕

生、文明與歷史的本質究竟為何;討論西周

封建與秦漢郡縣制度,這是兩千年來傳統中

國政治制度的原型;先秦諸子是所有中國思

想的源頭,「中國史一」自然得花不少時間

講授;分析秦始皇統一天下與東漢滅亡的原

因與內涵,為探索歷朝歷代政權分合打下基

礎,其意義甚至延及當代。換言之,「中國

史一」講授的不只是先秦兩漢史的重要知

識,更是中國史的重要知識。「中國史一」

的所授所學,應當有助於中國歷史的通貫,

對歷史系大一新生往後四年的學習有直接

的裨益。這就是歷史系的第一門課──「中

國史一」。

以上所言純為一己之見,是我在大學

部、碩士班、博士班的漫長學習過程中,逐

漸形成的心得,謹提供給學弟妹參考。但上

課學生不需要也不可能跟我有一樣的心

得,可想而知。「中國史一」對歷史系大一

新生的意義是甚麼?這個答案不應由授課

教師與助教回答,只有新生自己可以回答。

而回答的時刻不在當下,而

在日後。期待每位學弟妹未

來都會覺得「中國史一」對

自己的意義是正面的,對自

己的人生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