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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1995 年我走进了朝阳区将台乡五保老人院，如今 17年后，十分欣喜有机会为这本流金岁月小集作序。在多

年陪伴孤单老人的过程中，我深深地体会到每位老人的

生命里其实都积累了许多独特的光彩与体验。

　　2001 年我在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美新路公益基金

启动了晚缘项目，晚缘意指晚来的缘分。这个项目专门

招募和培训志愿者一对一的长期陪伴敬老院里孤单的老

人。如今，晚缘已有五个长期的服务基地和一批有十余

年陪伴服务经验的长期志愿者。

　　去年美新路公益基金在晚缘项目的基础上，进行了

新的尝试，为陪伴的老人整理和写出他们的生命故事。

感谢合作伙伴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非常积极的合作。

这次参与的志愿者共有近 40 位，他们在六个月的陪伴中，

专注的倾听老人分享生命里的点点滴滴，并和老人一起

整理成为一篇生命故事。

　　在这一个个生命乐章里，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会感

受到每个生命走过大地的痕迹，无论是灿烂的、艰辛的、

温柔的、谦和的，在他们的故事和照片里，似乎都能看

到我们民族、国家近百年来走过的不容易但日趋光辉的

历史。而这本小集中的每一位老人，都在不同的角色上，

为国家、为父母、为家庭儿女、为自己留下了他们独特

的印迹与贡献。

　　愿这些老人们开心幸福，愿他们生命里的故事和智

慧启发我们这些后辈，也温暖他们的家人和陪伴与照顾

他们的人们。

叶祖禹

2012 年 3 月 9 日

夕阳无限好　不怕近黄昏

　　流金岁月，有提醒你珍惜眼前时光的意思，同时对过去的美好日子，有一种怀旧的心情。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命的变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独

特且具有价值，感谢美新路公益基金《流金岁月》项目，

为我院老人对其一生的追忆和记录提供了非常好的机

会。参与《流金岁月》项目的老年人，基本已经度过了

七十多年的人生，他们一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想与他

们的后代分享，那些点滴回忆都值得我们为之珍藏纪念。

广大老年人的经历与感悟，亦可成为家庭和家族的精神

财富，它对于传承家族的文明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如同年轻人希望用艺术照永远保留自己的青春一样，

老年人也渴望用某种载体来反思和怀念自己的一生。在

社会老龄化日益严重的今天，如何能够带给老人们更多

的精神上的充实感，这是整个社会需要面对的问题。一

本记录老人一生生活、事业与情感经历的回忆录，不但

能带给老人自己一份心灵上的充实，也能给自己的家人

留下一份永远的回忆。

　　通过这样的一份交流，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志愿者

获得的是对未来生活以及个人价值观的重新审视，老人

们获得的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更有家里人的一份理解。

这份回忆录像是一架沟通感情的桥梁，拉近了几代人之

间的距离。

　　

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 社会工作科 陈美玲

2012 年 3 月８日

目录

“姐妹”双雄 1

廿年著书祭良伴，古稀笔耕到耄耋 9

六十年风雨，尽显巾帼本色 23

坚定信念，一路前行 29

静坐观众妙，端居咏天和 37

看得见的幸福　 47

一位普通党员背后的故事　 53

我与煤的不解之缘　 61

一生风雨，回首感恩　 73

匹雅尼士 81

回忆父亲教我学习英语　 93

岁月如歌　 99

回声激荡 109

不能忘怀的一件事　 137

一段曲折惊险的传奇之旅　 141

我这辈子，足了　 147

我们俩的六十年 177

夕阳无限好，不怕近黄昏 　 187

百岁老人永远年轻的心　 203

我是一名幸福的白衣天使　 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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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双雄　　　　　　 口述：丁 兆

　　　　　　　　 撰文：王 淇

　　丁兆和罗兆男是最好的“双胞胎”姐妹，可谓一模

一样，她们一起生于 1928 年，今年都是 83 岁的老人，

至今生活在一起。她俩虽然名字不同，却一起生于吉林

长春，那时家中有十个兄弟姐妹，五男五女，一母所生

是六个，还有叔叔四个孩子，由于叔叔去世很早，婶母

和四个孩子都一起由父亲抚养，便在那个年代组成了一

个大家庭。

坟地遇鬼

　　提起丁兆的童年，兄弟姐妹可谓是从心底佩服，记

得六七岁时，天刚黑，几个家中的男孩子便跑过来和她

们说：“你们敢去坟地吗？吓死你们！”丁兆见几个姐

姐都不出声，便跳出来说：“要去，你们也要去，你们

敢吗？”几个男孩子一下傻了眼，可事到眼前只能装着

说：“行，走！”就这样，一行几人男男女女，壮着胆

子跑出城门外，刚一出城门便看到近处水门外的坟地，

几人停了下来，一个弟弟说：“就到这吧，我们回去。”，

谁知丁兆来了精神，说道：“你们不是说要去坟地嘛，

我们要走进去，你们谁敢？”此时天已大黑，远处还不

时闪着不知从哪发出的光亮，听到此话，没人再敢出声。

“女的我不管，你们几个男孩子要在边上等着我，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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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去！” 大 家 只 能 围

成一团，在坟地边上，

看 着 她 走 了 进 去， 一

边 看 一 边 在 黑 夜 下 两

腿发抖。

　　“ 啊！” 只 听 身

边 传 来 一 阵 叫 声， 此

时 大 家 落 荒 而 逃， 有

哭 的， 有 叫 的， 往 家

的 方 面 跑 去， 只 见 丁

兆 在 路 边 捂 着 肚 子 乐

的差点背过气去。

　　回到家中，大家对她能在家里出现“惊喜”万分，

都以为她被鬼捉去。而通过此事，丁兆胆大的名气可算

是在家中，以致于周围传开了。

偷渡到河北

　　1942 年丁兆和姐姐在东北找到一个工作，那时她 15

岁，姐姐 17 岁，工作的内容是在医院里做护理员，谁知

去了以后才知道全是给日本人干活。姐姐被分到外科，

丁兆被分到内科，没去几天，丁兆便把一个体温表打破

了，本来就不情愿给日本人打工的姐妹俩，一看情况不

妙，一商量，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赶紧跑吧！”结果

二人钱也没要，白干了几天，就这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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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正好接到一封远在河北勃镇父亲的信，

信上只说让丁兆她们火速赶到河北勃镇。那时的东北，

和现在不同，算是满州国，她们如果想从东北到河北，

按当时来讲算是从中国到满州国，是两个国家，最重要

的是需要护照，就像现在出国一样。在当时，护照可是

最难办的，这可如何是好？

　　丁兆将姐姐拉到一边说：“我们不办了。”姐姐疑

惑的看着她。“我们偷渡过去。”当时只有 15 岁的丁

兆竟然说出这句话，着实把姐姐吓了一跳，姐姐呵诉道：

“那是国事犯，你知道嘛，是要犯大罪的，很严重，会

没命的。”丁兆比姐姐还精，回应道：“那你说怎么办？”

姐姐这下没了主意。“我胆大，你跟着我就行了。”姐

姐只好默许。

　　丁兆带着姐姐偷渡她心里其实也怕，也没底，可就

凭着胆大，就壮着胆子上了卧铺车厢。姐姐拉住她说：“卧

铺车厢都是有钱人坐的地方，我们在这行吗？”小姑娘

顽皮地笑笑说：“你放心吧，正因为是卧铺车厢，而且

是有钱人坐的，才查的松，其他车厢反而查的紧，你不

懂啦！”她边说边抬头向上看看，发现上铺还有空的，

一边指一边对姐姐说：“姐，快上去睡觉，底下我来应付。”

见姐姐爬了上去，躺好，她的心才安顿下来。

　　安顿好姐姐，她内心的紧张一股脑全都翻卷上来，

心里想：要是真有来查的就完了，要是真查出来就完了。

吓得她根本不敢睡觉，很怕来查票或验证件，就这样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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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紧张，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到了山海关，正好有一位姐姐的同学来

接站，就这样她们真的入关了，此时她的心才真的放松

下来。大家都知道从小丁兆就胆子大，可当她办了一件

这么大的事以后，她发现自己后来就什么都敢干了，当

然是要用在干正事上，比如：干革命。

初识美丽的向往

　　 那 时， 丁 兆 的 大 姐 罗 文 都 在 北 大 医 学 院 读 书，

十五六岁的她也特别想上学，就跑去和父亲说：“我也

想和姐姐一样，去读书。”一句“供不起”便将她的梦

想破灭了。当时，

家 里 确 实 供 不 起

几 个 孩 子 一 起 上

学， 虽 然 父 亲 当

时 拒 绝 了 丁 兆，

可 心 里 明 白 她 的

心 意， 便 想 办 法

和 大 姐 商 量 解 决

此 事。 那 时， 大

姐 上 学 只 要 学 习

成 绩 好， 是 有 奖

学 金， 父 亲 就 想

用 大 姐 的 奖 学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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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帮助丁兆上学，听到此话，大姐罗文都当即和父亲表

态说：“您放心，我供她了，我们可以吃一碗饭，睡一

张床。”就这样，在大姐的帮助下，丁兆重返校园，在

1943 年回到了北京，在国立学校北京师大女附中（现北

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就读。

　　虽然人回到北京了，可在北京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就真的和姐姐挤着睡在一个老式铁床上，现在回忆起来，

丁兆还会说：“如果没有姐姐的接纳，我上不了学。”

可见那段时光，给她心里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恩情。

　　上学以后，第一个听到的人物便是一名叫卜一的同

学，大家都说她去抗日去了，听到此处丁兆对卜一心中

升起一种崇拜之情，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偶像。当心中有

了偶像，便会更多想了解她，走近她。

　　带着这份情感很快暑假就快到了，就在要放假的时

候，经朋友介绍，学校来了一名叫樊巧的同学，听说她

也曾经参加了抗日，丁兆便和樊巧聊得特别多，她说：

“我对抗日很敏感，因为我们家曾经被日本人侵占了，

我很恨日本人，所以对抗日的人非常崇敬。那时米饭都

吃不上，日本人都不让吃，如果吃了都算国事犯的。”

樊巧很理解她的说：“是的，所以我走了，去了一个很

美好的地方，在那里没有剥削，没有贫富之分，没有压

迫，人人平等，夜不避户，晚上都不用关门，没有强盗，

大家都是和平相处。”听到这话，丁兆心想：“这是一

个多么理想的地方啊！”便追问：“这是哪？这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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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到底在哪里？”而樊巧笑而不答，并没有回答这个

问题，丁兆有些失落。

　　此时，她想起心中的偶像也曾参加过抗日，便话题

一转询问樊巧：“对了，问你个人，你是否曾见过一个

叫卜一的同学？”“怎么？”“她是我的偶像，我很崇

拜她，想知道一些她的情况”丁兆这样说道。樊巧的一

句话，让丁兆喜出望外，她说：“我就是卜一，那是我

的化名。”丁兆一下愣住了，久久寻找的偶像就在眼前。

“啊，你就是！”她叫出声来。那次的相见，卜一（原

名樊巧）给丁兆留了一个她家的地址，她们以后便成了

好朋友，而对于那个美好的地方，除了心存向往，更多

了一份疑问：她在哪里？

成功加入组织

　　有了她的地址，丁兆时常会去家里找卜一（原名樊

巧），聊的太晚就住在她家，听她讲了很多关于自己去

过的那个地方，这时卜一（原名樊巧）才告诉丁兆她去

的正是共产党的解放区，而她这次回北京就是为了在北

京开展地下工作。丁兆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加入这

个组织”，自那以后，她们的来往更紧密了。

　　卜一（原名樊巧）送给她的第一本书就是《西行漫

记》，故事讲的是斯诺延安之行，那时的丁兆对于延安，

对于斯诺一无所知，正是通过这本书，她进一步了解了

共产党，看完书后，她更加向往加入共产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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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 年日

本投降后，她

提出了入党申

请，卜一（原

名樊巧）以丁

兆领导人的身

份接受了她的

申请。以当时

的战局，她只

能写一下自己

的情况，看了

以后马上就要

销毁，在敌占

区这些文字资

料都不能留。

　　提交过申请后，丁兆一直继续协助卜一（原名樊巧）

做工作，一次在协调会议结束后，樊巧对丁兆严肃地说：

“经过组织的考验，今天正式通知你成为共产党员。”

她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由于当时 1946 年敌占区情况紧张，

而且很危险，她们并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就算这样，丁

兆也感到既幸福又光荣，因为按当时战局来说，吸收入

党都是个别的，可想她激动的心情无法言表。

　　暑假结束后，樊巧将要去上大学，便将工作交给了

丁兆，接替了师大女附中的党支部书记的工作，那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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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在明处要认真完成学业，只是一名普通学生，业余时

间全部在秘密为党工作。

“双胞胎”姐妹

　　时任师大女附中的党支部书记的丁兆，为了动员一

些进步的同学，便多次组织大家前往解放区参观。为了

更好的为党工作，丁兆才明白为什么卜一是樊巧的化名，

而此时，她也拥有了一个化名并用了很久，那就是：罗

兆男。

　　曾经有一些人可能认识过一个叫罗兆男的人，而另

一些人，记住的则是丁兆，无论曾经认识的人是谁，或

把她们当成“双胞胎”，其实都是唯一的她，站在你面

前的一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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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著书祭良伴，古稀笔耕到耄耋

——老人与书的故事

　　　　　　　　　　　　　　　　　　　　口述 : 于浚洲

　　　　　　　　　　　　　　　　　　　　撰文：姜 静

　　“您来了？请进”，推开一福生

活照料区 1321 的房门往里走，房子左

侧靠墙角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床，方

方正正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鱼白

色的床单上，显得格外整洁。床右边

靠着床头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棕褐色的

写字台。端坐在写字台前银发红衣的老人，正扭过头来

看我，她一手扶着眼镜儿，另一只手插在一本书中。那

书 32 开大小，不到两厘米厚，淡淡的土黄色封面，一位

威武的警察傲然立于其上。书的名字是《新中国第一代

预审官——张延圣生平散记》。也许在普通人看来，这

就是一本寻常的人物传记，与书店里，网上商城上随处

可以见到的毫无二样。但是对于这位 88 岁名叫于浚洲的

老人来说，这却相当于人生中一座重要的里程碑，承载

了老人近二十载的心血和希望。下面我们就一起听听老

人与这本书之间值得铭记的那些故事。

（一）伊人已去，以笔寄念

丙寅初春登此山，今与往次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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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来此为消遣，而今是来葬侣伴。

两种心情难比拟，悲欢思绪霄壤间。

墓位方位尚如愿，前临小湖后依山。

谨记遗嘱多锻炼，欢度余生献晚年。

定教子女承遗志，多为七五学与干。

素日常喜悠闲境，而今安然卧青山。

病榻尚念教材事，预审总结未实现。

君之余愿会圆满，青年一代志更坚。

大量后继德才备，望你无须挂心间。

人生自古无常在，博得赞誉亦属难。

生平未愧群与党，君应瞑目息九泉。

——于浚洲《悼延圣》1986 年 2 月 24 日

（原载于北京人民警察学院院刊）

作者注：原墓地被石景山区人民政府收回，骨灰迁于八

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墙。①此前，我们公司一个厂在玉泉

路，本人曾在该厂工作一段，该厂就在八宝山脚下，休

息时三五人结伴登山消遣。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二十多年前，这是于浚洲老人

在老伴张延圣去世后 4 天写下的悼念诗。张延圣同志于

1948 年参加革命工作，1952 年入党，历任北京市公安局

政保处八科预审员、预审处副科长、科长、市公安局法

制科副科长、预审处副处长，北京人民警察学院预审系

主任。1986 年 2 月 20 日延圣因患骨癌不幸逝世。

　　在单位，延圣业务突出，恪尽职守，破获了许多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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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案、难案，公认为预审处四大支柱之一，是处长的左

膀右臂，为预审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也深受

群众爱戴。当时有和延圣一起共事的同事，就纷纷建议

浚洲老人将老伴的事迹编写成书，以供后人学习。作为

几十年相濡以沫的伴侣，浚洲也在日常的生活中感受着

延圣的点点滴滴，他讲求原则，正直无私，对工作尽职

尽责，对群众热情关心，对妻子关怀支持，对儿女言传

身教。这样一名好党员好警官好丈夫好父亲，应该用文

字把他的光辉留在这世上给子孙后人做为榜样。从此，

为老伴著书的念头在浚洲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但是痛失爱侣的浚洲并没有马上动笔。当时浚洲原

单位大华衬衫厂受乡镇企业服装厂的邀请，派一个班子

的技术人员去指导技术。其中有流水线上的机工、烫工、

锁钉工，成品整烫工、裁剪划皮、打样版等技术工人。

正好缺打版人员，对浚洲发出了聘用的邀请。浚洲十几

岁就开始在锦州学做高级西服，在俄国人开的店铺学徒、

在朝鲜和日本人开的洋服店都做过工。那些洋服店对衣

服的质量要求都特别严，出师之后浚洲做的一手好活儿。

也借着这个基础，1949 年 7 月来北京后，先后在北京被

服厂、大华衬衫厂工作，从一名普通的检验员成为了大

华衬衫厂的党支部书记。作为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的

老党员，在单位需要的时候自然义不容辞的出份力。另

外一方面，老伴去世之后的那份惦念与愁苦，也只有借

着工作的忙碌来舒缓和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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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排除万难，收集材料

　　时间一晃又过了六七年，1993 年的时候，浚洲感觉

时机成熟了，便离开大华的技术指导班子，开始全力筹

备给老伴写书的事情。年近古稀的浚洲踌躇满志，信心

十足。同事好友的热情支持，延圣在病床上编写预审教

材的坚强身影，给予了她无限的力量。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延圣对于工作情况守口如瓶，

在家里只字不提。工作中一些精彩的案例都是断断续续

的从他同事口中得知的。所以需要从共事的人那里搜集

大量的材料。于是浚洲便从收集资料开始着手。

　　收集资料的对象主要是曾经和延圣市在公安局预

审处共事过的人。预审处下面还分几个科室，一个科

室负责一个方面主要业务，延圣呆过不少科室，共事

的人很多。

　　有的人浚洲有印象，有的没印象。就得通过后来跟

他一起工作的人了解。最后确认下来的名单里有一百个

人，浚洲都小心翼翼的记录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延圣在

业务上辉煌的过去，就在这些名字的记忆里。确定了名

单，浚洲就开始了一遍遍的搜索、排查。100 个人，名

字写在纸上不过方寸之间。可是为了找到他们，浚洲却

跑遍了北京的四九城、大街小巷。

　　有一位王同志，1949 年刚解放就和延圣在一个单位，

是延圣的部门领导，每天耳濡目染一起工作学习，他一

定能提供许多情况，找到他很重要。在 1952 年的时候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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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浚洲原来跟他也特别熟，在一个大食堂吃饭，经

常见面。可是现在要找到他，那是真的不容易，费了好

大的功夫。中间跟好多的人打听，三转五转，才知道他

调到了安全局。但是浚洲又不知道安全局在哪儿。就又

找人问，问到了安全局的电话。打通了安全局的电话才

联系上了他，知道了他们家当时的地址。然后浚洲又倒

了好几趟车登门拜访，找到后王同志非常热情，提供了

别人不知的东西，全部很重要。

　　这还算是比较顺利的，还有好多名字，打听了好多

人都毫无音信。那时的浚洲劲头十足，对于毫无线索的

人名就坐公交车上公安局查档案，查那些人现在的住址。

那时公交车比现在少多了，去一个地方要倒腾好几回。

寒来暑往，往返奔波，浚洲的腿就从那时落下了毛病，

后来严重时甚至下不了床。

　　还有一位周同志，1950 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调到市

公安局政保处八科与延圣一道工作。直到 1960 年申请调

到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许多事他都知情，是个重要

线索。可是当浚洲千方百计找到了他的住处时，几次拜

访都是大门紧锁。只好找到居委会，才知道他已搬走了，

偶尔来看看，拿不准什么时间。这就得再查户籍档案。

当时浚洲住德外，只有一条 14 路公交线，去哪儿都要多

次换车。像上述这样的例子有十几个。弯路不知跑了多

少，但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毫不气馁。

　　材料收集的工作开始没多久，浚洲又遇到了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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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那时延圣的工作单位，市公安局七处正在进行机

构改革。原来叫公安七处（预审处），后来改为监狱管

理处，简称监管处。改革之后人员就大幅调动，和延圣

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有的调走了，有的离退休了。还有些

年事已高的去世了。特别最重要的是他们原来的老处长，

他是最了解延圣的，退休以后患血栓，说不了话。再了

解他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了。

　　浚洲就有点信心不足了。大家就继续鼓励浚洲还是

写吧，应该给延圣留点东西，在大家的鼓励下浚洲又继

续进行著书的工作。

　　费许多周折后，能找到地址或电话的六十四人。这

时浚洲眼睛白内障已十分严重，上台阶还能看到，下楼

梯时得用脚尖儿趟着边儿才敢往下迈。而所找的同志们

偏偏都住楼房。那一阵确实遇到了很多困难，比如知道

了地址，还得千方百计的搞清公交的路线，中途换很多

站，在哪儿换车。有许多所找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她就

给总站打电话，或去总站问清楚，以免走弯路，有时总

站的人也不知道，她就还在公交车上问乘客、司机、售

票员，自己都觉得很繁琐，可是别无选择只好如此。

　　通过这样的寻找，六十四人中有的年岁大了，有的

写作困难，最后能写材料的就只有十七个。大部分人听

了浚洲的来意都挺配合，不能写的就口述了一些材料由

她记录本人签字作为参考。但也有碰钉子的时候。比如

有一名同志，与延圣一起工作时间很长，关系很好，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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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延圣为兄长。按常规讲他应主动提供些东西的。但浚

洲找到他时，虽然热情接待，沉恸缅怀，最后却一字没写。

还有两个人听到请他们写材料，就说写不了。其实那两

个人当时都没退休，应该还是能写的。浚洲问能不能说

说和延圣共事的一些情况，由她记录下来，他们就含糊

的说记不得了，显得很淡漠。但这小小的挫折并没有影

响到浚洲的热情。做了多年党务和工会工作的她，明白

什么事情都会有个特殊情况，不能因为这点事影响自己

的大计划。

　　从 1993 年到 1995 年，古稀之年的浚洲花了整整三年

的时间，只身一人跑遍了北京的四九城，大街小巷，到处

寻访和延圣有关的一切，收集材料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 三 )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浚洲从小深受四书五经熏陶，对于纪实性文学这个

陌生领域，总感觉自己的水平在表达上有差距。就开始

琢磨怎么能提高自己的能力，写出一手好文章来。

　　浚洲从小就是一个好学不倦的孩子。小时候因为家

庭困难，在老师的支持下她坚持在家自学，用两年半的

时间读完了本应四年毕业的初小。又用一年的时间以优

异成绩拿到了本来两年才能得到高小毕业证书。来京参

加工作之后，从 1954 年到 1963 年念了十年夜校，初中，

高中各三年，大专四年。生孩子不到满月浚洲就开始上

学。读大专时，正赶上大跃进年代，她在厂里作为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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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挂帅全面主持工作，隔三差五去不了学校。老师知

道她很上心就专门约好时间上厂子给她补课，这四年

的大专很不容易，求学的道路上她一直在坚持。耄耋

之年的浚洲笑称自己就是个学不够，见什么学什么，

看到一个小账本也抓过来背背，在街上看到一个生字，

马上记到小本上，回来查字典把它认出来，并且弄懂

这个字的意思。

　　有一天，浚洲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了中国纪实文学

研究会培训纪实文章写作能力的消息，真是正中下怀，

马上打电话联系上了他们。为了弥补自己在文化水平上

的不足，浚洲参加了他们的学习班，陆陆续续的听到了

许多资深名家的课。比如浩然、谭林、王朝柱、程树榛、

鲁光、梁秉困、张常海等等。那时听一节课开销不小，

但是浚洲毫不计较在时间和金钱上的投入，有课就听，

并且在课堂上仔仔细细的做笔记，认真程度绝不亚于准

备高考的莘莘学子。一直听了两三年的课程，感觉自己

语言表达上有所提高，浚洲开始动笔了。

　　看着眼前这本将近三百页，十四万字的书，其中有

两万字是延圣生前的同事们写的。其余十二万文字，都

是浚洲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在稿纸上写出来的。那

时的浚洲，已从古稀走向耄耋。本来女儿给买了个电

脑，但是浚洲学的是老式的汉语拼音跟现在的不一样。

新的拼音学了好长时间，年岁大了还是不习惯，就花

五百五十元买了个手写笔。有一次孙子玩游戏把电脑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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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浚洲就想不再用电脑了，花那么多钱，不值得，

于是就回到了书桌前握笔疾书。通常在前一天晚上入睡

前，浚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想第二天要写的情节，

在脑子遣词造句，打腹稿。第二天再写时就轻松很多。

开始身体好的时候，一天能写 5000 字。浚洲还是很注意

劳逸结合的，写一段就活动活动，走走，出去散散步。

但是这样写一天还是会腰、腿、肩膀疼，后来就减为一

天 3000 字。　　为了写好这部书，浚洲那十二万字光修

改就进行了四次，稿纸用了一尺多高的一大摞。这之外

同志们两万多字手稿，有草字，有连笔，她唯恐打印时

不好认，打错了。为了尽善尽美，她一份又一份的，全

用手规范的抄了一遍。

（四）停顿与坚守

　　浚洲的儿子是经济师，常常要写材料，难得有空闲

时间；大女儿是中学老师，又备课又教学，有点业余时

间还得家访；小女儿是医院里的助产士，孩子刚四岁，

医院在木樨地，家住卢沟桥，路又远。儿女都忙着自己

的事业和家庭，所以浚洲从来没想过要他们帮忙。只是

一个人默默的努力着，进行着。

　　在著书的过程中，也曾有过经几次停顿，都是出于

身体的原因。她本来患有风湿性关节炎，骨质疏松，骨

质增生，三年的寻访加重了病情，严重时一度无法下地

走路，更别说调查找人。浚洲原来在右安门住，与延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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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单位就一墙之隔。可是到了查档案的阶段，延圣单位

搬到了亚运村。从家里过去往返路程太长，而且那时浚

洲的腿上下车都十分困难。那时孩子们就为了浚洲的健

康开始劝她。

　　另一方面，浚洲在 1975 年就查出了心脏病、高血压，

随着年纪的增大，病情也越来越加重，后来又出现了房

颤、心率过缓等症状，经常会上不来气儿。2007 年开始，

几乎每年都要住一两次医院，一次十几天甚至一个月。

　　这时候孩子们都劝她，妈，什么都没有身体宝贵，

弄不了就别弄了，身体最重要。老同志就说，老于你还

是写。写半道儿，写了这么大一部分了，半途而废太可惜。

当时住院时医生说好好休息，别累着了。浚洲心想，不

累着的话我能写出来么。思想上一心想写完，所以身体

略好一点她就写点，略好一点就写点，因而拖的时间比

较长。所以浚洲是几次的停顿，可是从没完全放弃。

（五）付梓出版

　　在写书的过程中，纪实文学研究会会长刘佳同志曾

多次鼓励浚洲，“于大姐，我看您写的题材好，一定要

坚持下去写好了我帮您写写序言，润润色。”另外还送

不少书给浚洲，主要是一些将军和元帅的传记。草稿收

笔后，为了请刘会长润色，两个女儿全家齐上阵。从头

到尾，十四万几千字，打印一遍。但是后来因为身体的

原因，浚洲搬到了一福，慢慢的跟刘佳会长失去了联系。

19

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找不到人。不知道是不是刘会长工作

有变动还是搬家了。

　　2011 年初，历经近二十年的努力，几次停顿几次继

续，浚洲终于完成了全部的创作。看着自己多年的梦想

成为了现实，她的心里感到特别痛快，无比的高兴，终

于写完了。但是这时的浚洲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深

恐在有生之年看不到这本浸透了她多年心血的书出版，

多次联系刘会长未果的情况下，便以警察学院预审系纪

念延圣的文章作为了本书的序言。恰好外孙女是设计师，

便帮浚洲联系了出版社。出版社拿到浚洲的手稿后便付

梓出版。

　　说到眼前的这本书，浚洲并不是十分满意。有一

些重要的照片没有在书上出现，还有一些错别字和错

句的打印错误。本来浚洲希望在书上印上“非卖品”的，

但是书印好之后连时间和厂名都没有。经过多次交涉，

出版社表示重新排版印刷困难太大，便附上了一张勘

误表以及浚洲在延圣去世二十五周年时创作的诗歌作

为弥补。

　　“这本书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没

法送给你。因为我们家亲戚朋友比较多，只印了一百本

怕不够送。”浚洲边摩挲这本书边说。虽然没有想象中

的那么完美，浚洲依然视若珍宝。房间里每一本要送给

亲友的书，她都小心翼翼的在扉页上用心写下了相赠的

言语，就像是送别一个要远离家的孩子一般。

20

　　后记：88 岁的浚洲，依然没有放下笔杆，正在坚持

书写自己一生的回忆录。她从柜子里拿出厚厚一沓文档，

方格稿纸上的黑色笔迹在透明袋的陪衬下显得格外的醒

目。现在已经写了两万余字，浚洲笑称自己得抓紧时间，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长，这心脏的毛病，说不定啥时候就

被马克思召唤过去了。虽然她也爱好书法爱好画画，但

是目前只能紧着一样专攻，先把这些回忆录写完。

　　从浚洲的言谈之间、字里行间我们也深切的感受着

她和老伴之间深厚的感情。那个年代的爱情。诞生于战

火纷飞时，成长于红旗飘飘下。没有花前月下，甚至因

为工作的缘故都算不上朝朝暮暮，却可以跨越生死的界

限，多年后仍让人感到那份刻骨铭心。没有比较，没有

计量，只有单纯的相许，一生倾心的执着守候，这样中

21

国式的爱情，今后是否只能成为历史？让人缅怀？

附：

口述人于浚洲老人简介：

　　于浚洲，1924 年 7 月 1 日生于辽宁省朝阳县黑牛乡

三家子村。幼时求学陈美营子村初小，本县六家子区高小，

解放后 1954 年到 1963 年经过十年夜校生涯，拿到宣武

区红旗夜大大专文凭（宣武区红旗业余大学，是当时国

家高教部批准的唯一一所业余大学）。浚洲 15 岁随母亲

到锦州投奔大哥，在锦州东绵纺织厂、白俄洋服店学徒，

在日本、朝鲜洋服店都做过工。解放时来到北京，曾在

北京市公安局改造犯人的新生工厂任技师，后在公安局

公益被服厂、大华衬衫厂、宣武区委、宣武区交通局以

及市交机公司北通公司任职。职务从一名普通的技术工

人成长为干部、书记、工会副主席。平时爱好读书、写字、

诗歌、写作。在报纸上发表过多篇文章、诗歌。80 岁高

龄写出的诗歌《我的苦甜经历》获得 2004 年文化部离退

休服务中心主办老年征文活动三等奖 *。2011 年初完成

关于老伴的著书：《新中国第一代预审官——张延圣生

平散记》，并出版刊出。

　　　*由文化部离退休服务中心联合中华文化信息网、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协办）等单位面向全国征集

老年朋友诗歌、散文、回忆录等。从 1999 年开始举办，

获奖作品集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永久收藏，成为当代中华

22

文化宝库中的珍品的一部分。《我的苦甜经历》刊登在

中华老人诗集，诗文卷刊（刊于 363 页）。

23

六十年风雨，尽显巾帼本色

　　　　　　 口述：王乃珍

　　　　　　　　 撰文：黄文婷 王梓漪

　　我 1932 年生于浙江杭州，

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从小就

很重视读书，时常教导我要

好好念书，只有学好知识长

大才有出息，才能做对国家

有用的人。我在杭州女子中

学念初中，还差几个月毕业

时，中国解放了，全国都换

了天地，虽然我一下子没了

书读，但我知道了共产党。共产党到了江浙以后，并不

像国民党政府宣传的那样可怕，反而从不扰民，只在大

街上打地铺睡，父亲感叹：还是共产党好啊！在父亲的

鼓励下，17 岁的我考上了南京的华东军政治大学，从此

开始了我的政治生涯。

　　我在华东军政治大学主修军事和政治，同时要参加

军事训练。南京是有名的火炉，我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

站军姿，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常常晕倒，教官却让我端

一盆冷水清醒一下，再继续站。当时许多人受不了部队

艰苦的条件和严酷的训练，都趁晚上逃回家了，其中包

括我哥哥，可是我坚持了下来。

　　从华东军政治大学毕业后，我先后任南京军区通讯

24

部电话女排长、北京西郊通讯兵连长、中国人民志愿军

连长等职位，先后辗转过八个省。我 1954 年入党 ,1955

年结婚。我丈夫是我的领导，入党前，面对他的追求，

我曾说 “不入党，不结婚”。因为我认为入党是我一直

追求的目标，入党之前我不想考虑其他事。

　　我们结婚后，正赶上 1956 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国

内急需派人换回在朝鲜的老战士，当时我怀孕两个月，

但仍不顾阻拦跟随丈夫去到北朝鲜。很多人不能理解我

当时的坚持，但我曾对丈夫说过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心意。更何况当时在朝鲜有很

多老战士都四五十岁了还没有成家，一直坚守岗位，需

要我们去换回他们。

我在朝鲜任中国人

民志愿军连长，主

管有线电话通讯，

并且在朝鲜生下第

一个孩子，那也是

当时志愿军中唯一

的孩子。

　　刚到达北朝鲜

时，我们被分在一

个偏远的山区，天

气特别寒冷，严寒

刺骨。我生下孩子

25

之后不久，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我同意将八个月大孩子

送回丈夫的老家山西让他父母带。因为当时在朝鲜的条

件确实没法带孩子。孩子送走后，我哭了足足三天，虽

然舍不得和孩子分开，但作为党员，为了革命我多牺牲

一些是应该的。我时时惦记着孩子，后来还给孩子寄过

奶粉。因为丈夫的老家山西沁水县是个贫困县，当时条

件也特别困难。送走孩子后，我该牺牲的都能牺牲，再

没有什么顾虑。当我两年后回国转业到山西太原工作时，

才又见到我的孩子。她在朝鲜的艰苦环境中出生、早早

离开父母，在十五岁才被接出乡下，之后她去了农科院

工作，通过自己的优秀表现在工作中获得了肯定，现在

是农科院老干部处的正处长。

　　之后，在十年文革的非常时期，我通过保护把守地

下党资料的钥匙，保护了地下工作者的生命。当时我在

牛栏山的纺织厂上班，这个纺织厂是一个员工多达五百

人、高度自动化、有日籍专家进驻的大厂，很多工人都

有高中文化水平。工厂采取车间劳动、三班倒的工作形

式，因此我平时住在厂里的宿舍，节假日才回家。我当

时在纺织厂的组织科工作，主管发展党员、保存档案，

其中有许多保持地下党身份的优秀领导干部的资料。他

们尽管出身为地主，但积极参加革命，思想先进，却在

文革中被诬陷为走资派。一旦这些历史记录公开，这些

同志就很可能因为出身受到打击。在当时“唯成分论”

的局势下，有些人盲目认为出身就是一切，已经迫害了

26

一部分厂长书记，并计划利用出身继续迫害其他优秀的

领导干部。但我认为，出身是生在谁家就是谁家，这是

不可选择的，我们应该不骂人、不带帽子，只要一个人

平时没错误，就算出身不好，也要保护他。

　　那些反动派逼我交出装有地下工作者资料的保险

柜钥匙。但组织科是工厂中党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是

老党员，保护这些资料是我的职责。于是我下定决心

要保护好我们的厂长和书记、保卫好我们厂的成果，

决不能让反动派打压迫害，胜利的果实也决不能被文

化大革命摧毁。于是我毅然决定将钥匙转移到相对安

全的国防大院去。

　　我跟反动派含糊推脱，打着太极，只为了拖延时间。

第二天早上四点，秋风瑟瑟　，我悄悄地起床离开纺织

厂宿舍，披上薄棉袄一路狂奔，赶上了牛栏山到北京站

的第一班火车。经过半个小时，火车到站，我立刻赶往

爱人所在的国防部大院，一刻都不敢停歇。政府国防部

大院有毛主席的秘书办公，相对工厂安全得多，保密性

也很好，一到家，我将钥匙藏在枕头下，我告诉丈夫“我

即便牺牲了，你要有思想准备”。因为当时钥匙就是我

的生命，甚至比我的生命更宝贵，因为它承载着许多革

命者的生命。

　　之后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站，搭乘下一班火车

赶回牛栏山劳动。当时我身体虽然劳累，但身为共产党

人的勇气和力量让我无怨无悔。我下定决心，既然钥匙

27

已经藏好了，回到厂里不管反动派怎么逼问，就算付出

生命，我也绝对不说。

　　由于我的机智和果断，钥匙没有被抢走——对方碍

于厂内的形势没敢明抢。事情化解后两派联合了，我主

动和干部处之前“稀里糊涂站错队”的女同志讲话，主

动联合，用实际行动感化了她们。在我看来这无所谓低

头抬头，她们只是站错队，并没有参加打砸抢的活动，

我们本就都是党的人，有着共同的理想和革命目的，这

时需要的是我们共产党员的胸襟去宽容和感化她们。

　　七十年代，我转到“一轻局”做发展党员的工作，

胡耀邦的夫人曾为我写文《我们身边的共产党员》。

1987 年，我 55 岁时在“一轻局”纪律检查委员会以公务

员身份离休。我这辈子拿了 27 年 70 元 / 月的连长工资，

最后以 5300 元 / 月的副处级工资离休。

　　离休后，我参加局里的歌咏队，大唱革命歌曲，自

我乐趣快乐唱。人之心静决定人得健康长寿，心地善良

健康长寿。我保持健康的秘诀是“三宝”：每天三个大

红枣（补气、健胃）：两个核桃仁（补脑）：两勺黑芝

麻（补肾）。

　　我现在生活在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每天早上 5:30

起床，8:30 开始在第一福新大楼走两圈散步，遇到朋友

就与他们聊天、相互鼓励：下午去二层阅览室看书、看报；

晚上睡前看半个小时书报，有做剪报得习惯。周五下午

去歌咏队练习唱歌，经常参加保健课。

28

　　总结我这六十余年的革命岁月，我走了曲折的道路，

也度过了一个光辉的人生。我活的值得。虽然身上随着

年岁的增老，身体有多处病痛，但我坚信，勇敢克服自

身困难，坚持就是胜利。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态度，遇

事都要想想国家、人民、党的事业，共产党人永做革命

的先锋，胜利终是属于我们的。我想通过我的故事告诉

大家，经过艰苦条件的洗礼和困难中的锻炼，人才能活

得更坚强，也更加精彩。

29

坚定信念，一路前行

口述：王新民

整理：魏梦琦

　　2011 年 10 月 23 日，我们

的第一次见面，有些匆忙，但

却令我印象深刻。

　　一大早就来到了第一福利

院，阴雨绵绵，寒风阵阵，我

们瑟缩地躲在一层的大厅里领

录音笔，看爷爷奶奶们的基本

资料，在这期间有些不知所措、

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二楼活动厅里见到了吴奶

奶，迎面走来的她还沉浸在听后讲座的兴奋中，热情又

不失优雅地把我们领到了家，也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

到了满头银发，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的王爷爷，从与爷

爷的接触中我更加好奇，话语不多，爱好广泛，精神矍

铄的爷爷是走过了怎样的人生，而在这其中又有着多少

令当事人振奋，令当代人受益良多的精彩故事呢？

　　慢慢的接触多了，断断续续的爷爷就跟我讲起了他

的故事，至今难忘而又感慨万千……

共产党的形象使我紧跟共产党

　　“我生于中国共产党武装斗争开始的 1927 年，在过

30

来的 80 多年时间里，有四位共产党员对我影响最深，他

们的言行感召着我坚定地跟着党走，走向更大的胜利。

　　我幼年时住在天津市的一个小胡同里，老家有个姓

齐的哥哥在天津教书，常来往。因他是共产党员被抓进

牢狱，他本来就有肺病，加上牢狱里的折磨，病情加重，

人不行了才叫保外就医，他父亲背他到我家养病，时间

不长就死了，棺材停在院中，天热，直往外流血水。他

的死使我愤愤不平：这么英俊能干的人，活着多好。共

产党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政府对他这么残酷无情？

　　抗日战争开始后，寒暑假妈妈带我和两个妹妹回姥

姥家混饭吃，看到农村日军和汉奸队烧杀抢掠，八路军

昼伏夜出打伏击。我跟村民经常到村外跑情报（日伪下

乡“剿匪”村民外逃躲避叫跑情报），所见所闻更激发

我对日军的无比仇恨。我三舅刘海晏是区干部，日夜与

敌伪周旋，后被人出卖抓进炮楼，日本人对他搞逼供，

用点燃的香火灼伤胸口一大片，他仍不招供。共产党领

导村民抗日是正义事业，共产党英雄气概使我非常敬佩。

　　上高中后，见到初中同学王炳仁从延安回来，他对

我这个老同学很关心无话不谈，讲述自己如何放弃托派

观念，改变成为布尔什维克观念。他深入浅出的讲解马

克思主义原理，给我看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分析中

国革命的前途，端正革命的人生观。他介绍说，山那边

是好地方，背小米打游击还上课，人人都有工作，不愁

吃穿，连结婚都管（开庆祝会），生孩子也管（发津贴）。

31

和他接触慢慢使我感觉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

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共产党所主张的正是我奋斗的方向，

后来，他因工作需要去了解放区，我因参加反饥饿运动

被学校开除。王炳仁这位共产党员是我参加革命的启蒙

人，是我学习的榜样。

　　我的一个正式工作岗位是天津市军管会农林接管

处，我的同事于民同志是我一生永不磨灭的学习榜样。

他没有什么特殊，只是默默工作，真正勤勤恳恳的工作，

任劳任怨，不计时间。工作态度是那么祥和、谦虚而又

精明。他没有什么业绩，只是贯彻处长意图。他进城携

带东西，除了身上穿的棉衣和睡觉用的棉被外，别无他

物。如说有点特殊，就是还有一只小手枪，每天睡觉时

拿手枪出来警觉地放在枕头下边。

　　中国革命成功，靠的是马列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中

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取得胜利，靠的是千千万万个优

秀的共产党员勤奋努力，英勇献身，影响带动广大革命

群众去实现党的奋斗目标。优秀共产党员赴汤蹈火干革

命，散发着无穷的感召力，是人们坚定信任共产党，跟

着共产党，共产主义事业才能蓬勃发展。

做安全行军的模范

　　抗美援朝战争打响不久，由步兵改编的高炮 61 师，

随同兄弟高炮部队开赴前线。为从敌人手中夺回制空权，

保卫钢铁运输线，捍卫重点目标屡建战功。在第一年的

32

战斗中，就击落击伤敌机 91 架，我师取得的胜利是以毛

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英明领导的结果，是广大指战员

经过艰苦奋斗、流血牺牲得来的。

　　我们和敌人展开的是一场持久运动战，是迷惑敌人

的游击战，如果驻在一个地方不走，就会遭到敌人偷袭；

或者他们不敢来了，我们又找不到猎物，所以天天转移

阵地，晚间行军，一天换一个地方，依靠这种行之有效

的方法，打破了他们所谓的“空中优势”。我们出奇不

意的出现，专横跋扈的敌人往往要吃亏，只要他敢于向

我们俯冲，给了“大面”来个“点射”，保管他屁股冒

白烟。美国鬼子也是怕死的，打着打着，再也不敢低飞了。

只要发现我们设防，远远的就绕圈跑掉，哪里还敢找我

们麻烦。后来我们抓到的美国飞贼说：“知道有个 61 师

在这活动，他们真厉害。”我们每到一个地方，这个地

方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天空，各个兵种的人员、马匹、车辆、

坦克等，就会自由地通过运输线。

　　一个班配备一辆汽车，拉着一门高射炮，车上装着

弹药、仪器、汽油等。一个连四门火炮，连同辎重，共

7 辆汽车，一个师 200 多辆汽车，在夜幕下转移战斗岗位。

为了减少损失，途中必须严格防守，甘当老鼠，不能暴

露目标。乘车不能抽烟，汽车不准开大灯有情况小灯也

不准开。车不能停，速不能减。车上的人竖着耳朵听动

静，有敌机马上拍车楼报信儿。只要稍一麻痹，敌机就

会发现目标，打照明弹，火力侦察。看准了，立即俯冲

33

下来投弹扫射，给我们造成伤亡，在漆黑的夜里走盘山

道，只好由战士翻穿棉衣（里子是白色）跑步领路前进。

稍一疏忽，就会掉进山崖，车毁人亡。离开公路进入驻

地的道路，往往泥泞又难行，车轮陷入泥中，愈陷愈深，

又要挖、垫、推，要费很长时间和力气，才能把车推出。

如不抢时间拖出，天一亮就会暴露目标挨打。在行军安

全方面，我们吃过亏，受了不小损失。这一切说明汽车

驾驶员在战争中责任多么重大。必须要加强驾驶员的管

理，提高驾驶素质，做好驾驶员的思想政治工作。

　　我们部队过去没有汽车，改装成炮兵后，所有的汽

车驾驶员都是从社会招募的，他们没有打过仗，没有开

过山路，觉悟程度不一样，工作中随时有生命危险。我

们给每车配备的副驾驶员都是我们的子弟兵，想赶快学

会开车好有个好帮手。正驾驶员又怕教会了别人，自己

不吃香了。所以，加强驾驶员的政治思想工作尤为突出。

　　我是师政组织科的助理员，领导责成我拟定“安全

行车模范条例”，以配合全师对驾驶员的思想政治工作，

我感到意义重大、责任重大。于是下连队和战士同行军

同战斗，经过反复摸底，座谈讨论，拟出初稿。条例的

核心是：

驾驶员应做到的标准：

　　①认真学习政治，改造人生观，在抗美援朝保家卫

国中作贡献；

　　②提高驾驶水平，培养副驾驶员快速掌握；

34

　　③认真检修车辆，保持车况良好；

　　④节油，提高车速，做好隐蔽伪装，做好行车安全。

　　符合以上标准的自报公议，由连评出报团批准，由

师颁发“安全行车模范”牌证一枚，张贴在汽车保险杠上，

并发给一张喜报，送地方转家属。

　　这条例试行后不久发现：一、在行军作战中，汽车

车况普遍良好，路上抛锚少了；二、行军中车速加快了，

遇到敌机袭击，驾驶员能应付自如，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三、驾驶员觉悟提高，勇挑重担，闹情绪的少了；四、

副驾驶员普遍能驾车了；五、不少军车挂上了“安全行

车 模 范 ” 标

识 铭 牌， 意

气风发。

　　 由 于 我

努 力 地 参 与

了这项工作，

年 终 评 价 时

给 我 记 了 一

次 三 等 功。

我 感 到 这 是

部 队 政 治 思

想 工 作 的 胜

利， 在 党 的

领 导 下， 革

35

命事业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朴实的话语掩盖不住 “忆往昔峥嵘岁月”的骄傲神

情，看着爷爷参军的老照片，获过的各种奖章，我不禁

想支撑着爷爷走过那艰难岁月的不正是这种“信任、坚

定、希望”的信念吗？经历了抗美援朝、南下、援疆、文革、

回内地工作、离休等一系列生活的爷爷，在 85 岁高龄的

时候仍能每天怀着感恩的心情积极参加社区、老干部局、

侨联、福利院里的各种活动（唱歌、学英语、弹琴、摄影），

这种精神头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的，不要总是抱怨

生活带给你多么多的不如意，多想想，从生活中我们都

收获了什么，而你又为自己的生活做了什么。

　　在这篇文章的书写过程中，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

爷爷奶奶的笑脸，那种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雨后仍能携

手笑傲生活的淡定从容，那种虽经历过坎坷但仍坚信风

雨过后定会有更绚烂彩虹的积极乐观，让我们看到了激

情岁月乐晚年。

　　生活经历我们学不来，但感恩生活的态度是值得我

们认真领悟的……

“王老”

“哎”

“劳烦您下趟楼呗，我想吃咱楼下卖的那冬枣了，又脆

又甜”

“没问题，这就下去，还是买够吃两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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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着买吧，挑新鲜的”

“……”

　　拙劣的文笔难以描绘出我从爷爷奶奶互相追随的目

光中感受到的幸福与满足，只是希望读到的人不管以前

的自己是怎样生活的，那么从今天开始，为梦想起床，

为理想奋斗，感恩生活，感谢生命。

37

静坐观众妙，端居咏天和 ——申氏夫妻口述史

　　　　　　 口述：申氏夫妻

　　　　　　　　 撰文：熊 樱

　　大自然孕育了万物生命，年年岁岁春夏秋冬流转不

息。人们春时播种，夏时耕耘，秋时收获，我们的一生

也是如此。幼时上学读书，成人后参加工作，到了老年

也得到一种新的收获。在那火红激情的年代，我在成长，

虽然夏日炎炎，有疾风骤雨，一些枝叶飘落了，但茎杆

却更挺拔了。今天的收获，不仅是盘点着一生的经历，

也开辟了养老的新生活。

　　这一辈子大部分年月在机关工作，“文革”中分别

下放到农场、农村和车间劳动，虽是被“放逐”，但学

在北京第一社会福利院——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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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学工的经历却终身受益。我们长期得到组织上领导的

信任，工作中认真负责，从不懈怠。因不屑于阿谀奉承，

同辈升迁也不妒羡，我在台上时就有下台的思想准备，

因没有“官瘾”，退下来时也没觉得失落。如今无事一

身轻，在新的变化中适应了新的环境。

　　我没有什么成就、功绩可表述，常把自己比作是一

部机器传动箱里的齿轮，日夜不停地转动，既不是动力

源，也不车出什么工件，齿轮不是机器的架构，也不是

组件上的螺丝，只是传动轴附属的一个环节的零件。

“文革”剪影

　　我是 1969 年被下放到农村的。那是延庆县一个半山

区的村子。有山有平原，可由于干旱，土地龟裂，鲜有

绿色，就连村口那小河也落寞地敞露着河底的乱石，听

村里老农说，这条河，在 1958 年前还常常淌着流水。

　　那时的农民，尽管在人民公社体制下生产发展不起

来，生活也艰辛，但人们朴实的外表下更有一颗纯净剔

透的心，无华的言语中闪烁着中国几千年来劳动人民的

智慧。他们于我，亦师亦友。在与他们一同劳作、生活

的过程中，我收获颇多。“文革”于我，或者于我们那

一代人，都无法说是一段美好的记忆。那个疯狂的年代，

挨过批斗，被下放农村工厂，十年光阴蹉跎而过。而我

还因年轻时的牛脾气，不愿妥协，硬顶，还挨了揍。回

首那段岁月，更愿意回忆其中光明积极的一面，那就是

39

受到了农民的教育，并在这段经历中培养和磨炼了乐观

向上的性格，而终身受益。

　　下放农村的三四年，有很多难忘的回忆。还记得那

时村民们从来没种过麦子，就有人提出试种，却苦于没

有灌溉水源。大队支部书记与我们商量打一口井来解决

这一问题。这于我们正好想到了一块。说干就干，我们

立马开始打口大眼井，直径有 3 米多。大家干劲十足，

前期工程也进展顺利。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井打

到一半，出现了塌方。我当时和几个村民正在井下作业，

亲身经历了这次险情。忽听“轰”地一声巨响，一片砂

石哗啦砸下。瞬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的小腿被埋了。我

回头一看，好家伙，一块近 500 斤的大石块落到了我的

脚边。那种惊险，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真是万幸，

这次事故没有人伤亡。危险和困难并没法让我们望而却

步，我们平复了心情，采取了安全防护措施，坚持挖出

了水源。苍天不负有心人，涌出的清澈井水，在春耕时

节潺潺流入干涸的麦地，终结了村里没种过麦子的历史。

当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与幸福，我就与大家一

同欢乐，这一切是劳动的成果。

　　干旱缺水的地方，却总会发生水有关的趣事。那时，

我们几个下放干部曾学着村民上山砍柴。山上原本有一

眼小泉，不需带水，但到那里发现小泉已经干涸。背柴

下山时，干渴异常，强忍着往村里赶，突然在山脚下发

现了一处小水洼，里面还积着点不久前下雨残留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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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干渴的我们，哪管三七二十一，吹掉浮在上面的一

层毛毛虫，就趴下吸饮。结果没想到竟然在坑底还有好

几块羊屎蛋，刚解干渴稍觉满足的我们面对此情此景，

也只能相视哈哈大笑了。

　　“文革”中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却是始终不乏

闪光的。那时，学点文学是我最大的精神慰藉。挨批的

时候，我还偷着写几行诗，让自己沉浸在文字中。这不

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而是寄身在伤痕现实中的无奈，

也是一种诙谐的调侃，等待风暴褪去的晴空到来……

金色收获

　　1996 年离休回家，生活环境有了新的变化，就得

要有新的适应。岁月匆匆，眼下已是八十暮年了，回顾

十五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缠身之事，可总也有喜怒

哀乐、送往迎来和家务杂事，没有天天待着发愣，日前

写了篇《盘点十五年》，这是个豆腐帐，现将阅读、写作、

游历、社区活动和养生这些的感受略述一番。

阅读是精神上的享受

　　每天打开电视调出几个频道，再看两份报纸，每月

还有五六种期刊可读，可以随时了解一些世事，心随时

代的步伐前进，贴近着社会发展。再就是重读家中那些

文史之类的书籍，加上另外购置的一些新版的著作，对

中国历史和文化的源流有了进一步的系统的认识，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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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陶醉在古诗词中那种豪放、深沉或浪漫的情怀之中。

与此同时，还选购了一些科普知识读物，与孩子们共享

当代科学前沿的新进展。在近几年倡导国学的影响下，

就把“四书五经”搬出来选读，借助参考书和工具书，

克服着各种阅读困难，连不好懂的《周易》也略窥门径。

此外，还把佛经翻了翻，对宗教有了些新的理解。这些

阅读不时带给我新的收获，赞赏着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亘古耀今；同时也引起思绪起伏，心中有了充实的愉悦

感和幸福感。

写作当成是休闲

　　上班时要起草文件、编写报告，常常感觉很吃力，

这一退下来心想这下能歇歇了，只是读书看报不想再动

笔。上世纪末一个偶然的机会触动我萌生再写点文字的

念头。近几年来已写了上万字的文稿，简要地记叙一生

经历的见闻和感受，又把过去和新作的诗词整理出来，

分别印成小册子。写作中审视自己，不因往事尘封而不

批判，是非虽平淡地看待，但经历风雨的得失之后，觉

得老来总能明了不少世事，怡然之情不时流露笔端。我

把写作作为自娱自乐之事，没什么心情时就搁笔，忽然

有了思路，半夜爬起来也得写上几行。打算今后若还有

精力，想把一点读书的心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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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学习得到提高

　　老伴 1989 年退休在家，原打算这闲下来后可以根

据自己的喜好进行系统的学习，以弥补年少时未能上大

学的遗憾。不想孩子们连着三年逐个添丁，当了祖母的

喜悦，只能把学习计划搁置，帮着儿女们照料孙儿们。

随着孙子们长大，老伴和我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后

来得知老年电视大学招生，就报了名，成了第一届的学

员，学了电脑、保健、唐诗宋词和书法绘画等课程，令

我们获益匪浅。我们家后又被社区评为“学习模范示范

家庭”。现在我和老伴住在养老院，但我们仍参加了这

里开办的电脑培训班，准备学完一门，继续学习另外一

门。人活到老得学到老，才能不与社会脱节，跟上时代

发展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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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历畅舒着胸怀

　　前几年我和老伴腿脚都灵便时，游遍了全市各大公

园，尽情欣赏着园林的秀美，带点小食品憩坐在湖畔静

心调息。又在孩子的陪同下到晋、鲁旅游，更是心旷神怡。

当站在山西壶口瀑布旁，訇然直下的飞流似滚滚雷鸣，

撼动着心神，远望源头云雾空蒙，真有“黄河之水天上

来”的意境。几次乘快艇遨游渤海湾，在浩瀚无际的汪

洋之中，顿时感觉我们是多么的渺小，“曾经沧海”就

得要有更宽广的眼界和胸怀。屡屡参观市里的许多博物

馆，目睹珍藏的文物和古今艺术佳品，感叹中华民族的

深厚文化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并为此而深感自豪。参观

古代和现今名人的纪念馆，仰慕他们的事迹和伟大人格，

顿生无限的感慨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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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友中找到快乐

　　少时同学曾在迎接北平解放的前夕凝成深厚的友

谊，失去联系多年，但在离休后能再相聚，并约定每年

会晤言欢，很是欣慰。又与过去机关的同事定期聚会，

摆上两桌麻将，不计输赢，交流见闻，谈笑风生。这些

活动总要小酌一场，或 AA 付账，或轮流做东，很是痛快。

更有几十年的知心老友，时而把新作赠予我，时而为我

改正诗中语病。只是感叹年来多人已是衰病，只能电话

联系。我曾为一友人写道：吾辈难再见面，思念犹如相

见，电话一声问候，犹胜万语千言。每年也会有个别晚

辈登门问候，有的是旧日邻居的孩子，叙说他们的思念，

也使我得到慰藉。

融入社区也有情趣

　　平时除了参加机关离休干部的会议，也按时参加西

四北社区组织的“四就近”活

动。在迎接 2008 年奥运会前夕，

居委会发动居民学英语时，为

了广泛宣传，编排了个英语会

话的小品《外国人在中国人家

中过中秋节》，老伴和我分别

饰演角色，在全区各居委会展

示演出中被评为第一，我与共

同参演的邻居们击掌相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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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西城居民奥运知识竞赛中答题无误，也为居委会及

大家赢得了荣誉；我还撰写了几千字介绍奥运知识的稿

子，由居委会组织两次宣讲；老伴还参加了社区合唱队，

多次演出并获得赞誉。通过这些社区活动，增进了邻里

关系的和谐，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我们的生活更丰富

多彩，增添了情趣。

养生贵在心态平和

　　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不能回避。因病几次住进

医院病房，还有多次被送去急诊，虽然不能外出活动，

却是多了动脑子思考的机会，把病痛当作对意志的磨练。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人世，现在已经把后事做了

嘱托，趁着当前头脑不昏乱的时候，尽情享受每天的快

乐时光。虽也遇到不顺心不如意之事，但都只当过眼云

参加社区英文剧获得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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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能坦然相对。今天我们处在太平盛世，没有衣食之忧，

安享养老的优裕待遇，期望长寿健康，不只是就医吃药、

适量活动、讲究营养，更重要的是心理健康，保持心态

平和。今时体力渐差，活动只能量力，但追求新事物的

欲念不因此停歇，因此，我将阅读、写作、游历、会友

等都当做陶冶身心的养生活动，是怯老的灵丹妙药。

　　人们都把秋天称作“金秋”，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

季节。今天我们不再有任何工作任务压力，能静下心来

思考，拓展着自己的精神世界，还是最美好的时候。曾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一副李白、朱熹联句的对子，文

曰：静坐观众妙，端居咏天和。觉得这是很有意味的写

照。退职十五年来，在阅读、写作、游览、会友等方面

都得到了愉悦的享受。我不怕严冬的到来，更不去浪费

有生之日，我不断丰富自己，在整日的悠闲中从不寂寞，

永葆顺乎自然、无为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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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的幸福

口述：任秀英

撰文：张 哲

　　 第 一 次 做 老

人 口 述 史， 心 里

有 几 分 忐 忑， 来

到 第 一 福 利 院，

穿 过 小 礼 堂， 走

过 长 廊， 来 到 四

楼 标 准 间 门 前 驻

足， 屋 外 整 齐 的

放着一双护士鞋，

开 门 的 是 一 位 笑

盈 盈 带 着 金 丝 眼

镜 的 老 人 家， 花

白 头 发 利 落 的 用

发 卡 别 在 脑 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嘴边一对小酒窝。谁能想到这位美人

儿，竟然是民国七年出生的，现已是 94 高龄。她就是美

丽依旧的任秀英——任妈妈。

　　老人家把我让进屋，爽朗的介绍着自己的家，生活

用品应有尽有，还隆重介绍了一下做饭的水池，上面有

一块大镜子，笑称这是我的梳妆台。墙上还挂了几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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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雍容的照片，为这几平米的家平添了几分情调。“我

刚从超市回来，买点自己爱吃的东西，自己动手，做饭、

洗衣服、搞卫生，自己照顾自己，我现在很幸福。”老

人家说起话来，两个似笑的小酒窝，非常的好看。遥想，

民国七年，那个年代出生的女孩儿，本应与旧时女子一

样，尊从封建礼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听父出嫁

从夫，任命运飘摇，庆幸的是，祖辈便是辛亥革命的参

与者，开放的进步家庭，使得任妈妈躲过了裹脚之痛，

开启了她不平凡的生命之旅。

　　任家有女初长成，转眼已到 1939 年，这个时期被称

为近代史的黄金时代，中国正处在百业待兴，大批爱国

人士东渡日本学习先进的技术。任妈妈就在这花样年华

时，凭着优异成绩踏上了求学之路，学的是护士专业。

那时候没有日文辅导，只能上课拼命听讲，下课借别人

的笔记加倍的刻苦来完成学业。就在最后一个学期赴日

本考试时，二战爆发了，炮弹、鱼雷，就在任妈妈回日

本的船边咆哮，旁边的船只，纷纷被美军击沉，船只不

得不改变航道，仓惶地在无边的大海上飘荡，最后总算

安全停靠在一个不知明的小岛上。有幸逃过一劫的任妈

妈，随着惊恐的人群，奔波在日本的各个港口，寻找回

家的路，几经辗转，凭着勇敢机智，终于回到了祖国，

回到了北大医学院，从此走上从医的道路。后来，又调

到人民医院，直到离开工作岗位。

　　回到祖国，忘我地投入工作，转眼已是四十年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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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化宫的太和殿下，一对男女青年相遇了，原来是

他！就连相亲的小伙子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漂亮姑

娘，竟是小时候坐在他自行车大梁上的邻家小妹，小姑

娘已长成婷婷玉立，唯有没改变的还是那对迷人的小酒

窝。姑娘爱慕这好学忠厚的小伙儿，小伙儿怜惜这温柔

而执着的女孩子，从此，公主与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后来呢？新中国成立了，专业过硬外语又好的王子被周

总理亲自点名，远赴西藏，支援建设西藏人民医院。当时，

铁路交通并不发达，从北京到西藏，汽车到不了的地方，

就只有骑马，一路风餐露宿要走上好几个月，再加上高

原的恶劣环境，这一去便没有了音信。周总理知道任妈

妈家庭负担十分的重，在接见援藏家属时嘱咐道：“解

放西藏、建设西藏十分不易，刘国声同志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可以回来，一定要把三个孩子照顾好”。援藏艰险

与事事难料，任妈妈早已有了心里准备，来不及悲伤，

来不及思量，国家与小家的天平上，自有掂量。把心都

献给了祖国，再大压力也要自己扛，任妈妈坚定的说：

“请总理放心，我一定带好孩子，再困难我也顶的住”。

周总理欣慰地拍了拍任妈妈的肩膀，“好样的”。

　　爱人为了国家在远方投入建设，任妈妈在家静静守

候着自己的小家，岁月的车轮仍旧前行，三年自然灾害

降临了。仅凭一人工资要养活三个孩子还有年迈的母亲，

可想而知，生活该是多么的拮据。她把有限的工资分成

几份，每分钱花的都很仔细。虽然钱少，任妈妈还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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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衣服、鞋子都自己做，

饮食上凭借着学医的专业，她的秘诀就是三搭配：干稀

搭配、粗细搭配、荤素搭配，即节省又不缺营养。可是

巧娘也难为无米之炊，最难的时候，也只能是馒头、咸

菜加白开水。任妈妈一直说，祖母是她一生中最值得怀

念的人：她是个孤儿从小是个拾荒女，硬凭着聪明、肯

吃苦，把三个孩子都培养成为了杰出的人物，其中之一

就是协和医院的第一任院长—刘瑞恒。祖母一直跟我生

活在一起，时常教导我：一切都会好的，不能忘本，她

就是我的榜样”。在任妈妈精细照料下，孩子们健康的

渐渐长大，也都很乖巧，从不惹事非。在如此困难时期，

懂事的孩子们给了她几许安慰。

　　随后，铺天盖地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女儿被送

往外地上山下乡去了，二女儿重病，留在了任妈妈的身

边。二女儿被分配到沙发套厂去当工人，女儿委屈：“读

了那么多的书，只干这个？”她劝慰着：“让扫地也要去，

不管做什么都要把它做好，但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

放弃，要学会一技之长”。老三是男孩子，报名当了一

名石油钻工，孩子嫌太脏，任妈妈叮嘱道：“再苦也要

坚持，眼光放远一点，到最艰苦的环境中去锻炼自己，

只要努力一定能有机会”。在那样一个复杂的社会背景

下，任妈妈没有忘记教育孩子们，一定要勇敢面对现实，

要对未来充满希望，不管外面如何变化，书一定要读，

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的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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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苦难的日子也总会有幸福的时光，黑暗总是短

暂的，离京数年的老伴回来了，这对于任妈妈可是天

大的喜事，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回到北京的老伴仍旧

进行着医学研究，任妈妈一直陪伴着，精心打理，可

算是其乐融融。到了八十年代，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

风。从来没有放弃学业的孩子们开始展露头脚。大女

儿现在是小儿科专家，二女儿刻苦学外语，现居国外，

儿子是国际石油公司的专家，小女儿是一名电子监控

专家。他们都继承了任妈妈的坚韧和肯吃苦的精神，

都取得了突出的成绩。

　　刚刚跨入二十一世纪，老伴病危，临终前，把任

妈妈叫到床前，语重心长的说，我们一生过的很好，

不要给组织添麻烦，把自己的全部稿费都分给研究科

室的同志们。料理完后事，任妈妈听从老伴的嘱托，

没有跟组织提任何要求，就搬到了现在的住所。任妈

妈随手在桌旁，拿出老伴的照片来，微黄的照片上是

个极帅很书生的小伙子，平静淡然。望着老伴照片，

任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回忆，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

个大男孩骑着自行车，车的大梁上坐着一个小姑娘穿

梭在北京的胡同里。即便那个人让她有太多的牵挂；

即便在最困难时候，那个人没有陪在她身边，但这份

奇缘却给她带来了一生的幸福。

　　孩子们大了，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唯不放心

的是任妈妈的生活。定居国外的女儿问任妈妈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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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妈妈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住在这里很好，可又怕辜

负女儿一片孝心，就要了头上的这枚发卡，银色玫瑰，

蓝色枝叶，攀附在花白发间，流露出除了甜滋滋的满足

外，还有一份对远方的思念。我探问任妈妈什么是幸福

的源泉：“人活着就要潇洒、自尊、自立，不放弃，知足，

自己找平衡。很欣慰的说，我完成了对周总理和我老伴

的誓言，孩子们没有学坏，我很知足。孩子们都在为国

家做着贡献，我很知足，工资有多少，就按这个标准来

生活，不图享受，我很知足。要适应社会，紧跟时代步伐，

从现在开始学习电脑，生活有着无限的乐趣，我很知足。

有人说，我已经四世同堂了，现在应该享受天伦之乐，

我说，我要享受孤独之乐，不给别人添麻烦；有人说，

我能活 100 岁，我不干，我要活 120 岁，我要自己争取、

自己奋斗，对未来永远有美好的憧憬”。

　　随着任妈妈的讲述，我仿佛也历经百年风霜，甜多

苦少，那些不开心，悲苦的往事已成为碎片，流逝在记

忆的长河中，余下的全部都是美好的回味。当我要起身

告辞的时候，任妈妈的儿子来了，从包里拿出大小饭盒

来，一小盒鱼，一小盒酱肉、又一小盒精致小菜，变魔

术般的。任妈妈忙拦着：“吃不了，我能自己做饭的”。

可我却看到了那两个小酒窝里，盛满了看得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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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普通党员背后的故事

　　　　　　 口述：刘 均

　　　　　　　 撰文：王 淇

　　电视剧《潜伏》深受观众喜爱，

剧中由孙红雷饰演的地下党工作人员，

深入敌军内部，获取情报，为最后的

胜利做出了很多贡献。而在生活中，

其实在我们身边，就有一位这样的老

人，他年轻时曾从事多年情报工作，

多次参与并帮助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朝鲜，越南四国。

那么——他是谁？他有怎样的往事？

　　这位老人的名字叫刘均，算起来自 1931 年至今他已

八十岁，曾经历过数次战争，亲身经历了那些战火纷飞

的年代。回忆起往事，他最先说起的却是他的童年。

第一次抗日演讲

　　记得刚入初小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里开展了演讲比

赛，当时正值日军侵华时期，举国沸腾、全民抗日的情

绪高昂，学校便以此为主题，号召小学生宣传抗日救亡

的道理，举办演讲比赛。那时我的二姐刘萼在县立简师

读书，她便自告奋勇，写出了慷慨激昂的抗日救亡的演

讲稿，并得到了五分钟的演讲时间。

　　一天二姐对我说：“二弟，你来帮我演讲，稿子我

已经写好了，剩下就看你了。”我顿时蒙了，心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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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会演讲啊，便再三推脱，可当二姐告诉了我很多日军

侵华的种种罪行，我改变了主意。我努力将演讲稿熟读

强记，背诵如流，那时我还小，演讲的重点不只是背诵，

还要有感情，要把每句话的抑扬顿挫，强弱忿怒都用语

言及手式表现出来，以增强鼓动性和宣传的效果，在二

姐的指导和监督下我使劲练习着，经过多次试讲，直到

我们都满意为止。可说实话，我心里依然没底，不知道

演讲当天会表现成什么样。

　　演讲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全县工农商学兵代表一千

多人，齐集县立简师的大操场上，讲台高两丈，布置得

庄严肃穆，淮阳县抗敌后援会的大旗迎风飘扬，此时主

持人走上台宣布：县立简师二年级学生刘萼撰稿，县立

简师附小一年级学生刘均演讲，题为“开展全民抗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话音刚落，二姐将我抱上讲台，

说来也奇怪，当时不但毫无惧怯，且而情绪激昂，声音

高亢浑厚，吐字清晰圆润，发挥淋漓尽致，赢得了台下

雷鸣般的掌声。

　　我们当时获得了学生组第一名，并被淮阳人视为“神

童”，刘氏姐弟的英名广为流传。二姐在我心中的印象，

仿佛还一直停留在短发齐耳，细眉大眼，蓝大褂，黑布鞋，

白袜子，一付飒爽英姿的三十年代的女学生形象，这些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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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垂钓三官庙

　　一天日上三竿，堂兄坦哥以及对门赵家的小伙伴来

印哥一起来到家里找我，他们说想去城南的三官庙钓鱼，

我们三人可谓是一拍即合。每个人都是全身的渔家装束：

头戴破草笠，身穿汗衫短裤，足登步鞋，每人都带着渔

篓渔竿。

　　去三官庙的路上三个小伙伴说说笑笑，记得那时树

上的鸟儿唧唧喳喳的欢快的唱着歌儿，路边的绿草深深

浅浅，还能听到蛐蛐和蟋蟀有节奏的鸣叫着，打破了池

水和原野的寂静。三个小伙伴来到了三官庙的尽头，找

到了一个渺无人迹的幽静处，将钓鱼窝放入河水深处，

其实鱼窝就是用柳枝编成的，状如蓝球网，接着用小米

或麦皮放在鱼窝内，用于吸引鱼儿，安好窝后，我们三

人便在一边东聊西聊。

　　说来也快，不到半小时，鱼窝内开始吐“金”了，

看到“金”便说明鱼儿都齐集在窝内，也是告诉我们准

备工作做好了，可以放钩了。谁知渔钩下去不到十分钟，

鱼儿开始咬钩，只见浮子一跳一跳的，猛然间浮子被拉

入湖底，就一刹那，只见坦哥的渔竿甩起了，大家一片

欢呼声，谁知坦哥钩起的却是一只小王八。见那小王八

痛苦万分似的，在渔竿上拼命挣扎，上下摆动不停，却

殊不知，那鱼钩儿叫倒剌钩，鱼儿被钩上了，越挣扎就

越钩的愈深，还没等我们将它取下，小王八就伸长脖子，

在鱼竿上不动了，坦哥轻轻地把它放在了鱼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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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印哥已经钓到了许多小鱼，我们看到那鱼儿也像

听他使唤似的，一个接一个咬他的钩，他的鱼钩甩起甩

落，一条条欢蹦活跳的小鲫鱼儿被“吸”了上来，谁知

他嘴上还喊着：“小太君的大大的有，大太君的没有”，

听到这些我们都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肚子痛，而且

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正笑着，发现我的鱼竿也开始跳动起来，我忙跑过

去，开始时，鱼浮子只是微弱的晃动，继而是上下摆动，

猛然间一下子沉入湖底，就在这一刹那，我激动的意识

到“是时候了”，马上将渔竿甩了起来，顿时我们三人

一阵欢呼，只见一条约有一尺长的大鲫鱼被钓了上来，

还是来印哥说的好：你不开张倒好，一开张就是一条大

的，要不就是昨晚上给龙王爷烧了好香”，三人再次沉

浸在欢乐中。

　　不知是为了什么？也可能是太兴奋的缘故，也可能

是初夏的日光直射升腾的缘故，我渐渐感觉头昏目眩，

四肢无力了，但还是不声不响的坚持着，谁知不一会儿，

直觉得浑身发热四肢发麻，手中的渔竿儿也掉到湖里了，

随之倒在了湖边的草丛中。两个小伙伴慌了手脚，鱼也

不钓了，赶紧胡乱收拾了鱼具鱼笼，来印哥背起我就跑，

坦哥拿着所有渔竿渔笼跟在后来跑着，慌忙的跑到家中。

　　这件事一晃过去了六十多年，但我的头脑中一直留

下甜蜜的记忆，来印哥，坦哥的身影就像在眼前一样，

他们依然那么年轻，我们三人大笑的场景历历在目。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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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过境迁，后来听说来印兄辗转流落到台湾，也有

八十余岁了，记得解放后听大姐说，来印兄在八十年代

曾回故乡探亲，可惜我当时不在家中错过了旧友重逢的

机会，已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童年好友了，也许我们会在

梦中相见吧！还相会在那片城南三官庙的渔溏。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名叫刘惠普，他一生崇尚儒学，并且身体

力行，处处以孔孟之道严格要求自己，做到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行，非礼勿动，在朋友中引起巨大反响，

时任淮阳县委书记乔慕东常言：“像刘惠普这样的人实

在太少了，他不但模范地执行党的政策，而且还身体力

行，来影响他人，刘家是淮阳工商界唯一不沾染旧社会

不良嗜好的人。”

　　父亲一生中言行对我影响巨大，我视他为自己一

生的榜样。父亲常教育我们子女要爱惜成物，尤其对

粮食，他常说那是农民劳动果实，要我们兄弟几人都

能理解和背诵“百麦不成面，百米不成饭”，还经常

以“满招损，谦受益”对我们进行品德教育，他自己

更是以身作则，勤俭自励，宽厚待人，忠贞不二，这

一切我们几个兄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并在日后

做事做人方面纷纷效仿。

　　母亲名叫严承贞，可以说是旧社会的贤妻良母，她

承担了相夫教子的繁重任务，并且一生无怨无悔，任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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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怨，我们的几个子女心灵沉静的时刻，经常品味着她

的慈祥庄严。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她为父亲和我

们兄弟姐妹奉献了一生，甘愿默默无闻在平凡的琐事中

度过。

　　我从儿时记事起，就知道母亲是一位讲故事的天才，

她常把民间流传的故事叙述的得有声有色，生动感人，

我们几个子女常缠着她讲故事，也时而被她的故事弄得

眉飞色舞，时而又声泪俱下，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

善恶与美丑。她把教育子女读书上进，看作自己责无旁

贷的天职，她常为子女的细小成就而感到骄傲，大大增

强了我们的自信，她常以历史上有名的“孟母择邻”、“岳

母刺字”为榜样，并且教育子女从善如流。

教育的传承

　　从对父母的追忆，到自己为人父，每当想起教育我

子女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又呈现在眼前，要说到

生动的范例，便想起女儿刘煜。

　　记得那时她还在读初一，一天夜晚，学校老师几人

突然赶到家里，我们不知刘煜有了什么错误，竟然惊动

了学校这么多人，谁知老师开口便说：“您真是养了一

位好女儿啊！”听到此话，弄的我和她妈妈一头雾水。

　　原来，班上一位女同学的父亲得癌症去世了，留下

了孤儿寡母苦度光阴，这位同学又是四口之家的长女，

在那个年代日子过起来实在不容易。当时正巧冬天，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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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在一个街角看到身穿单衣的同学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

抖，她看在眼里，也痛在心上，便悄悄地把妈妈刚给她

做好的棉衣送给了这位同学，不知怎么，几天后学校发

现了这件事，就来到家里表扬她。我们此时才深知女儿

的同情心和善良本性，也从心底为她自豪。

　　无论生活在哪个年代，变的是故事的内容，而不变

的都是我们对于童年的追忆，友情的真挚，父母的恩情

和家族的传承。

　　刘均老人，1931 年生，祖籍在河南淮阳，中共党员，

1950 年参加中央交通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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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煤的不解之缘　　　　　　　　 口述：伍楣庆

　　　　　　　　 撰文：黄 晶

　　伍奶奶住在福利院大楼三层

一间南向的房间里。房间离电梯

比较远，在走廊的后半部。走廊

里很安静，雪白的墙壁上贴着泡

沫墙贴，是开花的树，给人一种

祥和宁静的感觉。我们穿过安静

的走廊，一间一间寻找门牌上伍

奶奶的名字。

　　伍奶奶的房间门是虚掩的，

第一次拜访，我们心里都有些忐

忑。轻轻敲了敲门，奶奶亲自过

来给我们开了门把我们让进屋，奶奶收起了她刚才看过

的报纸，让我们坐在了房间最里端的两张椅子上。冬天

的屋里，暖气开得很足，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正好落

在窗前桌子正中一盆生机盎然的水仙花上。水仙花经过

奶奶的精心培养，长得壮实可爱。靠墙的床头柜上，放

着一个相框，照片里奶奶穿着军装的样子英姿飒爽。我

们和奶奶聊了一会儿，最初的不安就荡然无存。奶奶说

起话来和她的样子一样干净利落。每一句话里我都能感

受到她老人家深切的爱国情怀以及对煤炭工人这样的劳

动人民的关怀。在温暖的冬日午后，奶奶娓娓道来的故

当兵时的照片（194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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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带领我们的思绪回到了她当年工作生活的地方。

　　我本人吧，也谈不上有什么值得自豪啊、骄傲啊的

事情，只有一个平淡的人生。如果你要我讲讲我的以前，

我就很简单的讲一下吧。

　　我出生于 1927 年 8 月，是湖南邵阳人。我的家庭，

说不上很贫穷，也说不上富裕，能有饭吃，能够上学，

这就算不错的了。上中学的时候，我学过一篇课文，说

当时的国家，能够上得起中学的，好像 2000 个同龄人中

才有一个。这个比率，就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就特别

用功。

　　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2 岁母亲去世，9 岁父亲也去

世了。我就跟着我的哥哥姐姐长大。我是我母亲最小的

一个。大姐比我大 12 岁，母亲去世的时候，14 岁的她

就带着我。到她 16 岁就出嫁了，二姐和三姐就来照顾我。

　　我哥是兄妹中的老大，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

父亲全力送他上学。我哥呢，也是很争气的，他居然考

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就是现在沙滩红楼那边上学。父

亲去世以后，哥差一年大学毕业，靠着找亲戚借钱，才

完成学业的。后来我哥有了工作，又全力支持我们这些

妹妹读书。那时二姐也已经出嫁，家里还有三姐、我的

继母生的二个妹妹，一共四个女孩。

　　我哥说：“只要你们都考得取学校，我一直支持你

们上学。”所以我就一直努力学习。那时候的生活也不

像现在，有各种各样吃、喝、玩、乐、生活上的休闲，

63

学生就是念书。上课老师教，课余抓紧时间自学。因为

我学习好啊，初中考上了湖南省立第六中，高中考上湖

南岳阳的国立十一中，大学考上了湖南大学，所以基本

上也没花什么钱。考上湖南省立第六中学上初中时，我

14 岁，就离开邵阳乡下，到城里去读书了。这就是我幼

年的一个简历吧。

　　1948 年，我考上湖南大学理学院，学化学。那时我

们班 11 个人，有 2 个女生。1949 年 8 月，作为毛主席家

乡，长沙和平解放。我那时候在湖南大学只上了一年。

那时我看到学校宣传栏贴出来告示，说国家要招考一批

青年到解放军里来，主要招的是高中的高年级、大学的

低年级，基本上都是 20 岁左右的青年。招考的手续，就

是你自愿报名，写一篇对时局看法的文章，再当面谈一

次话，做一个体检，通过了就参军。还有一条，说参军

后也是上学。我们班同学被批准的有 4 个，就我一个女生。

我们被分到河北省的张家口，单位是解放军工程学校。

　　1949 年 9 月我们到的张家口，那里已经有好多学生

了。军队里分大队、中队、小队，我记得有七八个大队，

一个大队就有一百多人；一个小队也有十一二个人，我

所在的那个班，也就我一个女生。那个时候，招了知识

分子以后，主要是思想改造，学习社会发展史、中国革

命史、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还有艾思奇的《大众哲

学》。我们学这些东西，写思想小结，交待历史。在张

家口这一段，主要就是政治学习。那一年“十一”就是

64

新中国开国大典，当时准备叫我们这些学生都来参加，

后来又改了，就只是派代表

了。我没参加上，这也是我

的一个遗憾。

　　在张家口的政治学习结

束，1950 年的 5 月，我被调

来北京总参谋部情报部干校

继续学习。那学习是为派到

国外大使馆做武官准备的，

学的是英语、俄语，以及美

英等国际情况材料。可是我

没学完，就调工作了。

　　那时候部队里开展了一

个“向文化大进军”的活动，

我就调到部机关里当了文化教员。我们虽然是机关单位，

但是有好多干部战士，有的是文盲，有的是文化水平很

低，他们迫切地要求学习知识、学习文化。我每天都要

上课，连小学带中学，语文、算术，都管。大家的学习

热情是很高的，有些同志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他们特别愿意有文化。他们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的。

　　这就是我当兵时的一些经历，连学习带工作一共是

五年。虽然当了五年兵，没打过仗，没上过前线。

　　为什么转业呢？那时国家要发展工业、农业，就从

军队转业一部分干部战士，支援国家工业建设。当时的

在煤炭工业部（第一排中）（1955 年）

65

国防部长彭德怀说，在部队里面除了搞文艺和搞医的以

外，其他女同志一律转业。于是，各个单位都来了好些

穿着黄绿色列宁装的女同志。

　　1954 年秋，我转业到燃料工业部，就是现在的煤、电、

油，那时叫燃料工业部。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就是北京

饭店对过的一座红房子，在王府井南口。它西边就是纺

织部、公安部，再接着是历史博物馆，再接着是天安门

广场。就在那里，我上班、工作、学习许多年。

　　在燃料工业部工作了一年，煤、电、油就分家了。

我分到了煤炭部，所以我这一辈子就姓“煤”了。

　　当时煤炭系统缺技术干部，部机关就通过北京矿业

学院招学员，可以通过考试参加学习。学习分两种，一

种是全职学习，脱产去矿业学院；另一种是继续在机关

里工作，业余学习。如果是到矿院去学习，工资减半；

如果业余学习，可以工资照发。

　　那是 1955 年，我 28 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家里事情很多。又考虑到经济因素，就选择了业余学习。

煤炭部业余学习一共招了二个班，一个是机电，一个是

采煤。我呢，学的是采煤——那时我还不懂，后来我才

知道，这个专业是要下矿的，不太适合女同志。业余学

习就是早晨从 6 点半到 8 点半，老师到机关来给你上课，

晚上自己做作业，礼拜天到矿业学院去实习。这样，没

有周日，没有休息，起早晚睡，我读了五年，从 1955 年

秋入学，到 1960 年毕业。毕业的时候我 33 岁。这五年，

66

一共学了 33 门课程。

　　这么辛苦，我为什么还是学呢？因为我本来就是上

大学的学生，我愿意有个大学文凭。现在国家需要人才，

又有这机会，所以我就愿意上。对于学习我一点都不抵

触，很愿意学习。就这样，虽然经过了许多波折，我也

吃了不少苦，在考进湖南大学 12 年后，我最终拿到了大

学文凭。

　　毕业了以后就开始做技术工作，搞采煤机械化、现

代化。我的工作单位叫做煤炭工业部技术司。那时候，

我们国家的采煤技术很落后，就是靠打眼放炮。那时苏

联有一个电影，叫《巴斯顿矿工》，介绍了苏联采煤机

械化的情况，有联合采煤机、机械化运输。其实他们的

技术也赶不上西方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觉得他

们很先进了。我们国家于是也大力发展采煤机械化，请

日本、英国等国家来做工业展览。展览之后留下联合采

煤机组等设备，咱们就利用这个机会，把设备拆开、测绘、

研究，再组装起来。然后由煤炭科学研究院、煤炭机械

科学研究院技术人员、工程师和煤矿共同做生产试验。

我作为部里比较年轻的技术人员，总是争取到现场去了

解情况，去学习。我先后参与了日本、英国、波兰三个

国家不同的联合采煤机现场实验，去了黑龙江鸡西矿务

局小衡山矿、太原西山矿务局官地矿、河北开滦矿务局

范各庄矿等三处蹲点各三四个月。后来通过生产试验，

我国的煤矿机械制造厂终于仿造出矿用采煤机组和单体

67

液压支柱，从而大大改善矿工生产劳动强度、安全情况，

并提高生产效率。这是煤矿生产技术上的一个飞跃。当

然从那以后，又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发展，采煤机械和自

动化程度的提高，安全生产和效率的提高，已与我们上

世纪五六十年代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后来煤矿人的功绩。

　　很遗憾，这个工作没有做到头。但这不是我个人的

原因。我学得很辛苦，本来可以为国家多做一点工作，

但是后来因为形势的变化，学的东西没能尽量发挥。这

算是一个个人的遗憾。但是，我在工作的过程中，接触

了煤矿工人，接触了矿山，跟煤矿工人一起下井，跟他

们一块交流，也有很多的感受。我跟你们讲讲这个，讲

讲下煤窑的事吧。

　　我第一次下煤窑是毕业实习。我们实习了两个月，

在北京门头沟区。我们那次去了三类矿井：平硐、竖井、

斜井都去了。工作后有的时候需要去出差，有的时候去

下井前和同学合影（1960 年）（一排左二）

68

蹲点。蹲点和出差不一样，出差也就是十天半月，三天

五天啊，说得形象一点是蜻蜓点水；蹲点得住到那矿上，

呆三五个月，那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比出差多多了。

经过这些，我对煤矿的情况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这么说吧，和平时期，国家建设，各行各业，在工

业里面呢，煤炭工业是最辛苦的、也是流血牺牲最多的

一个行业。要是注意看中央一台，经常会看到矿难事故

的报道。矿难有几种：一是透水，水下去了，把矿淹了；

二是起火，煤矿本身有瓦斯，稍有火星就会着火，瓦斯

浓度高时还会引起爆炸；三是冒顶，过去的煤矿，都是

用木头做支柱的，一下没支好，顶就有可能掉下来。冒

顶事故一般影响面比较小，水和火一旦出现事故，就会

影响一大片了。最近还有一个在矿井下面地震的事故，

河南义马矿务局，也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说，下

煤窑是一个自然灾害大，一个工作环境差的工作。

　　咱们人类生命生存有几个要素，一个是粮食，一个

是空气，一个是水，还有一个是阳光。在井下工作呢你

知道，没阳光，空气不好，喝的水、吃的东西也哪有在

地面这么方便干净呢？这些都是下井工作的困难。

　　煤矿工人一天的工作基本是这样：先从家里走到矿

上，换上下井的衣服，再从井口走到工作面，签到。这

时候，才算一天 8 小时的工作开始了。8 小时后工作结束，

工人们做完工作交接，再从工作面回到井上，洗澡换衣

服，然后回家。这一天，少说也要在矿上呆 10 个小时。

69

可见煤矿工人有多辛苦。而且采煤是有工作量计划，如

果任务没完成，还要加班加点。工人们就是这样三班不

停地在井下工作的。所以人们说，煤矿工人是“开采光

明的人”，他们在黑暗里工作，经年见不到阳光，却给

人们带来了光明。

　　说了煤矿工人的生活，再说点我的亲身经历吧。井

下一般都有水，所以都要穿很高的胶鞋。我有个什么困

难呢，我的脚穿 34 号鞋。可是矿上 38 号的鞋已经是最

小的。没鞋穿，只好把自己的鞋套在胶鞋里面，穿上 38

号的鞋。那鞋穿上都超过了膝盖了，抬脚都觉着费力。

井下的路和平常咱们走的路也没法比了，崎岖不平，坑

坑洼洼。一天走下来，累得很。

　　井下的空气也不新鲜。为了通气，也为了把瓦斯吹

走，它底下挖了好多巷道，用压风机往里吹风。所以在

井下到处都是风吹，而且风还不小，一般有 3 级。风这

么一吹，煤炭的粉尘就起来了。咱们路面上汽车的尘土，

比起那个可差远了。所以煤矿工人都有一件必备的装备，

就是扎在领口的白毛巾，要是没有那个，那黑黑的煤炭

末一下就把里面的衣服都沾满了。虽然有粉尘、有瓦斯，

工人也都不带口罩，因为带了都没办法透气。所以煤粉

吸到鼻子里，连鼻孔里面都是黑的。

　　下井不仅是见不着阳光，空气不好，连吃的东西也

受到很大限制。

　　吃的那时候就只能自己带点。我也是向工作师傅学

70

的，带点馒头和咸菜。下矿井还得有照明，带个矿帽，

头灯搁在上面。头灯靠蓄电池供电，蓄电池重 2 公斤半，

套在皮带上，勒在腰上。首先要把这 5 斤背在身上，要

不没头灯就看不见哪。就这么扎着皮带，馒头里加点咸

菜，就揣在衣服背后。利用体温，让馒头也有热气，不

至于太凉。再条件好一点的呢，井下有一个木头箱子，

连着放了好几个灯泡，利用那个灯光热，可以把馒头在

那里烤一烤，就那么吃了。

　　工人一般下井都不带水，一天的工作，就这么忍着。

我实习的时候有一个毛病，挺爱口渴的，于是就带了一

个保暖的水壶下去。没带几天，因为放炮，“砰”地一

下就把那个壶给崩了。那壶炸了，也没别的办法，带不

成水了。井下一般还是阴凉的，所以我也就和工人师傅

一样，忍着不喝水了。

　　好不容易工作了一天，从工作面走回井口，上井了。

你再看这人啊，就剩眼睛和牙齿了，手脸完全是黑的。

因为各处都有乱尘，吸附到全身，尽管下井一般都穿了

两层衣服，身上汗毛孔都是黑的。一上来非得洗澡不可。

洗澡再怎么洗，身上可以洗净，脸上可以洗净，可眼睛

就很难洗净了。所以人们的眼睛周围都是黑的，就像化

了妆似的。

　　每次下井，我感到很辛苦。但一想，我们毕竟是在

那里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可是煤矿工人，长年累月地在

井下工作，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假期。我觉得煤炭工人确

71

实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们牺牲自己，照亮了人民。

　　这就是下井的事情。面对这些，我也倒没觉得害

怕——想想工人师傅，就觉得我所面对的，不算什么了。

文革结束，从五七干校回来恢复工作，我被分配到煤炭

技术情报研究院上班，于 1984 年离休。

　　我是一名采煤工程师，对煤矿特别关注，对采煤工

人我寄予同情并十分崇敬。煤炭是生活用品，也是重要

能源，发电、炼钢用的是煤炭。咱们国家现在石油用的

渐渐多了，但现在重点的能源主要还是煤炭。我曾有一

个遗憾，就是咱们文艺作品没有一部是写煤矿的事情。

可最近中央台播的《节振国传奇》就是讲一位智勇双全

的煤矿工人，利用开滦赵各庄矿的井下煤巷和日本侵略

者作殊死斗争并取得胜利的好电视剧。这是个真实的故

事，他是煤矿工人的优秀代表，这个故事可谓是煤矿的

地道战。我看了感到很欣慰，很希望今后还能看到更多

关于煤矿方面先进事迹的报道。

　　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过的是平凡的

生活，本来没有什么想要说出来告诉大家的。但是作为

一个煤炭人，我希望通过这些讲述对煤矿工人表示感谢、

尊敬，希望大家能更了解煤炭行业，知道这些“地下工

作者”的牺牲精神，在节约用煤、节约用电方面提高认识。

72

它是什么？他们是谁

作者：伍楣庆

　　它是什么 ?

　　它能燃烧发电，让黑夜变光明；

　　它能使钢花四溅，推动火车飞奔；

　　它有熊熊火焰，温暖百姓心身；

　　它能变身建材，解人民广厦安居之困；

　　它是什么？它是煤。

　　他们是谁？

　　他们是地下工作者，是开采乌金的人；

　　他们是呼吸着带尘的空气，难见阳光，坚持劳作的人；

　　他们是为吃喝拉撒作难，工作时间很长的生产者；

　　他们是冒着水火瓦斯灾害无畏奋战的汉子们；

　　他们是谁？

　　 他们是牺牲自己无私奉献开采光明的煤矿工人。

　　　　　　　2012 年于第一福利院

73

一生风雨，回首感恩

——杨乐老人回忆录

　　　　　　　　　　　　　　　　　　　　　口述：杨乐

　　　　　　　　　　　　　　　　　　　　　撰文：孙玮

　　一个 97 岁的老人，

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风

雨 雨， 体 味 了 人 间 的

冷 暖 苦 辛， 如 今 坐 在

我 对 面 微 笑 着。 她 就

是现住在北京市朝阳

区第一福利院安度晚

年 的， 我 的“ 老 人 口

述 史” 活 动 的 采 访 对

象——杨乐，杨奶奶。

　　 初 识 杨 奶 奶 是 在

美新路为“老人口述史”这个活动开幕启动时候的宣讲

会上。我作为志愿者帮助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安全就坐。

这时候杨奶奶步履稳健的朝我这边走过来，当时穿的就

是这件大红色的唐装。一福的马姐告诉我杨奶奶已经 97

岁高龄了，我当时心下还小小的惊诧：杨奶奶身体真好！

在我帮忙杨奶奶就坐的时候，看到杨奶奶面色红润，略

施粉黛，整个人特别的精神！自己不禁在心里感慨道：

奶奶生活态度如此积极乐观，怪不得可以长寿多福，能

74

在一福颐养天年了。

　　那就是我对杨奶奶的第一印象。我知道，杨奶奶这

种豁达乐观的天性，以及对待生活积极的态度，一定贯

穿了她整个人生。

　　杨奶奶出生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城，蒙自县。她是

一个典型的温文尔雅的南方女子。杨奶奶本属虎，但户

籍却记录为龙，这其中还有个小趣事。原来，在杨奶奶

的家乡有个说法，女孩子数虎便难嫁人，为了避这个讳，

奶奶的家人便把奶奶的属相改成了龙。

　　杨奶奶从小在云南长大，家人当中最出名的要数奶

奶的爷爷杨增新。这位老前辈在历史上的名声很响亮，

他是清末民初的政治人物，在民国初期做新疆的主席，

统治新疆长达 17 年之久。我私下里百度了这位政治人物，

发现老前辈很了不起，在统治新疆的十几年中，新疆的

外交内政井井有条，这其间还抵御外敌侵略，赶走黑喇

嘛，完成了新疆的统一。杨奶奶说，老前辈的遗体现在

还好好的被中央当做文物保存。这样一位老英雄确实值

得怀念和追思。

　　我曾问杨奶奶，童年的记忆里，最开心的事情是什

么。杨奶奶说，最开心的是表弟表妹来家里，大家一起

玩耍。在一九二几年的时候，杨奶奶家里有佣人还有丫

头使唤，因为杨奶奶的爷爷的官位，杨奶奶小的时候家

里很富足。在这样的环境里，杨奶奶过了一个幸福而快

乐的童年。

75

　　杨家有女初长成。杨奶奶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开朗活泼，富有魅力，很多人来追求她。一次，因为

一个不知名的同学写了一封信到家里，杨奶奶还被妈妈

教育过。那时候封建思想严重，杨奶奶的妈妈觉得收到

这样一封信很不稳妥。也因为妈妈的不放心，杨奶奶的

叔叔在北平逝世的时候，杨奶奶随着爸爸来到北平陪伴

杨奶奶的奶奶。那个时候杨奶奶 17 岁。

　　在北平上完了中学，杨奶奶去了上海读幼稚师范学

院。还没到毕业，1937 年的七七事变发生，8 月 8 日日

军入城，北平沦陷。杨奶奶结束了上海的生活，为了躲

避炮火，回到了云南的家乡和姑爹姑妈同住。没想到，

战火还是没有躲掉，在日本的轰炸中，姑爹姑妈都埋葬

在炮火中。而杨奶奶因为躲在一个结实的方桌下，躲过

了一劫。这一年，杨奶奶 23 岁。

　　抗战的这些年中，杨奶奶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爱人。

他是一位飞行员。杨奶奶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

仍浮现出幸福的表情。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

光，他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杨奶奶到现在仍然还记

得飞行员唱给她的歌，她在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随即

轻声唱起来。我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和杨奶奶温柔

的神情。

　　然而幸福却如此短暂。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飞

行员不幸遇难，杨奶奶就这样失去了她的第一个爱人。

经历有多痛苦，回忆就有多艰难。杨奶奶说，以前每每

76

提到这段事儿，总是要先流泪，后来眼泪都流干了，再

难过也没眼泪了，才能把这一段完整的说出来。好在杨

奶奶在最困苦的时候遇到了陪伴一生的爱人，一起度过

了艰难的抗战时光。

　　抗战终于胜利了，杨奶奶也回到了北京。由于杨奶

奶的爱人是解放军，杨奶奶是军人的家属，这样就顺理

成章的成为一名居委会主任。时光飞逝，6 年就过去了，

开始了１９５８年的大跃进。政府办起了人民公社，杨奶

奶也进入了缝纫厂成为一名整装女工。然而好景不长，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杨奶奶的爱人被怀疑是台湾来的特

务，被迫回老家改造，作为家属的杨奶奶也一同过去。

这一去，就在安徽的农村呆了六七年。虽然杨奶奶讲起

来的时候云淡风轻，可是我们都知道劳动改造对于他们

是怎样的苦难。好在邓小平主席执政的时候，为奶奶的

爱人平了反。不仅补发了工资，还让杨奶奶一家回到了

北京。可是多年的劳苦磨难让奶奶的爱人患上了高血压

和心脏病，回来不久，他便过世了。享年 66 岁。说到这

时，杨奶奶的表情凄然，我知道，她是在为陪伴她一生，

度过痛苦共同走过的人而哀伤。

　　后来，杨奶奶又做回了居委会主任这个老本行。在

西城区的老胡同里，家长里短，忙里忙外，帮了不少人，

办了不少事儿。工作之余还经常到公园里唱歌跳舞，独

特的气质和魅力依旧不减当年。80 多岁的时候，杨奶奶

在公园跳舞仍旧灵活婀娜，这吸引了很多夸赞。中央台

77

还因此采访了杨奶奶，做了她一期节目专门讲老年人丰

富的生活。

　　这之后由于拆迁，杨奶奶借机来到一福，一直居住

到现在。

　　把这一生简短的讲完，杨奶奶总结似的说：“这一

辈子酸甜苦辣都经历了，甜的少，苦的多，然而现在住

在这里（一福）就要知足常乐，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

目标是活到一百岁。”说着，杨奶奶笑了。

　　我和杨奶奶说，以杨奶奶现在的状况，身体没有疾

病，而且心态这样好，活到一百岁的这个目标一定会实

现的。我也是这样的相信着。

　　说起这一生中最感动，最想要做的事，杨奶奶毫不

犹豫的说要感恩。

　　杨奶奶说，这一辈子要感谢的有很多，然而最要感

谢的还是西城区的办事处。

　　原来杨奶奶的房子拆迁的时候，另一处房子还没有

打理好，而杨奶奶年事已高，又不想和儿女同住，所以

决定搬到一福来。但是短短的时间里，无法迅速的办齐

入住一福所需要的全部手续，杨奶奶很是着急。这时候

西城区的办事处了解到杨奶奶的难处，帮杨奶奶开具了

“居委会主任及军属”这样的证明，来证明杨奶奶的身份，

这样许多繁杂的问题很快顺利解决了。杨奶奶只用了一

周左右的时间就入住了一福。一福了解情况后，也帮助

杨奶奶，省去了不少不便和麻烦，这让杨奶奶非常的感

78

谢和感动。杨奶奶说，一福的入住审核很严格，别人进

来要申请很久，然而自己能够这么短时间内就解决了这

个问题，要非常感谢西城区的办事处和一福。她反复强

调了多次，心内口头都是感恩之情。

　　杨奶奶说，直到现在，西城办事处还每年给她送月

饼，而且 90 岁以上的老人还每月给发 100 元的补助，这

让她非常感动。看着杨奶奶的神情，我知道她的感谢之

意溢于言表。

　　在与杨奶奶的聊天交流中，她常常提起一个人，这

个人是她认的干女儿。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人也是杨

奶奶喜欢而要感恩的人。

　　杨奶奶这个干女儿是在一次慰问老年人的演出中认

识的。她是在台上表演的人员，在唱歌跳舞的时候，杨

奶奶在台下特别的喜欢，就不住的给这位演员鼓掌示意。

表演结束后，这位演员便下来与杨奶奶交流。原来在台

上，她看到了杨奶奶的示意，又喜欢杨奶奶的随和热情，

于是便认了杨奶奶做干妈。这位演员名字叫梁晓琦。

　　 晓 琦 阿 姨 也 已 经 有 60 多 岁 了， 对 待 杨 奶 奶 这 个

干妈妈却非常的认真。杨奶奶说，晓琦阿姨每年八月

十五的时候都会给她送月饼，自己忙不开，便让同事

送过来。母亲节的时候还给她买衣服。杨奶奶有个习惯，

每天早晨喝蜂蜜，晚上喝一小杯红酒，这个习惯保持

了 7 年了，这 7 年中干女儿常常给杨奶奶买蜂蜜和红酒。

杨奶奶喜欢听歌，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尤其的喜欢

79

晓琦阿姨，于是想让晓琦阿姨把她唱的歌录下来给杨

奶奶听。可是现在晓琦阿姨嗓子不好，已经不能唱歌

了。为了弥补这个缺憾，她便买来一个小型播放器，

在里面储存了网上下载的 100 多首老歌，还细心的把

歌谱歌词都打印出来，送给杨奶奶。杨奶奶手中拿着

这个播放器的小人偶，亲切的叫它小布丁。说起这些，

杨奶奶也满是自豪和感谢。

　　采访结束后，杨奶奶打开她的小布丁放歌给我听。

播放器里传来久远的音乐，就像杨奶奶给我讲的故事一

样，悠远而有韵味。

　　杨奶奶告诉我她总结的人生三乐：知足常乐，助人

为乐，自得其乐。杨奶奶一辈子沧桑辛苦，到头来却感

恩所有，这让我深深的感动。愿杨奶奶幸福的度过一百岁，

在接下来的每个日子里都能如现在般的满足和幸福。

80

81

匹雅尼士

　　　　　　　——张绮霞奶奶

口述：张绮霞

撰文：盛 程

　　张绮霞奶奶原籍浙江杭州，她受教育在上海，工作

在北京，是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张奶奶个子不高，面

容清秀慈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常常眯成一条线。张

奶奶热情好客，每次去她家，她都会拿出糖果招待，还

会亲自冲咖啡给客人喝。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还会让客

人留下来同进午餐，她把送来的新饭给客人吃，自己则

吃冰箱里的剩饭，饭后还会拿出水果招待，典型的上海

人习惯。张奶奶虽然

是学音乐出身，但也

有很好的外语基础，

在一起聊天的时候，

她还会时不时冒出几

个英语单词，在一开

始的时候竟然还让我

有点不适应呢。张奶

奶解放前毕业于上海

国立音乐院，于 1953

年来到北京，曾经在

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

82

教课，也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东方歌舞团组团时的

元老。可以说，张奶奶响应新中国文化艺术事业建设的

号召，甘愿远离家乡和亲人，为首都北京和国家的文化

事业奉献了一生，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文化界老前辈。

　　张奶奶在 1953 年来到北京后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和

坎坷，其中有养育子女的艰辛，有工作上的苦和累，也

有文革时期的痛不欲生的经历。让张奶奶至今不能忘怀

的是她和 2011 年刚刚过世的我国著名指挥家和钢琴演奏

家诸信恩教授之间的友谊。1954 年苏联专家为我国培养

出了第一代钢琴伴奏教师 , 诸信恩教授就是其中的一位

杰出代表，他用自己的才华和贡献，为新中国的舞蹈钢

琴伴奏事业奠定了基础。

　　东方歌舞团成立前，张奶奶作为钢琴家，经常参加

各种大型演出。有一次，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应我国领

导人邀请来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我国领导人偕同西哈努

克国王一起观看演出。张奶奶正好是演奏舞剧“天鹅湖”

和“海侠”的钢琴手。在那次演出前，张奶奶接到的通

知是演奏“海侠”舞剧，所以只带了“海侠”的乐谱，

可是等到正式演出那天，发生了临时变故，要求歌舞团

表演“天鹅湖”。“天鹅湖”伴奏的乐器之一是竖琴，

而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国家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乐器演奏

艺术，竖琴的伴奏通常是用钢琴代替。因此即使改演“天

鹅湖”，也是由张奶奶来进行钢琴演奏。当时的情形很

紧急，张奶奶已经在现场准备上场，而由于没带“天鹅湖”

83

的乐谱，根本无法凭少有的记忆进行演奏。如果回去拿，

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台上是等着自己伴奏的舞蹈者，

台下是国家领导人和外国贵宾，已经怪不得通知自己演

出内容的人了，演出是不是就将因此而砸了？张奶奶在

叙述的时候，用了“惊险”一词来描述当时情景。新中

国建立时间还不长，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一些西方国

家正对我国进行着封锁，国家需要依靠文艺演出与我国

友好的外国友人进行交流，增进友谊，以此作为树立中

国在国际上良好形象的方法之一，如果演出失败，造成

的影响将超出演出自身，还会带来很多政治上的负面影

响。就在濒临绝望之际，演出总指挥诸信恩教授雪中送

炭，将自己带着的一份演出曲目总乐谱交给了张奶奶，

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就这样，在正常演出过程中，在总

指挥诸信恩教授身边进行钢琴独奏的张奶奶不断与他交

换总乐谱，顺利地将自己的钢琴独奏任务完成，也确保

了正常演出的成功。这次舞台上两人之间互相传递的这

本总乐谱，就好比两位音乐家之间不断传递的友谊与信

任一样。

　　这次的演出经历让张奶奶对诸信恩教授非常感激，

两个人的友情也变得非常牢固。演出过后，作为感谢，

张奶奶赠送给诸信恩教授一根用象牙做成，可以当指挥

棒的筷子，诸信恩教授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样一份礼物。

　　其实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演出经历之前，张奶奶就感

受到了诸信恩教授对她在工作上的支持。还在东方歌舞

84

团成立之前，张奶奶经常参加各种歌舞课程的教学任务。

有一次有外宾来参观，作为临时钢琴伴奏老师，与另外

一位年轻舞蹈老师一起为一个班级进行授课。舞蹈者必

须跟着伴奏者奏出的音乐节拍而舞蹈，而舞蹈节奏的快

慢也需要伴奏老师弹琴的速度来控制好，而这位年轻的

舞蹈老师却恰恰相反，她的节奏感很差，忽慢忽快，张

奶奶向她指出节奏不稳，她不服，就请教授来评定，诸

信恩教授是当时舞蹈学院的总指挥，是当之无愧的权威，

同时他对音乐作品的评价也贯彻着客观公正、不偏不倚

的态度。于是，课堂上张奶奶与那位年轻舞蹈老师的课

重新开始，诸信恩教授作为旁听者，认真聆听了两位老

师的授课。课堂上，课程在一种奇怪而严肃的气氛中进

行，两位老师此时都保持着沉默，最后，诸信恩教授走

到那位年轻老师面前，当着所有课堂上的人宣布：“张

老师的伴奏是我们这里钢琴伴奏老师中最准确的，你应

该听她的。”这句话让张奶奶如释重负，而短短的一句

话所包含的支持的力量让张奶奶至今仍非常感激。人生

得一知己足矣，有这么一位相信自己工作能力、支持自

己的人做自己的后盾，让张奶奶在事业上少了很多遗憾。

　　后来，诸信恩教授移民到了美国，但是两个人的友

谊依然保持着。每年，张奶奶和诸教授都会互相寄明信

片和信件，互相诉说自己在生活和工作上发生的事。但

是直到突然有一年，张奶奶没有收到诸信恩教授的信

件，这是个不好的征兆，心急如焚的她四处托人打听，

85

最后通过越洋电话和诸信恩教授取得了联系。在电话里，

诸教授显得非常虚弱无力，他告诉张奶奶，自己得了很

重的病，已经没有力气给国内的朋友和同事写信了。从

五十年代两人相识相知，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流逝，

从一同奋战在文化战线为国家的音乐事业奋斗，到分隔

在大洋两岸却依然互相依靠信件倾诉自己生活的点滴和

对老友的思念，这份长久的友谊虽然在两个人的心中一

生难忘，却不得不被岁月流逝所阻碍和停滞。2011 年 5 月，

诸信恩教授不幸因病在美国休斯顿与世长辞。采访至此，

张奶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一边说着：他真是个好人，

一边潸然泪下。见此情景，我已经不能继续再问有关诸

信恩教授和她之间还有过什么故事，只能在心里自责让

她回忆起这样一段伤心的往事。张绮霞奶奶曾与诸信恩

教授约定写一篇题为“如何弹好舞蹈伴奏”，张奶奶已

写成，已刊登在《舞蹈杂志》上。

　　回去之后，我在网上找到了诸信恩教授作为第一伴

奏的《愿主赐福保护你》钢琴及风琴合奏曲集，随着一

曲曲悦耳音乐在耳旁响起，我似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第

一福利院，依然坐在张奶奶对面，看着她听她诉说过去

的往事；又好像在张奶奶的诉说中来到了她和诸信恩教

授工作过的舞台，看到她年轻时候，正坐在诸信恩教授

的旁边进行演奏，而诸信恩教授作为总指挥，正一丝不

苟地指挥着所有演奏者。演出结束，台下爆发出雷鸣般

的掌声……

86

附张绮霞文三篇

李德伦爱吃菜饭

　　　　　　　　　　——怀念著名指挥家李德伦

　　　　　　　　　　　张绮霞

　　2003 年 11 月中旬我打电话给李珏。她家中人说：“她

去青岛参加纪念李德伦音乐会去了”。我不禁想起李德

伦离我们而去已两周年了。时光过得真快，很多往事历

历在目。

　　记得有一天李珏打电话给我，“张绮霞，你会做菜

饭吗？李德伦爱吃菜饭。”我答：“会呀”“怎么做法？

我把菜买好，你到我家来做好吗？”“不用了，我家里

有青菜，等我做好了，就给你送去。”我把米泡好，菜

洗好，饭用电饭锅烧，炒菜有天燃气。半个小时后，热

腾腾，绿油油香喷喷的菜饭就送到他们家了。我说：“你

们趁热吃吧，冷了再吃就不好吃了。”我走了，第二天

李珏打电话来：“张绮霞，你的菜饭做的真好吃，你能

告诉我怎么做的吗？”“当然可以呀，很简单，要用嫩

的油菜叶，多放些油，等油热到八分热的时候（油不能

冒烟）把菜倒入锅中，炒两分钟拿起来，倒入焖好的白

米饭，放些盐和鸡精，拌匀了，不就得了吗？”“那么

容易啊”“是呀！会做就不难。你还想吃什么？ pizza 饼

爱吃吗？下次我做 pizza 饼给你们吃吧！”过后不久，我

做了两个 pizza 饼，一个送给李德伦，一个送给瞿希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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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伦对我说：“张绮霞，你在学校时是不出头露面的，

不爱说话的。但因为你是 B.M.Lazzaraff（拉查拉夫）俄

国著名钢琴班上的学生，大家都认识你。那时候你长得

很小，拉先生叫你 Small Miss Chang，”我答：“他叫错了，

应该叫 Litter Miss Zhang。”李说：“女士们能做出各色

各样的好菜，就是最具有吸引力的啦，哈哈！”“爱吃

新疆抓饭吗？下次我做新疆抓饭好吗？”我与李德伦同

桌吃饭共三次，第一次是在刘淑芳家她结婚我是介绍人，

李是主婚人。第二次是在李家，正好他们做包子，留我

吃饭，第三次是在瞿希贤家。李吃饭时爱讲笑话，谈笑

风生，大家都爱听他的笑话，他风趣幽默、博学、和蔼、

友善，他的大师风范，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的法国邻居卡丽

张绮霞

　　2010 年春天，三月份某一天中午，天空忽然刮起了

四五级大风，沙尘弥漫着整个楼群，大树在不停地摇晃。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邮递员叫我下楼去取挂号信。我赶

紧戴上帽子、带上口罩，往外跑，正好在楼道里碰见卡丽。

她高高身材，显得很苗条，棕黑色的头发，笔挺的鼻子，

大而深蓝色的眼睛，一看便是属于西欧地区的人。我就

主动和她打招呼“Hello”。她笑一笑，没说话便上楼了，

原来她是住在我楼上新搬来的邻居。第二次我正下楼她

上楼，又在楼道里见到了，我又主动和她打招呼“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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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are you ？”她才开口，原来她是一位钢琴家，从法

国巴黎来中国北京语言大学学中文，中文太难，来中国

已两年了，仍不会讲中文，也听不懂。但她的英语很好，

能用英语和各国朋友交流沟通，可是在中国会英语的人

不是太多，在中国生活很不方便，很多都行不通，可以

说是很困难，所以决定回法国。我就劝她既来之，则安

之，把中文学业完成，拿到文凭后再走。我安慰她说“中

国太大，我虽然是中国人，也听不懂中国人的话，譬如，

广东话我就听不懂，四川话我也听不懂，河南话我只听

懂一半，我的宁波话北京人也听不懂，上海话北京人也

听不懂，语言本来就是一门不好学的科学，你应多与中

国人交谈，中文才能学好。”她又说：“中国人的有些

习惯她受不了，

我 一 出 门， 大

家 都 对 我 看 不

停。” 我 说 这

是 因 为 你 是 外

国 人， 与 众 不

同， 物 以 稀 为

贵， 你 又 长 得

漂 亮， 大 家 都

想 看 看 你 呀！

她 不 禁 笑 了 起

来。我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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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我带你到附近社区去走走，那里有小花园、图书馆、

社区服务站、老年饭厅、英语角。那里的一个角落人们

都在学英语，会讲英语的你可以用英语和他们交谈。”

一个星期四的下午三时，我带她到柳荫公园五柳亭，主

持人骆教授正在讲课，我就介绍卡丽给他们，大家都热

烈欢迎，这恰好证明中国人是友好的。为了证明这点，

到了节日，如端午节，我送她粽子吃，到了中秋节我送

她月饼吃。这些食品她从来也没吃过，觉得很特别。我

就给她讲传统文化，粽子节的由来和中秋节月饼的由来，

她听得很高兴。有一天，我的一位英文教授朋友徐教授

来看我，他带来了糯米汤团，要在我这热一热再吃，我

正好有饺子和馄饨，就请卡丽一起来吃。她没吃过汤团

我就告诉她汤团的含意，为什么节日吃汤团。有一天，

忽然接到她的电话，有一位电话公司的人要收她的宽带

费，可她当时没有那么多钱，我就立刻上去帮她解决了。

　　过了几天，她又来电话了，说她明天就要回法国，

能不能帮她叫一辆 taxi，明天早上九时来此，送她上飞机，

万一司机不来怎么办，最好让我一直陪着她上飞机，我

答：“no problem”——没问题。

　　又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能不能帮她运一架钢琴到

她的朋友家，我就立刻找中乐琴行王经理托运。运钢琴

那天，我请她弹一曲听听，她弹了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

给我听。我问她除了教钢琴，还兼任别的吗？她说她是

读社会学的博士，我说：“你既是学社会学的，应该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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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认识一下中国，了解中国，不仅要了解中国消极

一面，也要了解中国积极的一面以及中国传统文化各种

方面。天下事物总是一分为二，我们要多看积极的一面。

温总理在最近两会上不是说了吗？中国太大，人太多，

问题太多，太复杂，我们只能一件一件的来解决。”

　　但她还是摇头决心走了，临行前几天，她要求我帮

她把已付的房租取回来，把宽带已付的钱追回来，帮她

把她的书和衣服走邮局邮寄到法国，临行时再帮她叫一

辆 taxi 送机场。3 月 5 日早上 8 时半，我跑上楼，陪着

她等昨天叫好的出租车，9 时半准时来了，我帮她提行李。

临行时，她送我一本法文字典，和一张打国际电话的卡，

叫我打电话给她，教我学法文并说：“我会再来中国看

你的”。我的天哪！我不禁握着她的手，唱起了奥运会

的主题歌“You and me, put your hand in mine, you and me

from one world, we are family”。她立刻放开了手，变成

了拥抱说：“我会再来中国看你的。”我闻到了一股淡

淡的香味，这是法国女士特有的香味，虽说是淡淡的，

可是它的香味持久不散。她已把我当成朋友了，她是感

恩的，是一位感恩朋友。我就对她说：Bon Vovage ！挥

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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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第一福利院

新盖大楼十六层

挂灯结彩十三层

欢歌笑语迎新春

银发童颜老人们

住进照料区 13 层

尊老敬老爱护老

温暖之言说不尽

人生谁不重晚情

犹如革命大家庭

感谢院方多照料

处处为老献爱心

2012-1-13 于 1331 室

张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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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教我学习英语　　　　　　 口述：肖德生

　　　　　　　　 撰文：彭祯艺

　　“如果一个人的脑子和精神颓废了，要比身体上的某

个部分丧失了其活动功能显得更为可怕。因为这样去想、

这样去做，我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所作为的。”——题记

　　现在坐在电脑前上网的老人名叫肖德生，六十多岁

了，因为患病行动不便，住在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里。

他现在每天用电脑上网看新闻、读报、欣赏电影和戏曲

等等，有时还收发电子邮件与国外的亲属进行交流，这

些邮件有些还是用英文写的呢。

　　“现在隔壁屋里的一些家属常会带一些保健药品等

来给老人，有的还是进口的，这里的一些护理员知道我

还懂一点儿英文，就会让我来翻译。有时也不知道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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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能帮上他们，但他们都会说声‘谢谢’。其实，我

很想说应该谢谢他们，因为是他们给了我一次实践锻炼

的机会，要不然平常还没有这么多的材料和机会可以检

验我的英语呢。帮助别人，我自己也会感到很高兴，因

为我会发现自己也还不完全是一无所能的。我觉得这样

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

　　过去肖老在上海读书时，英语的成绩还算不错。至

今最令他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就是在初中的三年学习里，

每次期中、期末考试他都拿到的是 5 分（当时实行的是

5 分制，5 分即为满分）。肖老认为，对他在学习方面影

响最大的人是他的父亲。肖老的父亲曾经在美国留学，

英语造诣很高，但由于当时在北京工作，与在上海的肖

老见面很少，而肖老能当面聆听父亲教诲和指导的机会

更是不多。

　　“每当我从上海到北京来过暑假的时候，父亲每天

总会在他上班以前给我留下几道作业题，等到他晚上回

来时再给我批改，如有不妥之处定要当面给予纠正。在

‘文化大革命’那样的特殊年代中，他还千方百计地找

到一份名叫《北京周报》（Peking Review）的英文杂志，

划出一些内容来让我去翻译，然后他再给我讲解。当然，

在那时这样的材料和机会实在不是很多的呀。

　　“直到 1972 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时候，也许是

由于当时的需要广播上才开始恢复了教授英语的节目，

只要可能我每次都坚持收听。这个时候父亲也开始会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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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给我买了一些书，我也就这样断断续续、不很系统地

学着英语。”

　　坚持学习英语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难事，

但对于肖老来说却非常非常地不容易，他的身体状况

使得他的人生道路比普通人更为艰辛。不仅需要克服

身体上的不便，而且还需要面对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

压力。他回忆道：“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曾经消沉过。

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那个时期各种不同的思

想相互冲击着，对像我这样在身体某些方面不方便的

人更是造成了心理上的阴影和障碍，让得我觉得生活

的希望很是渺茫。”

　　有一件事情让肖老的印象至今非常深刻。这件事对

肖老以后的人生也有着极大的激励作用。

　　“1985 年的时候，我参加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北

京外国语学院联合举办的《广播函授英语课程》（Radio

& Correspondence English Course）。最后我坚持完成了

课程的学习，然而在结业后需要进行的考试却让我的心

里非常没底，显得信心很是不足。

　　“究其原因，第一，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经过相

关的训练、也没有参加过系统的学习。第二，我参加这

次学习本来信心就不太足，没有抱什么希望，觉得如果

这次考试没有通过的话，更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就是不行，

那样一来对我信心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时又是父亲支持了我。我记得他当时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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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你的底子我很清楚，我是相信你的。’我在美国

的外甥女给我写信说，‘无论你以后是得到了结业证书、

还是修业期满的证，你都必须要参加考试。’其语气是

肯定和坚决的。”

　　家人的鼓励最终让肖老参加了结业考试，而让肖老

至今记忆犹新的事情发生在结业考试的时候。

　　“考试当天是 1988 年 10 月 16 日，考试地点在灯市

口附近的二十五中。父亲在前一天晚上嘱咐我看电视到

九点钟就必须要睡觉，叫我不要紧张。可是我还是显得

很紧张，半夜三点钟就醒来了。我当时带着一块电子表

去考试，在去二十五中的车上，父亲突然把他自己手上

的表拿下来换掉了我的电子表。

　　“这块表是 1958 年的时候我祖父送给我父亲的一块

半自动的‘欧米伽’牌手表。这块表已经有三十年了，

所以有些发黄。尽管父亲当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我知

道父亲是在告诉我：这块表曾经是祖父给父亲的，现在

父亲又给了我，是表示他们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是要

我为他们争口气。

　　“最后到考完了之后我才知道，考试的时候父亲一

直在后面的窗外看着我，看见我在聚精会神地做题，才

放心地离开了考场。其实，我在拿到考题之后心中就有

了底，我觉得这些题大致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很快

就答完了。

　　“此后便是两个月的等待了。在此期间里父亲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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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什么压力，就是让我休息。直到我拿到了结业证书

后，他也一直没有说太多的鼓励与赞扬之类的话，其实

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现在，肖老仍然在坚持学习英语。他说：“现在年

纪逐渐大了，记忆力也逐渐差了，学习的效果也不如以

前了，但是一定要坚持下去。决不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

要活到老学到老嘛。”如今，每天除了尽量在安全的基

础上活动活动身体以外，肖老每天都会用笔记本电脑上

网查找一些学习资料，或者自己写一些东西，或者给家

里人打印一些资料。虽然由于手不方便，使用电脑键盘

输入对于他来说也并不容易，但是他还是一直坚持自己

动手去做。

　　每天在空闲或是在晚上躺在床上时，肖老总爱唱上

几句京剧。按他的话说，这样不仅可以增强肺活量，更

重要的是这会让自己感觉有那么一份精神在，有一个奔

头，喊几句也是他对生活的一种向往。此外，肖老还非

常喜欢与年轻人在一起，与他们谈谈话、聊聊天，觉得

与他们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仿佛在生

活中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我以后还计划去参加戏曲组、外语组等兴趣小组

的活动。我认为人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一个人的精神

决不能够萎靡不振。一个人只要他感到第二天还会有很

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还会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他去处

理，还会有很多有趣的活动在等着他去感受或经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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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去等待它们，那么你就会感到很忙，生活就会是

很充实、很有奔头的，也会是很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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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　　　　　　 口述：罗文都

　　　　　　　　 撰文：余婷婷

　　1921 年 4 月 18 日，我出生在老家辽宁开原，家里一

共有六个孩子，我是长女。我母亲去世得早，我的父亲

是邮局的高级职员，因为工作关系，我从小就跟着父亲

辗转到过很多地方，延边、山海关、哈尔滨、北京、泊镇、

天津、唐山，每一座城市有我成长的足迹，装载着生命

的故事。

年少时光

　　我在长春上幼儿园，在延边上的小学，在北京上中

学、大学。

100

　　犹记上小学时，那时候的校长，本以为是普通人，

殊不知却是潜伏在延边的中共党员。后来得知刘建章（原

铁道部部长）被党组织派来延边执行一项任务：需要他

在延边建立一个党支部，恰巧党支部就在我读的小学，

刘建章任党支部书记，领导、组织工作。而作为我们的

校长，和学生们接触时，话里话外对我们的教育都是如

何抗日的爱国主义教育。现在看来，这种潜移默化的影

响，也算是为我以后投身的地下党工作埋下了伏笔。

　　1931 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不久，我们举家来到山海关。

我父亲在南海的海边上租了别人家的一栋别墅，环境还

算不错。当时我们一群小孩儿都没去上学， 所以整天到

海边去玩，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在海边住了几年后，

我们搬到了城里，在山海关上了学。就这样，在山海关

住到了 1937 年。

　　后来我父亲又从山海关调到天津，于是我们搬到了

天津。1938 年 5 月我母亲去世了，我爸爸又因为工作的

性质要到处跑，没有办法一人照顾我们，所以我们家在

天津住的时间并不长。我叔叔家有四个孩子，也是由我

父亲抚养，因为我叔叔去世得早，在上大学期间染病不

幸去世，所以他的四个孩子就由我父亲接收过来。这样

一来，我们自家的兄弟姊妹六个孩子和叔叔家的四个孩

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是一大笔开销，所幸我父亲每个月

有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这个工资水平在那个年代算是比

较高了，因此也能供得起十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101

　　那个时候别看我还很小，但是我有主意，当时我和

大哥在北京上学，考虑到北京的教育条件比较好，我提

出建议把家搬到北京去。于是连我叔叔的孩子一共十个

孩子就由我婶母和祖母带着从天津来到北京，就这样在

北京落户了，从 1938 年一直至今。

热血化衷心

　　1936 年 7 月我在北京女二中读书时，由朱玉筠（许明，

原国务院副秘书长）介绍参加了民先。民先是民主解放

先锋队的简称，是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是为民族解放而

斗争的青年进步组织。旨在积极帮助学生运动，扩大它

的群众基础，加强他们的组织，为青年学生利益而斗争；

有系统地经常进行青年文化、教育、娱乐、体育工作，

并且吸引学生参加抗战宣传活动。所以党有什么任务，

都交给民先，然后再交给我们来完成，那个时候懂得不

多，觉得参加民先就是参加革命，有个组织有个领导就

跟着干。

　　1941 年，我考上北大医学院。之所以选择学医是受

我父亲的影响。我父亲希望我能够去日本学习先进的医

学知识，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展地下党的工作，走不

开。于是我告诉父亲我不去，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能明

说。我的父亲很开明，十分尊重我的决定，对我说：“你

不去就不去，在这里学也是一样的”。就这样，我成为

了北大医学院的一名学生，继续开展我的地下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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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 年，民先组织的领导人是杨荣竹（现名俞立），她

爱人孙逊的父亲是个老邮差，与我的父亲认识，关系也

挺好的，并且也知道我们家都是思想进步的进步人士。

偶然一次大家聚在一起聊到我的情况，知道我还不是党

员时非常惊讶，于是介绍我入党。那会儿入党也很正规，

会有若干个月的预备期。于是在 1946 年，宣誓后的三个

月，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我的上级领导叫做张大中，虽然是我的领导但是平

时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我的很多事情也不归他管。成为

党员后，想法成熟了，也更有理论根据了。我继续之前

的宣传工作，给周围的同学输送进步思想，宣传解放区

的好处：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等等。

我的地下党工作

　　1945 年大学毕业后我在北平第一附属医院工作，天

津那个时候还没有解放。地下党工作有一项任务就是输

送有进步要求的同学到解放区去。那个时候有大量的人

都到了解放区，有的人去参观，有的人去工作，有的人

去学习学习老解放区是什么样的。在敌占区，国民党宣

传共产党是“共产共妻，杀人放火”，人们不能公开去

解放区，要是被国民党发现会被逮捕。有的年轻人有进

步要求，他想去解放区去看看，想知道解放区是什么样，

共产主义是什么样。这样的人呢，有的是通过领导介绍

的，有的是看病过程中聊上的，我就借工作之便帮着把

103

他们送到解放区去。

　　我通常让他们晚上九、十点钟，夜黑人静的时候来

医院，我在医院接应他们，利用一个病房把他们安置在

那里，然后一个一个的帮他们乔装打扮成农民的样子：

穿上粗布的衣服，女同志就梳一条麻花辫子。这样佯装

成回老家的农民，在过国民党设的卡子时就比较容易成

功。待一切打扮收拾妥当，静静等到下半夜四五点钟天

刚朦朦亮之际，我就会送他们出去，动身前往解放区。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再怎么小心翼翼、掩人耳目，

我的举动还是有被察觉。渐渐地，医院领导似乎嗅到了

一丝可疑的味道，认为我平时往来的一些人比较可疑，

1948 年 7 月的一天终于对我家进行了一次搜查。

　　那次搜查，说来也巧，我的妹妹丁兆刚从老解放区

回来在我这里呆几天，还有二妹带着几个同学、三妹慧

都也都恰巧在我家。医院的国民党党部他们来势汹汹，

来了很多人，在外面站岗站了一溜。进到屋子里的有几

个人，开始盘问我。我一边应对他们的问题，一边紧张

我藏起来的一些文件。我妹妹丁兆知道我藏文件的地方，

于是她趁我们说话的功夫，把文件卷起来赶紧溜了出来，

在门口守着的人也没有拦她。她一溜烟儿跑到了走廊里

的卫生间，把那些文件扯碎了，从马桶冲了下去。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是我二妹的同学，当时

她坐在我的床上，手里拿着她的学生证。国民党党部的

人毫无征兆的一进来，她也吓得条件反射一般的身子往

104

后一仰，将手里的学生证顺势藏在被子里，但是如此明

显的动作被党部的人看见了。他们要求二妹的同学把手

里的东西交出来，一看只是个学生证，只好又悻悻的还

给他。事后我们也打趣道二妹的同学应该是吓傻了。

　　国民党党部的人那次也没有认真搜查，只是盘问了

一下就走了。但令我后怕的是在我的床褥下面还藏有一

些共产党的文件，我妹妹不知情。事后我告诉她，她也

是一惊，直说：“哎呦，搜着了就完了，都得抓”。

　　这次搜查虽然没有被抓到把柄，但还是险象环生。

事后我们一起商议说怎么办呢？是马上撤呢还是呆着

呢？当时研究决定还是不马上走，因为你这一走，反而

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明心虚有问题。所以我妹妹又在

我这里硬着头皮呆了两天，两天后她们就先后回到北京。

当时还有两个同志王大明和肖鸿霖，他们从唐山到天津

玩，我就赶紧告诉妹妹慧都转告他们别来了，别下车，

于是他们改道去了北京。

　　在那种草木皆兵的氛围下，我向领导提出想换一个

医院的要求，但是领导没有批准，说道只会欲盖弥彰。

　　这之后没多久我接到上级命令，要我撤回到解放区。

说实话，其实我不想走，作为一名医生，我很喜欢自己

做的职业，我有好多工作还没有做呢。但是作为一名党

员，服从上级命令是最基本的义务，于是我就撤回来，

到了泊镇。泊镇当时是共产党华北局城工部所在地，负

责人是城工部部长刘仁。来到解放区，刘仁安排我住到

105

他们家，但是并不让我出去。刚开始我十分不理解，因

为我急切地想去感受别人口中的解放区的“晴朗的天”。

后来才得知刘仁的良苦用心，之所以不让我暴露出来，

保持我的“生面孔”，是为了以后工作的安排。1949 年

1 月，我接到了一项任务，这项任务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至今记忆犹新。天津解放前夕，党组织任命黄敬（又名

俞启威）为市长，命黄敬马上到天津上任展开接收工作。

但是当时黄敬身体不适，发着三十九度多高烧，一路舟

车劳顿唯恐无法成行，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在身旁照料。

　　于是，上级选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另外还有一个

很关键的原因，黄敬生病需要用抗生素，当时最好的抗

生素是盘尼西林，也就是现在的青霉素。在战争年代，

盘尼西林可谓是稀缺的战略物资，很昂贵也甚乏途径可

以得到。而我管理着一个小分队，专门负责从敌占区向

解放区输送药品，因此我有途径得到一些很珍贵的药品。

那会儿情况紧急，贵不贵什么的都不管，只要有能力得

到就给黄敬用上。

　　1949 年 1 月 15 日，天津解放，黄敬当时烧还没退，

没有办法他只能呆在交通站静心养病。这期间天津那边

上边也派了几个干部前去接管，但苦于都是农村干部，

没有什么文化，什么都不知道，天津的接管工作一片混

乱。直到 1 月 20 日，黄敬烧退病情好转，一行人终于能

够往天津进发，我陪着黄敬一直来到了天津市政府。事

后，黄敬曾经挽留我，提出让我留在办公室工作。但我

106

深知我自己对医疗工作的热爱，所以我婉言回绝了黄敬

的邀请。黄敬知道我的心意后也不强求，于是把我调到

了天津铁路医院。

　　这以后的十几年间，我工作的单位一变再变，但不

变的是我对医疗工作的热爱，我希望用一己之力救死扶

伤，祛除患者的病痛。

文革岁月

　　文革期间，全国上下掀起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的狂潮，从刘少奇到刘仁都受到了迫害。

　　我当时也挨整了，那时候造反派厉害着呢，因为那

会儿我已经算是教授级的，工资一个月有一百多块，而

他们的工资才二十多块。所以造反派就生气了：“你凭

什么拿那么多工资？这些钱都是剥削我们得来的”。他

们编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我认罪，我性子直不认，他

们就打我，被打晕了后就往身上喷凉水，把我喷醒了以

后继续审继续打。我的左手手腕的骨头因此被打裂了。

但我并没有在严刑拷打前屈服妥协，参加革命几十年，

我自认问心无愧，我就不认罪。后来他们整来整去，怎

么也整不出东西来。实在没办法了，把我关到放死人的

太平间里。殊不知对学医的我来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

死人我割过，活人我也开刀过，所以把我放在太平间倒

也乐得自在。

　　医院的太平间里平时不点灯，我被关在里面以后有

107

人气儿，有动静了，平时从外面经过的小孩都吓到说：

“里面闹鬼了 , 这里的灯是亮着的。”太平间里温度低

很冷，冻得我浑身瑟瑟发抖。于是我管家里人要一床被

子，家人送过来一条绿色的被子，谁成想又被造反派嫌

说那是特务的被子，不让他们拿过来，我就只能在太平

间里生扛着。在门口看守我的是一个老工人，和我接触

下来后觉得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就没有难为我，对

我也挺好的。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个书记张兰英，她是个

农村干部，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平时离太平间都躲得远

远地，觉着那里头有鬼。他就特奇怪，一个劲儿的问我

说把你搁里头你也不害怕？我心想，我行得正走得直，

我怕什么！

　　在太平间里住了没多长时间，政策就下来了。

　　有一天，有个人把我叫出来，我心里有点忐忑，暗想：

把我搁太平间不成，还想把我搁在哪啊？结果出人意料，

找我谈话的人对我说：你回家吧。就这样，我被放了出来，

回家了。找我谈话的人要求回家后让我去居委会认错，

殊不知居委会的人看到我就跟我说：哎呦，你可回来了，

都等着你看病呢。可欢迎你了。”什么认错不认错的早

已顾不上。病人接踵而至，我回到岗位，重又忙碌起来，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夜雾唐山

　　1976 年，对中国来讲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唐山

108

发生了大地震。

　　唐山地震发生在凌晨三点多，我在北京接到命令后，

五点就带医疗队出发去唐山抢救伤员。匆忙之际，只是

和家人打了声招呼。那会儿一点儿都不怕余震，让我去

我就去了。到了唐山，满眼看到的全是废墟，一座城市

好像被夷为平地一般。在唐山认识的人都被埋在底下了，

都死了。

　　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有一个难产的孕妇，接生婆给她

接生但是一直生不出来，其他人就四处找大夫，刚巧把

我找来了，我正好又是妇产科的。我到那里一看孕妇的

情况，惊道：怎么可能生出来呢？孕妇的骨盆已经畸形

了，婴儿根本无法顺利通过产道产下。情况危急，我赶

紧招呼一些人搞一个临时手术室准备进行剖腹产。说是

手术室，其实就是一些人手拉手围起来的一个小区域，

将孕妇围在中间，我在旁边直接进行剖腹手术。在这种

露天环境下进行手术很危险，剖腹产创伤面积大，很容

易感染。将婴儿取出后，我就赶紧治疗，上一些抗感染

药物和措施。

　　也许是老天眷顾这些已受尽苦难的人们，在这种艰

苦的环境下，最后母子平安，可谓生命的奇迹。那个在

废墟中出生的、生命力顽强的孩子长大后，听妈妈讲自

己出生的故事，十分感动，特意千方百计寻找到我，感

谢我赐予他的第二次生命。

109

回声激荡

口述：周　正

撰文：赵思远

笔者按

　　从项目一开始，周正老人就显出了自己的特点。

　　在与老人见面以前，我在一堆老人的自我介绍资料

里选择了周老。不同于其他老人所写的寥寥数语，满满

一页纸根本不足以道尽他的平生。尽管这几行字连他人

生的缩影都算不上，但是我还是能从中依稀判断出他是

一个有故事的人，后来才知道，他何止是一个有故事的

人，有些故事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来讲，这些都是后话。

　　谈吐之间，周老优秀的教育背景与修养尽显，尽管

他从不刻意张扬这一点。他 1949 年以前在北京大学受到

的思想与学术熏陶总能在不经意间体现。与其说是采访，

我们之间的对话更像是长辈与晚辈在谈天说地。周老口

才极好，思维敏捷，记性又极佳，听他讲话，就好像在

阅读一部富有传记色彩的编年史，既有编年史缜密的一

面，同时又如传记一般引人入胜。和周老在一起，总觉

得时间过得飞快。我们一起回顾历史，探讨时事——话

题从房价到现在的社会道德考量，从胡适的教育思想到

现在的大学教育，从大陆的民主与法制到蒋经国与台湾

社会。周老或陷入沉思，或开怀大笑，或说到激动之处

拍案而起。一个学校对一个人的影响，往往体现于最细

110

微、最不易体察之处。作为一位 80 多岁高龄的老人，周

老的桌子上总是摆满了报纸和书籍，每一次见面，他都

是在读书；为了追求讲述细节的准确性，他甚至会打电

话给朋友加以确认；他阅历甚广，真的是“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他关心时局，从未与现实脱节，他对时事

问题的了解不亚于现在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与那个年代很多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

人不同，周老选择了自己的生活与政治理想，并且为之

付出了一辈子的努力。北大各种思想论战与激烈交锋的

氛围给了周老选择的自由，也给了他选择的能力。而且，

他说，他不后悔。

　　这册访问录，不仅写给周老，也写给为数不多的像

周老一样的人——他们接受过真正的大学教育，他们见

证过真正的思想自由，他们践行着“天下兴亡，匹夫有

责”，他们有着自己的政治理想并为之真诚付出，他们

选择了不平庸的生活。

周老生平

　　周正，原名谭振民，后因为革命工作需要改名为周

正。他 1926 年生于重庆，1946 年考入北京大学，1948

年底去解放区，1949 年初进入北平城参加接管旧政权。

之后长期在北京从事教育行政工作，1987 年离休。

　　应讲述人要求，此文仅包括 1946 年 11 月至解放初

这段时间的经历。

111

（一）北大生活（1946 年 11 月至 1948 年底）

　　大学应该培养精神贵族，而不是精神附庸。前者会

昼夜不停地思考，并为此形销骨瘦；后者则要求工作与

自由时间分开。前者敢冒风险，静听内心的声音，并随

着它的引导走自己的路：后者则需要别人指示，要别人

为他定下学习计划。前者有有勇气正视失败，后者则要

求在他努力之后就有成功的保证。

　　　　　　　　　　　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

　　大学对于一个人的一生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周老

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个 80 多岁的老人，在洗尽铅华、历

经沉淀之后，决定记录自己的岁月时，选择的不是无忧

无虑的少年时代，也不是文革中遭遇厄运、不堪回首的

中年时代，而是动荡不安的青年时代。一个看尽世间百

态、经过大风大浪的老者，决定把自己生活的精华讲述

给现在的年轻人听时，最念念不忘的是大学，最令他感

慨良多的也是大学。他甚至多次强调，这个访问录的重

点是他在北京大学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学是

他一生的思想皈依之所。

　　1946 年 11 月，时年 20 岁的周正来到北京大学先修班，

开始了一年的学习生活，直到 1947 年暑期结束。先修班

的地址是现在的新华社。一个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青年

在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也开始自

己的跌宕岁月，等待着他的，是自己想都没有想到过的

112

生活轨迹。

　　周正所在的专业是地质系，这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

的决定。“我报考了两所学校，全都选了地质学，”周

老回忆道。但是当时战火连天，国民党政府根本无心搞

建设，内战才是“主业”，所以一进校门周正就意识到，

自己专业的唯一出路就是从事学术研究，目标就是去中

央研究院地质科学研究所工作或到大学的地质系教书。

抱定这种心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的生活开始了。“我在中学时很蔑视政治，但我是一个

有正义感的青年，”周老说道。这种以读书为己任的大

学生活并未持续多久，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不仅引起了

周正思想的激荡，而且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以读

书为己任的岁月自这里结束，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动荡

青春自这里开始。“我本来想好好读书，不问政治，但

北京大学民主科学的校风把这个设想击碎，让我投入到

革命的洪流之中。”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 1946 年的沈崇事件。

　　“沈崇是我北大先修班的同班同学。1946 年 12 月

24 日晚上，沈崇被驻北平的美国兵皮尔逊强奸。26 日，

北平的报纸揭发了这个事件，我们知道后一下子炸了锅，

抗议美军暴行就成了同学们的普遍呼声，强烈要求国民

党出面交涉，必须严惩罪犯。国民党不但置之不理，反

而污蔑沈不是良家妇女，是她去勾引美国兵，甚至还造

谣说这是共产党实施的苦肉计，借此煽动反美情绪等等。

113

总之他们不为中国人做主，不伸张正义，反而无耻地污

蔑自己的同胞，为强奸犯辩护。事件激起同学们的强烈

义愤，先是北大爆发起来，然后联合清华、燕京、师大

等大专院校和一些中学，共同决定于 12 月 31 日举行全

市性的示威游行，抗议美军暴行。这一天，游行队伍先

在北京大学操场集合，然后浩浩荡荡穿越闹市，到达东

单三条协和医院。这里驻有美军和国共三方组成的军调

处执行部。由于此处有美军人员，游行队伍情绪激昂，

不断用中英双语高呼口号、张贴标语，对美军进行抗议，

吓得开窗张望的美军人员缩了回去。接着，队伍去到事

发地东单广场，举行抗议集会。同学们发表演说、朗诵

诗歌，表达了对美国兵暴行的无比愤恨、对受害同学的

114

有力声援以及对国民党政府屈从美国、压制民意、造谣

污蔑等无耻行径的强烈抗议。”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甚至连具体日期、游行路线都被周老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沈崇事件”给这个年轻的学生上了现实的一课，

残酷的现实让他经历了思想的洗礼，开始反思固有的观

念，于是，一场个人的思想革命开始了。

　　“经过一番思考，结合北大民主墙上进步言论的影

响，我逐渐认识到国民党之所以不为中国人民伸张正义、

倒行逆施、为虎作伥，是因为它要依赖美国给大量钱财

和武器发动全面内战，消灭共产党，达到它巩固一党专

政独裁统治的目的。对美国政府，我也有一个认识过程。

二战期间，美国政府在军事上、物资上曾给予我国不少

援助，因此对它有好感；二战之后，美国的种种表现暴

露了它一系列对华政策都是为了保护自身利益、控制中

国进而称霸世界的野心。认识提高了，好感必然转变为

厌恶与憎恨，过去不问政治、只想学好地质专业将来当

教师、做研究的理想被打破，开始走上反对美蒋的革命

道路。”

　　一旦一个人开始反思政府，就开始了胸怀天下的思

虑，考量的不仅仅是个人得失，而是国家命运，这便是

政治理想的开始。果不其然，“沈崇事件”以后，周正

思想的变化就被同宿舍的共产党党员敏锐地察觉。

　　“北大的地下党非常强大，它还有外围组织。我同

宿舍的同学李华（解放后在北京外事处工作）是地下党

115

员。他看出我的思想变化，就向我介绍党的外围组织民

主青年联盟，问我你愿不愿意参加？我说可以呀，然后

问他是不是共产党领导的？他不言语，他当然不能暴露

自己的身份。这样我就在 1947 年 5 月参加了民主青年

联盟。此后不久，有一个陌生人住进了我们宿舍，他叫

王芝莲，说是李华的中学同学，住在这里准备考大学。

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党的地下交通员，经常来往于国统

区与解放区。他住在北大是因为住在北大最安全，国民

党军队是不敢开进北大随便抓人的。这个人从李华处知

道我的情况后，不断向我介绍解放区的生活，给了我一

些书籍，比如毛主席的著作《新民主主义论》、《论联

合政府》、《目前形势与我们的任务》等伪装成小说的

册子。通过阅读这些书我知道了中国社会的性质，但是

不知道所说的新社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又读了赵树理的

小说《李有才板话》、《李家庄变迁》，以及其它描写

解放区生活的文艺作品。这些书向我展示了一个崭新的

世界、使我见到了新中国的曙光。1947 年 9 月，我经

李华介绍入党。”

　　1947 年 9 月，周正先修班结业，顺利进入北京大学

地质系，学习、住宿的地点搬到了沙滩本部，直到 1948

年 11 月底离开北平去解放区。以这里为中心，周正度过

了同样不平静的一年：既有读书会友、畅谈时局的时刻，

也有办食堂、办壁报的生活；游行中与军警对峙的剑拔

弩张、华北学联联欢时欢声笑语的美好过往；地下党工

116

作的危险与紧张、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中彰显的青春与

激情……所有这些点点滴滴，在年过八旬的周老的记忆

中仍然鲜活。一些看似琐碎平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

最怕的莫过于时光的检验，而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也

是时光的检验。

　　这一年对于当时中国的大学生来说，称为“多事之

秋”一点都不过分，从 1947 年 5 月的反饥饿反内战大

游行开始，学生运动此起彼伏。武大惨案（1947 年）、

四九血案（1948 年）和七五血案（1948 年）等国民党

当局直接对学生造成伤害的行为使得学生群情激奋，而

1948 年 6 月的反对“美国扶植日本”的大游行则对周正

造成了直接的影响，甚至因此中断了在北京大学的学习。

周老口述 1947 年至 1948 年北平学生运动的大事件

——1947 年 5 月 20 日反饥饿反内战大游行

　　“在 5 月 20 日之前，学校曾经罢课三天。罢课后开

始酝酿全市性的大专院校联合大游行。饥饿和贫困的原

因是，国民党发动内战造成物价飞涨，人民生活困难。

5　20 大游行包括人员非常广泛，其中有抗战中应征入

伍赴缅甸作战的远征军和美军翻译官、抗战胜利后复员

上大学的学生。他们身着全副美式军装，走在队伍最前

列，表达了退伍军人反内战的强烈愿望，具有非同一般

的影响力。”

——1948 年四九学案

117

　　“1948 年 4 月 9 日夜，国民党特务闯进北京师范大

学宿舍，对进步学生大打出手，还逮捕了七、八个学生，

激起全市学生的极大愤怒。各校加起来一共有 3000 多名

同学到国民党华北行辕所在地中南海的新华门前静坐示

威，要求立即放人。示威坚持到深夜，国民党迫于压力

不得不释放被捕同学，还派大卡车送学生返校。”

——1948 年 6 月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大游行

　　“二战后，美国为了控制亚洲、称霸世界，公然扶

植日本军国主义（《日美安全条约》的签订），理所当

然遭到中国人民坚决反对。于是北平各个大学学生于

1948 年 6 月 9 日举行了大规模的反对‘美国扶植日本’

大游行。”

——1948 年七五血案

　　“1948 年，东北面临全境解放，国民党为了骗得广

大学生进关，承诺为他们安排学习和食宿，于是大批学

生涌入北平。来北平后，同学们发现国民党根本没有任

何准备，他们生活没有着落，有的住在城门洞，学习更

谈不上了。事情引起了东北学生强烈不满，他们举行了

游行请愿，结果遭到国民党军警屠杀，开枪打死了好几

个学生。为声援他们，北平各个大学学生集体到国民党

华北行辕主任李宗仁官邸请愿。这就是七五血案。”

——北大地下党的学生工作

　　“1947 年 9 月入党后和我编在同一个党小组的有法

学院的一个同学，他担任组长，解放后当过东城区区长，

118

还有文学院的一个同学，他担任组长。当时我们有纪律，

平时见面不许说话、不许打招呼。开会怎么通知呢？这

次会就定下一次的时间和地点。地下党组织很严密，不

能随便联系，你不认识我忽然跑到我宿舍找我谈事儿，

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这个小组活动时间不长，过了不久

理学院的党员多起来后，党的关系转到到理学院，组长

是物理系一个同学。这个时候我们研究工作就方便了，

因为我们互相认识。我们开小组会的内容大概有：一、

汇报这个阶段的工作，二、分析当前学校里运动的形势，

三、布置下一个阶段工作。党小组每次并不分配很具体

的任务，全靠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开展工作，因此这段经

历也很锻炼人的独立工作能力。”

　　对于一个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再多描写

“斗争残酷、情势危急、运动艰苦”的词语都显得苍白

无力。细节是真正的亲历者的独家秘方。平实的语言不

需要任何修饰，因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东西从来都不需

要修饰。

　　“我入党后，在党的领导下从事下列工作。第一件

事情是运动来了以后，发动周围同学参加运动。每一次

运动都有程序。一件事情发生了，民主墙马上就有反应，

民主墙个人发表意见的很少，主要是社团。等到酝酿成

熟了，交给学生自治会去研究。自治会完全由学生民主

选举产生，自治会成立前是院系代表会议。自治会提出

初步意见，要不要罢课游行。自治会把初步意见交给全

119

体同学讨论、签名，把签名的结果公布出来，最终决定

是游行还是不游行。因为有绝大多数人的签名同意，所

以运动搞起来声势非常浩大，得到同学们的拥护。我就

是在每一个阶段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动员大家去参

加签名和参加游行。通过我的很多关系，比如同班的同

学、同宿舍的同学、中学的同学，还有老乡等等，所有

我认得的人，我都跟他们去个别串联，交换意见。不用

多说，基本上都同意参加这些进步革命活动，都是自觉

自愿的。”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了北大的民主风气，

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民主程序产生的。

　　“地下党的领导在学生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

绝不是共产党煽动起来的。是国民党本身逼得学生要起

来革命，共产党在其中起了保护学生、领导学生的作用。

让运动从自发变得很有秩序地进行，共产党不是把学生

当枪炮，而是把运动搞得更健康，减少损失。”

　　“第二就是每次运动结束后，组织读书会，也是利

用我的一些社会关系。我组织了两个读书会。这个读书

会不能公开阅读毛主席著作，都是个别传阅。公开读的

有华岗的《社会发展史》（解放后华岗任山东大学的校

长）和许涤新的《政治经济学》。艾思奇的《大众哲学》

影响也很大，因为讲述的哲学原理通俗易懂，还有埃德

加　斯诺的《西行漫记》。大家喜欢香港的《文萃》杂志，

经常有乔冠华的文章，写得非常犀利，战斗性非常强，

逻辑性也很强。还有好多关于解放区的小说等等。讨论

120

可以是漫谈性质的，可以谈读书心得，可以指定谈哪本

书，可以谈参加运动的体会，也可以分析时局。每次有

一个中心，但是内容比较广泛。这里面也还有联谊的成

分，起到了联络感情的作用。这个读书会我们坚持了很

长一段时间。”

　　“说到读书会，还有一段小插曲。文革后，我在市

教育局工作，有一年我去自然博物馆去参加一个有关青

少年科技活动的会议，来了两个教授。因为多年没见面，

开始互不认识，可他们看着我觉得面熟，聊了一会儿才

想起来是我读书会的成员，”周老笑着回忆道。

　　“第三，参加到一些社团中去工作。我参加了很长

一段时间的社团是中学联（联络中学生）。我高中时的

一个同学介绍我去参加中学联工作的。开始来的中学生

也不多，然后他就带朋友来，朋友再带朋友来，队伍慢

慢就做大了。比如我们组织大家到公园去玩，先联络感

情，互相融洽、了解以后，我们借些进步书籍给他们看，

特别是小说，因为比较具体易懂。还欢迎他们来参加北

大的进步学生活动，他们很多时候都来。个别学生来了

以后，中午没饭吃，我办过一个时期学生伙食，就安排

他们在我那儿吃饭了。”

　　“另外我还参加过一个壁报社，叫《黄河》。我在

上面发表过一篇文章。我在中学联里认识一个中学生，

是回民，姓沙，他哥哥是工人，我到他家里跟他哥哥聊

天，了解了很多工人的生活情况，回来写了一篇访问记，

121

把工人的情况介绍给同学。”

　　“第四，为同学服务，我办过三个月伙食。原先学

校办的伙食南北方同学在一起，经常闹矛盾，大米和窝

头之争、甜咸之争。为了同学们的团结，由学生自治会

出面同校方交涉，由学生自办伙食，南北同学分开办米

饭食堂和窝头食堂。我办过米饭食堂。办食堂的事儿就

很琐碎了，炊具够不够，大师傅够不够，桌椅够不够……

这些都是学校出钱，我们去跟学校交涉。另外伙食怎么

安排，每顿几菜几汤，怎么吃法，都由学生来管理。原

来学校伙食办得不好，由学生自己办，大家吃得满意，

也不再闹了。因为有意见可以跟我说，说了以后我再去

改进。每次开饭我都提前到场张罗，听意见。”

　　“第五是发展党团员，在学生运动中考查同学，成

熟一个发展一个。我发展的民联（民主青年联盟）盟员，

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大游行中的学生队伍，周老就是在此次游行中被打伤

122

记得准的有五人，因事隔多年，有的想不起来了。上世

纪八十年代办理离休，规定只要参加过党的外围组织就

可以享受离休待遇。当时有同志去找我证明是我介绍参

加民联的，只要情节说得清楚合理，时间对得上，我都

证明是我发展的盟员。我发展过一个党员，是我同系同

班的同学，叫冯钟广，解放后是地质科学研究院的研究

人员。我还介绍过一些同学去解放区，记得准的有 6 人，

可能还不止，但已经记不清了。”

——谈地下党工作的危险性

　　“做地下工作最要紧的是机警。出门必须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那时国民党经常拦街检查，你可以看到街上

忽然人流就断了，一二十个警察拦截行人挨个检查、搜

身，看看有没有共产党的东西。有这么一件事。我认识

的一个地下党员，身上带着党的文件走在街上，突然遇

上前方有警察正拦路检查。怎么办？他一回头，见后面

来了一辆黄包车，上面坐着一个打扮地非常时髦的阔太

太，看着像国民党的官太太。他急中生智，赶忙从路边

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假装是这个女人的丈夫，跟着黄包

车从警察前面走了过去，巧妙地躲过了检查。”

　　“1947 年冬的一天，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一

天我送一个同学去解放区。临上火车他突然交给我一本

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修养》，要我带回学校交给另一

同学。我从火车站乘三轮车返校，快到南池子北口时，

见前方四五十米处有军警拦街检查行人，我灵机一动，

123

赶紧把那本小册子塞到坐垫下面，一边思考如何应对，

一边观察警察是否注意到我，等到离警察只有二三十米

时，正好来到骑河楼街口，此处进去往南拐便是北大三

院学生宿舍。我赶紧取出小册子往兜里一揣，下车漫步

拐进骑河楼，然后快步走回宿舍，终于化险为夷。”

　　“还有一次是 1948 年 6 月，我们举行反美扶日大游

行，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复活。我们

游行到东华门大街，准备迎接清华和燕京的同学，汇合

后去北大民主广场举行集会。国民党早有准备，大批军

警在此守候，阻止我们汇合。这时游行队伍到达，与军

警发生肢体冲突，他们就鸣枪恫吓，并用路边早已准备

好的砖头石块向学生队伍砸来。我当即被砖头砸晕倒地，

然后立刻由同学护送回校包扎。同时受伤的还有黄树人

和郑亚男（女）两位同学。随后，全国各大报纸都报道

了这次事件和我们三人的姓名。我父亲看见报道后来信

指责，并停止提供生活费，从此我完全依靠学校发的公

费生活。受伤以后，北大人权委员会、清华大学学生自

治会，以及全国各地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纷纷来信

对我们表示慰问和声援。”

——谈奉献

　　“在北大从事地下工作期间，我们都是完全自觉自

愿地努力工作，没有报酬，也没有领取过一分钱的活动

经费。大家只有付出，不图回报，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

险艰苦奋斗，在对敌斗争中培养了为革命无私奉献的精

124

神。解放后，许多同志坚持和发扬了这种光荣的传统。

当今在和平建设的环境中，特别是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

击下，新老同志都应该发扬艰苦奋斗和无私奉献的优良

传统，将社会主义事业进行到底。”

——谈思想自由

　　“北大有很多很好的传统，比如说提倡思想自由，

兼容并包。没有思想自由，或者说私下里可以自由，公

开不能自由，人们思想被禁锢，慢慢就僵化了。不同思

想的碰撞才能擦出火花，才能产生新的理论。不同思想

的碰撞、辩论、争论才能辩出真理来。”

——谈校风的建设

　　“在北大民主的风气、科学的精神广为流传，形成

一种校风推动你往前走。所以后来我搞教育，认识到校

风建设非常重要。你把校风搞好了，本身就是一种无形

的力量，一种强大的、没有语言的力量来推动学生进步。”

　　“晚风吹来天气燥啊，东街的茶馆真热闹……生意

承关照，国事的意见千万少发表。谈起了国事容易发牢

骚啊，引起了麻烦你我都糟糕……倒不如干脆，大家痛

痛快快说清楚，把那些压迫我们、剥削我们，不让我们

自由讲话的混蛋，从根铲掉……”这是解放前学生中传

唱甚广的《茶馆小调》，周老一时兴起唱了起来，我们

还一同说这歌词写得既平实又幽默，真实地反映出国统

区没有思想和言论自由，怪不得学生爱唱。

　　还有与《茶馆小调》异曲同工的《古怪歌》：“往

125

年古怪少，今年古怪多……清早走进城啊，看见狗咬人哪。

只许他们汪汪叫哇，不许人哪用嘴来讲话……”窗外阳

光轻轻洒入，让一上午的谈笑透出丝丝暖意。

　　“这一段历史是我一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一段，最值

得回忆、最辉煌的一段，在那样一个革命大动荡的环境

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谈话接近尾声时，周老如是说。

一个看尽人世百态的人，在回忆自己过往 80 多年的岁月

与变迁时，把“最有意义”这样的殊荣给了大学时期。

于自己于社会都是一种幸运，在大学之后几十年的生活

中不断验证当初所接受的教育的正确，这样的人生少了

迷惘、多了坚定，少了虚无、多了踏实。

（二）解放区生活（1948 年 11 月—1949 年 1 月）

　　前面已经提到，在学生中广为流传的描写解放区的

文学作品对处于国统区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里仿佛是他们理想的标本与蓝图，让人不由得心向往

之，周正也不例外。

　　“去解放区的直接原因有两个。一是 1948 年 6 月，

在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军国主义的大游行中，我被国民党

军队打伤，当时全国各大报纸登出了我们三个被打伤同

学的姓名，可能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注意。第二个原因是，

当时形势发展地很快，东北即将全境解放，部队很快进关，

中共华北局已经开始做接管北平的准备，要求地下党撤

回一部分同志，充实接管队伍。”

126

　　1948 年 11 月，周正动身上路，加入了去解放区工作

的学生队伍。

　　正如周老所说，这一路上动人的故事很多，有好几

次我听到入迷之处，当时自己的表情，肯定是两眼圆睁，

充满好奇，嘴巴张成 O 型，恍然大悟时连连点头。

　　“走之前要做准备。首先是要做改名换姓的假身份

证，应付沿途军警检查。我们学校地下党就有人会造。

其次要了解去解放区的路线，即从北平乘火车经天津去

静海县南边的唐官屯下车，步行通过大运河边陈官屯的

一个叫闸口的检查站后过运河，乘大车经沧县到达华北

局城工部所在地的泊头镇。城工部是城市工作部的简称，

部长是解放后北京市第二书记刘仁。再就是化装。我们

扮成东安市场卖布的小伙计，回老家枣强娶媳妇儿。为

此必须学几句简单的枣强话对付检查。”

　　“做好准备，我们就出发了。陪同去天津的是我中

学同学、清华学生鲁刚。到天津当晚住在鲁刚哥哥的同

学陶爽家。陶爽是个资本家，懂技术，解放后在东北的

一个碳素厂当总工程师，这是后话了。陶爽当时住在租

界里的一座小洋房里。他知道我要去解放区，言谈之中

表露出对共产党的同情和对国民党的不满，临走时送了

我几块大洋，以备我遭到军警刁难时做买路钱。”

　　说到陶爽，还有一段小插曲。“（陶爽）这个人我

得说说，”周老特别提到，“文革后，都到 1979 年我们

都已经恢复工作了他还没有平反，说他有特务嫌疑。他

127

们单位派两个人找我调查。我就对他们讲这段经历和他

对共产党的态度。他要是特务能放过我吗？还能送我几

块大洋吗？这些人回去后很快就给他平反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天津北站，同事先约定好一起

去解放区的北大同学项党会合。组织上让我们路上互相

照顾，但不要互相说话，否则容易暴露，还交代当天一

定要通过闸口检查站，因为住店可能遇到盘查，会有危

险。不巧，我们到达时已经关闸了，只好返回来。当天

下着鹅毛大雪，好不容易找着一家店。那哪是店呢？地

上铺的是稻草，连张席都没有，没办法也只好住下。我

俩分别住在相邻的两间屋，每屋睡五六个人。”

　　“刚住下，店东就喊，今晚有国军查店，你们谁要

是共产党赶紧走。我和项党商量怎么办。开始想出去呆

一夜得了，但是当时下大雪，人呆在雪地里，更容易暴

露。还有狼群，非常危险。最后决定还是待在屋里。我

俩约定万一有一人被俘，决不交待出对方。天黑后国民

党军队果然来了，对我进行盘问，从哪儿来，去哪儿去，

干什么的，我照事先准备的一一回答，对付了过去。我

当时戴了一顶破皮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长着一

张学生脸很容易被认出来。国民党军队走后，店老板又

喊，说国军晚上还会来，你们谁是共产党赶紧走。果然，

检查的又来了。这次我装睡，还在脸上抹了些土，显得

很脏的样子，他们踢我两脚，我哼哼几声，蒙混过去，

逃过了一劫。”

128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来直奔闸口检查站。那里满

满当当的全是人，已经排成了十几个队，大概好几百人。

大多数都是一些来往于解放区和国统区做买卖的人。我

们也跟着排队，等待检查。我当时把所带的银元藏在了

左脚鞋里。轮到我了，他们叫我把脚抬起来。我刚把右

脚抬起来，他们就叫我放下右脚抬左脚，这样，里面的

银元就被收走了。我后来想，可能我抬脚的时候下意识

地想了一下，他们看出来我有迟疑，推断钱藏在左脚鞋

里。事后他们得意地对着后面的人喊：‘我告诉你们，

不管藏哪儿都能搜出来。’这说明他们常年干这种勾当，

已经相当有经验了。过关以后见到运河边有一个国民党

修建的地堡，盖儿直径有一丈多，上面堆满他们搜刮来

的金银财宝。”

　　“过了检查站就要过运河。运河不宽，一条粗绳子

固定在两岸。人们坐在船上拉着绳子过河。上岸后坐大

车，经过一个真空地带，也就是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军

队都不涉足的三不管地带，这里经常有散兵游勇和土匪

出没。所幸我们没有碰到，但是其他去解放区的同志就

曾遭到第二次洗劫。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沧县。”

　　“在沧县吃了饭，改乘驴车，走了五六十里地，到

达城工部所在地泊头镇。找一个建筑公司，其实就是一

个代号。当时来的人很多，没有地方住，于是就睡在牲

口棚里头。休息一天后，根据工作需要，改名周正，这

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129

　　“开始，上面分配我去华北局党校学习。还未动身，

改派回北平参加接管工作。当时形势发展得很快，国民

党军队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沈阳、济南先后解放，

第四野战军很快就要入关。这些天陆续到达的北平学生，

有清华的、北大的、燕京的、师大的，一共几百人，分

成两队，一队去天津，一队回北平，全部集中到泊头镇

的大庞村学习城市政策。”

　　“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七届二中全会讲话，还有解放区报纸的社论，以及接管

城市的有关政策。两三个星期后，回北平的一百多人，

由李晨（曾任北京市政协副主席）、张旭（曾经北京市

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带队，徒步行军向北平进发，途径

献县、河间、高阳、保定、徐水到达涿县，一共走了四天，

平均每天走八十里，最多的一天走了一百里，尽管十分

劳累，但是精神状态非常好，不怕苦不怕累，一路唱歌

说笑，互相鼓励。到涿县后改乘火车去良乡，所有接管

北平的干部都在这里集中。”

　　“在良乡，第一件事是按照北平原来的市区建制，

由老区来的干部和学生干部混合组队，我分到外一区工

作队。”

　　“在良乡比较系统地学习了城市政策，接管的方针、

任务、方法，还有党的工作作风。学习以听报告为主。

做报告讲得最多也最精彩的是彭真，风趣、幽默、深刻。

大家都愿意听他的报告。薄一波、戎子和讲财政经济，

130

钱俊瑞讲文化教育。后来接管北平比较顺利，跟在良乡

的系统学习是分不开的。”

　　我问过周老，离开心爱的北大去解放区，为此不

得不中断学习，做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后悔。“不后悔，”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后来想，就算是周老没有去解放区，

而是继续在北大学习，顺利地从地质系毕业，他最终

可能还是不会走上纯粹的学术道路，否则的话，他不

会在读书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走上街头为心中的正义

奔走呼号。

（三）接管北平（1949 年 1 月至 5月）

　　1949 年 1 月 31 日，在周老的口中是一个非常难忘的

日子。这个日子是他参加接管北平工作的开始，也是他

和平年代理想追求之旅的起点。

　　“1 月下旬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签字，1 月 31 日，

我们就身着军装、佩戴‘军管会’臂章进城了。按照北

平市原来的建制，我们分成了若干队。市级各单位和各

行政区都有工作队去接管，地下党早已提供了市区的情

况，准备非常充分，第一天就各就各位，开始了接管工作。

我分到的外一区范围是前门大街以东，崇文门外大街以

西，内城墙（现前门东大街）以南，珠市口大街以北。”

——还原接管初期的北平城

　　“进城以后第一个感觉是社会秩序非常乱，治安情

况很不好，社会上有不少散兵游勇和敌伪人员。夜间有

时能听见枪声。我们区的一个学生干部叫朱凯，在办公

131

室工作。一天晚上他未经请假，

私自外出探亲，还擅自携带办

公室保管的一支手枪。到亲戚

家遭遇正在行抢的土匪，朱凯

打了一枪，枪卡壳了，没响，

当即被土匪开枪打死。社会秩

序混乱可见一斑。”

　　“金融秩序也不好。解放

初期货币尚未统一，群众心里

没底，因此宁愿相信银元这种硬通货，于是不法分子乘

虚而入，前门大街出现很多手颠几枚银元（俗称‘袁大

头’）的倒卖贩子，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买俩卖俩’。”

　　“有很多老百姓知道共产党不错，但是也有不少人

不了解共产党的政策。有些资本家非常恐慌，怕被‘共

产’，不敢开门营业。在工厂和商店，有少数工人和店

员误认为 ‘共产’就是要分资本家的财产。有的工人来

自老解放区农村，知道土地改革把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

因此他们也想把工厂分了。”

——如何接管北平城

　　“第一件事，摧毁国民党的保甲制度。区里派出工

作组接管保公所，我分到了第四工作组，接管第七、第

八两个保公所，范围是前门外草厂头条到十条地区。草

厂是皇宫喂马的草料堆放地。我们这个工作组一共有八

个人，有老区来的工农干部一人，北大、清华、燕京大

132

学学生四人，中学生一人及地下党员二人。我担任地下

工作组组长，上级给我配发了一支手枪用以自卫。”

　　“我们向群众宣布废除国民党的保甲制度，同时责

令保长、甲长及保公所人员（其中有特务）停止一切活动，

有问题的交代问题，听候政府处理。”

　　“第二件事，我们协助公安部门按照军管会布告的

要求做宣传工作，收集散兵游勇，责令国民党党政军警

宪的骨干分子和敌特人员到指定地点登记，坦白交代问

题，交出枪支弹药，争取宽大处理。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

社会治安明显好转。”

　　“有一天我在辖区的兴隆街上走，忽然有一个人叫

我到他临街的屋里，交给我一把蓝色发亮的德国产小手

枪。这就说明我们政策宣传的感召力度。”

　　“第三件事，我们召开了很多群众会，广泛宣传党

的城市政策。我们接管的这个地区大小商户和手工作坊

特别多，所以我们重点宣传共产党保护民族工商业、维

护资本家的合法利益的政策。还宣传发展生产、劳资两

利政策。生产发展了对劳资双方都有利，所以要尽快恢

复生产。对工人主要宣传劳动创造世界，工人阶级是领

导阶级，当了国家的主人，要模范地执行党的政策。这

些宣传非常有效，很快商店开门、工厂复工，群众情绪

就稳定下来了。”

　　“第四件事情就是搞环境卫生，清除垃圾。当时胡

同里基本上都有垃圾堆。这些垃圾不是三天五天十天半

133

个月堆积起来的，是几年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形成的，

有人说甚至清朝时的都有。胡同里没有下水道，一下雨

脏水乱流。居民家的脏水都往胡同里面泼，家家如此，

并不稀奇。我们去挖的时候，垃圾都是硬块。我们用手

推车把垃圾推到指定地点，然后用卡车拉走。开始群众

都不理解，还纳闷：共产党怎么干这个？经过我们大力

宣传，加上街道里一些人靠拢共产党的群众的响应，以

及工作组成员的带头作用，在很短的时间内我们就同群

众一起把垃圾清理完毕。这件事情给老百姓的影响大大

超过清理垃圾本身。它的政治作用显示出来了——共产

党是给老百姓办实事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垃圾没人

管，共产党把它拉走了。从我们身上人们也看到，共产

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从而进一步提高了共产党的

威信。”

　　“第五件事，访贫问苦。工作组的成员到工厂到商

店，重点是接触工人，向他们宣传党的政策。北平有一

些解放区来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他们对共产党的政策

知道一些，很容易向我们靠拢。我们一方面宣传党的政

策，一方面发现积极分子，成为我们跟群众之间的桥梁。

光靠我们几个人联系不到千家万户，必须依靠他们，因

为他们就生活在群众里，有时候他们说话比我们还灵。

有了这样一支积极分子队伍，我们的人手就多了，我们

跟群众的联系就有渠道了。这是我们当时做的非常重要

的一件事。”

134

——接管工作的效果

　　“经过两三个月的工作，社会秩序明显好转。商店

开门，工厂复工，买卖袁大头的没有了，散兵游勇也少了，

夜间听不见枪声了。群众知道了共产党的政策，再加上

积极分子的队伍已经形成，成立街政府的条件成熟了。5

月，经区里批准，我们正式建立了第四街政府。街政府

一成立我就调去其它部门工作了。”

　　“进城这一段，之所以能够在两三个月的时间内稳

定社会秩序、建立基层政权，有两个原因。”

　　“一是党的城市政策是正确的。接管的方针、政策、

任务、工作方法是正确的。特别是经过良乡的培训，我

们正确地了解并执行了党的政策。二是党有一支忠诚党

的事业、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众的干部队伍。”

（四）感悟与砥砺

　　故事讲到这里，当周老开口说“在这么多年的生活、

革命经验中，我总结出了以下几点”的时候，我忽然想到，

周老在谈起思想自由时说到了不同思想交流碰撞的重要

性，然后某日我在跟朋友辩论一件事情的时候，周老对

我说过的话就从我嘴里脱口而出。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

的影响力，所以我在想这部分的标题的时候，用到了“砥

砺”这个词，这是一种观念的传播，也是历史的亲历者

对年轻人的寄语。我们应该庆幸有这样的人。或许他接

下来说的话对某个人是金科玉律，对另一个人却是陈词

135

滥调，或许前面的故事太冗繁平淡，让人没有耐心读下

去，但是如果你已经开始，请不要错过下面的话。

　　“一个人要在人生的道路上逐步成长，总是要经过

正反两方面的教育。包括成功与失败，顺利或挫折，正

面教育和反面教育。尤其是反面教育，对人的影响特别

深刻，对人的成长是不可或缺的。比如初来北京上学，

我对共产党没有任何了解，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初衷，应

该说是国民党从反面教育了我。我们的同学被美国兵强

奸了，蒋介石集团不为民做主，不替中国人伸张正义，

反而掩盖美国人的罪行。我们对国民党政府失掉信心，

是它倒行逆施造成的。是它把我们推向了它的反面，也

可以说是逼上梁山。困难也好、挫折也好、失败也好，

是我们成长不可缺少的考验。但是这个东西在一个人的

成长当中毕竟是初级阶段，是不自觉的阶段，一个人要

成熟起来，还必须接受正面的教育，而正面教育是不可

以自发产生的。比如，一个事件出来了，你可以把它看

成个别事件，但是事情多了以后你就会想，为什么接二

连三发生这些事情呢？他的根源在哪里呢？这些问题，

没有理论，没有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解决不了，

因为你弄不清社会的性质是什么。也许你还寄希望于好

人政治，其实它是制度问题。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决

定了要发生这些事情。只有反帝反封建，推翻三座大山，

才能找到中国人民的出路。”

　　“北大光荣传统的熏陶对我的成长非常重要。这个

136

学校，从蔡元培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开始，经过

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一二一运动的洗礼，科学与民

主的精神得到充分发扬。在这个学校里面，不论是教育

思想还是政治见解都可以自由发表。民主墙只是提供一

个平台，学生社团多得很。三五个人、十几个人、二十

几个人组成一个社团，办一个壁报，发表自己的见解。

当然国民党的三青团也有势力，也出来发表很多错误甚

至反动的言论。在正确与错误的碰撞当中，学生提高了

独立思考和辨别是非的能力。在科学民主精神的影响下，

学校逐渐形成一种追求进步、追求自由的风气，它向洪

流一样推动你前进。像我这样，本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准备将来做教授的学生，就这样被这

股洪流卷了进去。它又像一个大熔炉，什么样的东西进

去以后，它都把你融化，融化后炼出来的是钢。”

　　“理论联系实际。参加现实斗争是我们成长当中不

可缺少的，但是还必须认真读书，学习马列主义著作，

特别是马列主义的哲学思想，观察问题的立场、观点和

方法。只有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能独立思考，不随波逐

流，不迷信个人，不会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理论

联系实际是提高自觉性、克服盲目性的必由之路。”

　　有一次我们谈完，出了那个由阳台改造成的小书屋，

我看到周老的老伴正在伏案写作，好像在做读书笔记的

样子，或许读书学习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参加老年合唱团、

叙旧会友一样，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而不是通向某种

生活的先决条件。这是教育所能给予一个人的自由。

137

不能忘怀的一件事

口述：周佳丽

撰文：张 欣

　　周佳丽 女 出

生年月 1928 年 10 月

16日生在北京，原籍

是浙江省诸暨县人，

从小求学都在上海。

　　我出生后六个月

时，父亲周诚浒就随

着中国医学界的奠基

人 颜 福 庆 博 士 的 邀

请，全家乘轮船到上

海，与颜福庆博士等

人创建了上海第一医

学院。父亲当时刚从

国外留学回来，在北

京协和医院当眼科医生。我就这样随父母到了上海，一

直到 1948 年 12 月底，才从上海去香港的。

注：颜福庆是湘雅医学院和上海第一医学院的创办人，

现在他的铜像落成，矗立在上医的院内。

　　二十年代父亲从在长沙湘雅医学院毕业后就到维也

纳去留学，他的老师福克斯是世界名医，曾到北京给宣

138

统看过眼疾。父亲后来又到英国去进修。父亲因受西方

教育的影响，认为女孩要有音乐上的修养，就让我去学

钢琴。我从小就很喜欢弹琴。1943 年我初中毕业考上了

国立上海音专，老师是一位意大利籍的俄国人，名叫柯

斯托维基。

　　音专钢琴系的课程是三年初级，两年中级，两年高

级，我上了音专第一年就通过了初级考试。我男友在中

国航空公司工作，1948 年底因内战，中航公司要迁到香

港去。父亲因怕战事导致将来交通断绝，要我结婚与他

同去，那时虽然我快要毕业了 ( 到 1949 年 )，但只好听

从父亲，就在 1948 年 12 月底在上海草草地结婚，第二

天就随着丈夫张国维一同去香港。1949 年在香港中华音

乐学院兼课教钢琴。1949 年 11 月，两航空公司起义成功，

我就带了五个月的女儿回上海。张国维在香港有保护飞

139

机和航材的任务，直到 1951 年才调回北京，在民航总局

任工程师的职务。1952 年等我生了儿子后，经老同学李

德伦，李润华的介绍，到中央实验歌剧院工作，担任排

练歌剧与独唱伴奏的工作。工作任务很重，经常在礼拜

天和节假日加班。歌剧院拥有好多有名的歌唱家，他们

经常演出，我给楼乾贵（著名的男高音），郑兴丽，邹

德华（女高音歌唱家），还有钱学森的夫人蒋英，她刚

从美国回来等歌唱家弹伴奏。还经常去全国各地工矿演

出，参加过长江大桥通车典礼演出，并灌有唱片，录音，

电台里经常播放。

　　记得是 1953 年的一天，周总理要宴请西哈努克亲王

和他带来的十几个人的巴厘艺术团。在政协礼堂，宴会

后，总理特别高兴，要与西哈努克照相。总理看见我们，

就招呼我们说：“你们也来与我照相吧！”。那天参加

宴会并演出的有傅聪（钢琴独奏），楼乾贵演唱的是《在

140

那遥远的地方》。我是去给楼乾贵伴奏的。那天我穿了

一件苹果绿的旗袍，外面罩一件白色的短袖绒线衫，穿

了一双黑色高跟鞋，色彩非常漂亮大方。能够和总理合

影我真是喜出望外，赶快跑过去站在总理旁边。那天邓

大姐也在那里，她没有拍照。邓大姐看见我就亲切地问

起我父亲，问我是父亲的老几。五十年代我父亲经常到

北京来给中央首长看病及疑难病症会诊。那天我真是兴

奋至极，回去不久，新华社就把相片送来了。

　　后来我问起楼乾贵，他也记得。他见到《在那遥远

的地方》的曲作者王洛宾同志，王说楼唱的感情真切，

处理得好，此曲带有美丽的幻想，不能唱得太实。

　　时光如箭，一转眼，这事已过去六十多年了，那张

照片已经发黄，变得很旧了，但只要回想起这事，总使

我久久不能忘怀！

141

一段曲折惊险的传奇之旅

　　　　　　　　 口述：茅鸿玺　　　　

　　　　　 　　撰文：何玥　张徐惠群

　　我是 1920 年出生的，那时候

我们家住在崇明岛，崇明岛是中

国的第三大岛。在那个年代，大

多家庭都是重男轻女的，我家也

一样，我父亲特别想要一个男孩，

所以我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子来养，

个性很坚强，也很能吃苦，什么

都不怕。父亲去世后，家里就不让我继续学习了，但我

并没有选择等待长大后就嫁人的人生，我去考了上海南

洋护士学校，然后 16 岁就只身一人离开家来到大上海闯

荡了。

　　上海是个大染缸，那时候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出去

唱歌跳舞，我不去，一心就想着念书。1940 年，抗日战

争如火如荼，我无意间在报纸中间看到了一则消息，那

时候抗战急需修建的中缅铁路需要大批技术人员和医护

人员，我也没多想，于是我就开始收拾行李，踏上了这

段传奇旅程。

　　上海—香港—越南—昆明—缅甸—大寨，这段充满

曲折、惊险又有趣的异国之旅，是我最难忘的。1940 年，

我和大批医务工作者坐船来到了香港，在香港第一次看

142

到山，第一次爬山。那时因为大陆被占领了，所以只能

从海上走，所以我们就先从香港坐的船到越南。之后，

是坐火车到昆明。在去昆明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很惊险的

事，我们把人给弄丢了。当时的交通工具十分落后，虽

然已经有火车了，但是一列火车，不同的车厢可能到不

同的目的地，我们所坐的这列火车，有到昆明的，也有

到其他地方的。火车上人很多，很拥挤，那天我们一群

人挤在车厢厕所的门口打牌，一同去的医务人员想上厕

所，我们在玩牌，也没有在意，为了不影响自己打牌，

就把他们支到另一个车厢去上厕所，没想到就在这个时

候，车厢分开了，那个车厢挂上了去越南河内的火车头，

然后开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些人又没有护照，也不会讲

越南话，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很可能流落异乡，再

也回不了家。幸好有一个从广东上来的杨大夫发现后，

跳下火车，追到越南的一个旅店门口找到了他们，才把

他们又带了回来。很惊险，现在想想，也蛮有意思的。

　　我们到了昆明之后，见到马就上去骑，也无所谓会

不会。我被指派到中缅铁路的第 19 中队的医务室当护士，

这个地方在缅甸境内，于是我们就先坐汽车来到了缅甸。

在缅甸住的都是茅草和竹子搭的房子或是竹楼，那里的

姑娘都是穿裙子的，当地人都抽大烟。修铁路的地方在

山上，所以我们一群人又要继续前行。那里没有交通工

具的，又很偏僻，所以只能靠走路，还有靠牛来拉行李，

有时候还会踩着牛粪过去，一路上很艰苦。最后我们在

143

大寨落脚，我也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所以简称它为

大寨。当时前去的人员共分为了 20 个队，每个队不到

20 人吧，其中只有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剩下的全都是

工程人员。

　　缅甸的山上气候很不好，一年的气候分为雨季和旱

季，雨季的时候人浑身都是泥，道路湿滑难行，旱季的

时候又是尘土飞扬，只能从山下打水上山。缅甸那里山

上雾气很大，蚊子也很多，当地流行疟疾，很多人都得

此病而死，云县因为疟疾死了一整村的人。不过后来发

现，用一种叫“奎宁”的药一治就好。因为当地特殊的

气候条件，所以我们的出工时间也很有规律，那个雾叫

“障气”，我们每天都是等障气散了还不够，因为空气

依然很潮湿，还是有很多蚊子的，必须要等到露水没了，

我们才开始开工。在这个漫长的等待期间，那些男同志

们都抽着大烟聊着天来打发时间。中队里都是男的，住

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房子，因为就我一个女孩子，我就在

角落圈了一小间住。那时候没什么吃的，粮食也很难运

上来，就吃罐头，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吃的有沙丁鱼罐

头，火腿罐头，到现在都还很怀念，沙丁鱼罐头现在好

像都没有卖的了，那个鱼长长的，中间就一条刺，很好

吃的。平时只能吃山里的小核桃做饭，用的也是由这种

小核桃炸出来的油，还有就是马吃的料和蚕豆。偶尔还

有南瓜和又小又圆的那种小柿子吃。这些都是在大寨这

边的食物，到云南有甘蔗吃。（茅老讲到吃的的时候，

144

很是感触，可以从那语气中读到茅老的心声，那时的

条件真的很艰苦，能吃的东西真的很少，回忆那时的

苦却也更加珍惜今天所拥有的，吃得饱穿得暖，知足

便会常乐）。

　　大寨那里除了气候环境很差之外，还有日本的敌机

常来轰炸，就在我们头顶上飞，很危险的。我自己就经

历过三次危及生命的险情。第一次是在缅甸当地居民烧

山开荒，本来我们在山上，只要待在烧过的空地上就可

以躲避火势，因为烧过的地方是不会再被火场逼近的，

但是那天恰巧有日本飞机飞来轰炸，情况十分紧急，我

们只能往山下跑，以躲避敌机的轰炸，结果不慎从山上

滚了下来，还好被树木挡住，伤得不重。第二次是在一

年春节的晚上，二十中队开春节联欢会，就和临近的

十九中队一起联欢，也就是我所在的那个中队。在联欢

过程中，突然传来消息说当地的少数民族哈佤族要捉拿

汉人，用汉人的头颅祭土地，结果大家都跑到山里躲起

来，由于天很黑，山里又长满很多荆棘这种带刺的植物，

等大家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好的。

第三次是撤退到云南以后，修昆明附近的飞机场时，日

本人的飞机来轰炸，当时场面极其混乱，很多人不是被

炸死就是被敌机扫射的子弹打死，残垣断壁上到处粘满

了死伤者的鲜血，场面极其恐怖，幸好我和我的同事们

死里逃生，幸存了下来。

　　虽然在缅甸和昆明时，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但我

145

很能吃苦，胆子比较大，什么也不怕。不过我在工作中

还是十分认真的，没有丝毫马虎。而且无论是和中队上

的人，还是和当地人，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由于当地

缺医少药，所以不管是队上修路的工程技术人员，还是

队里的劳动工人，只要来看病的，我都是热情对待。对

当地的老乡也是同样，尽可能的帮助他们减轻病痛。很

难忘的一次小经历是，中队仅有的一名医生，得了急性

阑尾炎，急需手术治疗，可是中队只有我一名护士，我

在缅甸山上极其恶劣的环境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无菌

小屋，从其他中队借了一名内科医生帮忙。什么也没有，

我自己配的生理盐水，动手术需要的用具就用水煮一下

来消毒，也没有麻醉药也没有消炎药，我就用乙醚作为

麻醉药来麻醉。由于条件太差，消毒设备又很不齐全，

术后那个医生的伤口没能很好的愈合，一直有脓水流出

来，这是我比较遗憾的，不过还是很满意了。（茅老作

为一名护士，第一次手术能取得这样的成效已经可以说

是奇迹了，可是茅老却一直低调的说只是自己当时的胆

子比较大罢了）。

　　

146

147

我这辈子，足了

口述：赵元明

撰文：蔡沅沅

（一）

　　我是 1929 年 4 月 21 日出生在哈尔滨，属蛇，生在

一个动荡的年代。

　　赵家原来是辽宁喇嘛沟那个地方的，我爷爷领着农

民去抗捐抗税，官方就把我们家烧了，之后逃出来，到

哈尔滨的。

　　我家人口众多，我有七个姑姑，三个叔伯。我父亲

赵尚朴排行老二，三叔赵尚志，小叔（四叔）赵尚武。

尚志叔牺牲在黑龙江宝泉岭，小叔尚武牺牲在河北阜平。

我叔叔的事情，我们原来都不知道，是老人和书上，中

共党史里头讲的。实际上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从书上

看来的。

　　我只记得小时候，三叔（即赵尚志）总愿意讲那些

英雄人物的故事给我们听。只要他在家，他就会给我们

讲，因为他是佩服这些人的。他口才非常好，比我爸好，

讲得我们个个都想当英雄。我们小孩儿从小就有一个概

念，在一起玩儿的时候，从来不愿意当坏人，就愿意当

好人。这都是跟三叔学的，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也非常爱看书，家里的书都看遍了，又出去借，

因为看书入迷，还挨过雇主的打，受过伤。

148

　　别人说，你说赵尚志是你叔叔，那你给我们说说。

我说我问过我爸爸，我爸爸不说，说没时间给你们说这

个，英雄人物多着呢，你们为什么要学自己的叔叔？

　　给我们些 < 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 这些书看。所以对

前苏联的这些英雄人物我们了解得比我们叔叔还多。

　　逃到哈尔滨后，我爷爷给人做管帐的。孩子们养活

不起了，做什么呢？这个做做馒头的，那个做卖报的，

自己管自己的生活。

　　我叔叔，为什么知道造反？因为他小时候吃过苦，

卖过报，给白俄当过仆人，也做过信差。他亲身体会过，

父亲被抓，房子被烧，然后挤火车也挤不上什么的，和

现在的人不一样。就这么个环境。

　　我的祖父是一个乡村教师， 喜欢看历史书籍，岳飞

正传、戚继光，精忠报国的那些。看了就给孩子们讲，

打仗的故事，也讲鬼故事。所以我的叔叔，我父亲，受

他的影响，包括我的姑姑，都是抗日的。为什么人家叫（我

们）满门英烈呢，因为从他那儿开始，就领着农民闹。

　　我记得他给我们讲聊斋，偏偏把那灯黑了。当然不

是全黑，但是他不让你点。完了以后，“把那个茶碗儿

给我拿过来。”嘿，一个个儿的就敢拿。我们胆儿大，

就是这么练大的。

　　我祖父这一家里，从那个年代，就不让女孩子裹脚，

我们家女孩子，七个姑姑，全是大脚片子。和人家不同

就在这儿。我弟弟，虽然是男孩儿，他一点也不特殊，

149

要是有两铜子儿的话，给他一个，准给我一个。不可能

说给他多的什么，从来没有。

　　现在你看那个年代的，都是小脚是吧？包括我母亲。

我母亲家贫，不识字，但能干，一个人种地赛过两个农

村小伙子，做手工也很巧。地主家要娶她，她不愿意，

说要找城里的。我奶奶去相了我母亲一面，就这样，嫁

了过来。

　　临过门前，我母亲现放的脚，要不脚也就是很小的

小脚了，但是脚趾头，贴在里面，是跪着的，起不来了。

随着慢慢长，整个的舒展开点。我给她洗过脚，就这中

间最难洗。后来（指嫁入赵家后），她还利用这个小脚

的身份替我父亲到深山给尚志叔送情报。

　　我奶奶（呢），不太说话，但是闺女们都喜欢她，

为啥呢？因为我爷爷厉害啊，你别看他给你讲鬼故事，

逗你玩儿的时候，挺起劲。但是他的嗓门，大。他要是

使劲儿喊啊，把一屋子都吓得够呛。但是我们是孙儿辈，

最被疼爱。我们童年没挨过打，你别看是战乱，那么痛

苦的一个童年，但是从家庭来讲，非常平等。

　　我小时候有两次，一次是被丢过，另外一次是被

围过。

　　那时候我父亲他们帮地下党干活，为了方便，我们

跟白俄住一起。三岁，四岁，有人拿点吃的把我抱起来了。

白俄邻居说：玛达姆，玛达姆，你们家玛林克被人抓走

了。俄文加中文（地）喊，我母亲就跑出来了。（对方）

150

把链子拽走，把孩子撂下了。

　　为什么要抓我呢，可能是因为我脖子上戴个链（银

项圈）。那时候有干那个事情的，叫拍花。

　　被围是我父亲那次（被）日本鬼子抓。在前门抓

的时候，他从后窗跑了。我们找住的房子都找有后窗的。

走了人家把我们那屋子守了一个多月，因为发现了他

的鞋。

　　“你们说没有，这不还一双男人的鞋呢嘛？”

　　当时对日本兵，我并没有恨他们的意思。我只是觉

得他们来了，为什么要来干这个事？我爸爸有什么毛病

了，你们要抓他，非得蹲到这块儿？原来我们家亲戚有

走动的，现在谁也不来了。

　　我后来才知道恨，在四川的时候，重庆有两次大轰

炸，那个时候我恨他们。

　　所以我们到处流浪。不像别的家庭，待一个地方，

一直呆着。七七事变之前，我们不知道要打仗，（流浪）

在昌平南口那儿，住一个平房的院子。（那时）我父亲

是电工，在铁路上干活，喜欢各种昆虫，捉住了，拿大

头针钉在墙上，弄得挺好玩儿的。南口附近有个河沟，

他钓鱼，背着我去过。

　　他还爱种植，在院子里种玉米和菜。天暖和时，用

两个大盆装水放在院子里晒，水温了，把我和我弟弟放

盆里，我们一边玩水，他们（父母）一边给我们洗。

　　战争一爆发（七七事变），党派他（我父亲）上马

151

占山的队伍里去，咱们不是各个队伍里都派共产党员

嘛？他是去马占山的队伍里去的。从那以后，（我父亲）

上的延安。这个时候，我母亲，一个文盲，带着我们两个，

就跟我爷爷走了。

　　从北方（往南方）逃难的过程中，经过桂林，然后

就到了四川了，之前经过上海、贵州、香港，越南，（后

来）又回到四川。一个地方沦陷了，我们就跑到不沦陷

的地方，这么一路跑过去。

　　逃亡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经过贵州，空袭警报

的时候，好多人一块儿往城外跑，挤在一个小巷子，压

死过人。其中也有小孩儿，被人踩死的。

　　我脑子里知道压死了人，但是也顾不得，就自己跑

自己的。不像现在还知道帮人一把，那时候也不知道，

反正看死人了，我也害怕，也接着跑。

　　还有个印象深的，在这之前，还小一点，是跟着我

祖父，在越南，我的一个小红毛衣被偷了。我好喜欢那

个毛衣，结果呢，再也没有我那小红毛衣了。

　　在香港九龙（包括在上海），我们随祖父、母住在

六姑赵尚云家。爷爷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玩九连环、

下象棋，还叫我们看他做八段锦。男孩子在他面前爬墙、

倒立，贴在墙上倒立着往前爬，我们女孩也当他面这么

干过。

　　那时九龙的人都穿趿拉板，爷爷每天早上按时带着

我们去那海边。听着木头的（木屐），踏拉踏拉的那个

152

声音，我觉得挺好玩儿的，这是过去在北方见不到的。

　　这（些）都是组织安排的，我的祖父，他的这个生

活费是党组织给的。周恩来也派人去送过钱。这个钱来

支援我们的事儿，都是后来知道的。

　　当时，到时有饭吃就完了。就知道爷爷奶奶，是在

小屋里头吃，我和妈妈我们是在外屋吃。从我母亲孝敬

老人的观念吧，让他们吃好一点儿。在这之前，我们有

段分开的，也是因为钱不够。

　　但是到了四川之后呢？生活费太紧张了，爷奶叫我

去当童工，我母亲不同意，就把我们两个带出来了，在

一个东北难民营，一个救济机构里头，所以我们还能上

点小学。

　　当时是在嘉陵江的上流，一个叫柏溪的地方。我母

亲做纺纱女工，我们住在纺纱厂的工棚。这儿一个木

床，搁个蚊帐一罩，就算你们家的，老少就在这儿呆着。

六七家住一个（工棚），吵啊，闹啊，睡觉的时候，那

个尿骚味儿，那肯定是能闻得着的。

　　我们娘儿仨就住在这么一个地方，工棚也不高，就

能挂个蚊帐。

　　没条件洗头，头上长那都虱子。只要天好一点，有

一点儿太阳，母亲就去给我挤虱子。脚上是疥，那个疥疮，

到现在还有个大疤。不记得用没用药，也就那么过来了。

当时可能也是很痛的，但是现在想不起来了，真是好了

疮疤就忘了疼了。

153

　　我母亲钱不够，她还非得让我和弟弟上学。我们俩

念书，就得多花钱，这样她白天纺一天纱，晚上还蒸馒

头卖。

　　我的整个小学是在逃难过程中断断续续学的，加起

来不到三年，总是跳级。我知道我妈的苦和对我的期望，

（所以）学习很好。为了省钱，舍不得用纸，我写字都

特别小。别的同学写三张纸，我一张就够了。

　　因为学习好，小学校长把我还有一个姓孙的小男孩，

保送升级到自流井的东北中山中学。

　　我母亲当时没有路费送我，我升学就自己走了。很

小的年纪。当时是坐船，坐了很长时间，好象是杠杠了

一个礼拜呢。

　　离开的时候，我母亲在岸上哭，我们在船上笑。

　　现在想起来，就是孩子那种天真，想着的是我又能

上学了，我在那儿高兴，而母亲光在那儿哭。那会儿怎

么那么不懂事儿呢？

　　我是属于脑子不好使，不会保护自己的，离开母亲

没几天，衣服也丢了。（到中学后）有一个姓魏的大姐姐，

魏诗风，一直照顾我，就象她自己的妹妹一样。解放后

我找过她，可惜没找着。

　　就那么，杠到自流井，遇到这么一个好姐姐，然后

就跟着人家，闻一多李公仆遇害的时候，人家游行，我

也去游行。

　　说实话，我不像人家，是什么都很懂。日本人我恨，

154

因为他们我才找不着爸爸的。人家有爸爸我没有爸爸，

要是我爸爸在我们该多好。

　　往南走的时候，我恨他们。重庆大轰炸的时候，我

更恨他们，（虽然）我们不在重庆。当时非常感激的，

是教我们的一些大哥哥大姐姐。我对他们印象特别好，

逃亡的过程中，我们（能）念书，这都得感谢他们。

　　我母亲后来是不到一年吧，攒了一点钱，追上来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才 13 岁的女儿独自到一个没亲人的地

方。他们（母亲和我弟弟）不是坐船嘛，但是路上还是

要走。我弟弟太小了，我母亲讲，我“弟弟哭，说，‘妈妈，

有车坐吗？’脚累，小孩。”可我母亲也背不动那么多。

　　“孩子可怜极了”，我母亲后来说。

　　到自流井后，我妈把我弟弟送进贡井孤儿院，因为

附近别的地方上学要花钱，我们花不起。那个孤儿院的

院长，一个老姑娘，收了我母亲给他做保姆，我弟弟就

在孤儿院里上的小学。

　　当时她到处找工作。那时在蒋管区，大学毕业生都

失业，一个文盲妇女，找工作更困难。打零工、帮厨、

当伙夫，她手巧能吃苦，又升到伙夫头，双脚都得了皮

肤病，（因为）厨房地上积的脏水……

　　逃难时怎么挺过来的？我就觉得大人能挺我也能跟

着挺呗。不就那么回事儿么？也没觉得把这个当个什么

事儿。

　　当时我们吃饭的时候，搁那盐水，蘸辣椒，有的时

155

候弄上点猪油往那儿一和，那美极了，那个。真香，哎呀。

一碗饭，放上点盐，和上辣椒，那样就吃了。

　　另外在贡井是住在雇主家的楼梯下那个三角地，外

面用纸板遮挡一下。别看小，那是我们娘仨温暖的家，

比起纱厂的工棚，干净、卫生、没干扰，要美得多了。

　　还有个美是什么美，是我和弟弟上南温泉背后那小

山上去抓各种小昆虫，因为我父亲过去喜欢抓虫子，我

们也喜欢。再就是夹小树叶儿，各种小树叶儿。同学夹过，

我们也夹过，压扁了，把它们做成些小玩意儿，这是我

们高兴的。

　　完了同学还互相送，送这个，这小宝贝。一看，你

做的是这样的，我做的是那样的，哎，挺美。

　　还有的同学真的挺巧，把那树叶别在当间，周围弄

些锯齿儿似的，拿丝线那么缠，缠得特美。我不是比较

笨嘛，都是人家给我。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宝贝。

　　四川冬天，屋里阴冷，我们就上山坡上去晒太阳。

上了山，把衣服往地上一铺，往那一躺，瞅着天上，周

围有花儿，有云彩什么的，这就是我们好玩儿的地方。

　　（当时）脑子里没有中国要亡掉的概念。没有这个

概念。就是知道那边有人打仗，反正是要打垮他们。

　　晒太阳的时候，做那小东西的时候，还有就是淘气

的时候，我就觉得都（挺美）。

　　那时候我们不是初中嘛，高中不就有恋爱的吗？在

我们学校后头，有个巷子，那点儿经常有哥哥姐姐搁那

156

儿谈情说爱。我们专门过去捣乱，就是你们俩在那说话，

我们专门从（你俩）当间钻过去。干过这事情。

　　我现在想，我怎么干这个事情呢？就是去钻，完了

人就“淘气”，拍我们一下，也不真打我们，因为我们

比较小。同班的男孩女孩，都一起去，不是我一个去钻，

大家一起去起哄似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反正

我们就跟着干了就。

　　干坏事儿，不是我起头，我是跟着干，就跟游行一样，

我是属于跟的。

　　但是后来我也发现，还真有人给我们写过信。

　　现在我想起来，男孩叫高德什么玩意儿。我们的那

些个姐姐们也说，说你看，他总看着你，总看着你。不

是同班，是高年级的，我们同班里都没这事儿。

　　说，你看，那个高德明总看你。那是个书究，学习

也特别好。什么时候你都看他捧本书，他的眼睛还有点

近视，戴个近视镜。

　　这个人到我脑子里印象倒是挺深，因为，他送我一

个刚才我说的编的那种东西。我说，哎，这个造得还挺

好玩儿，我就把它存起来了。

　　反正我是不懂，不会像她们大姐姐，懂得什么是谈

情说爱，就是觉得，哎，这个人对我挺好。

　　那时确实很小，十四五吧。（写的信）没有（留下），

我记得我是给大家念的。我给大家念，就是觉得这挺好

玩的。

157

人家挺关心我嘛，人家的玩意儿我也收着，别人（又）

总说，你瞅你瞅他又瞅你了。（信）他给我放在那桌子

（里），我拿来就看，说“你看”，我就给他们念。

　　现在的孩子们可能都不会干这个事儿吧？反正我干

过。因为他的字儿也确实挺好看，我是觉得我们写字儿

没他写得好看，我拿来我就念。

　　所以我，干过坏事儿，不是我挑头儿的，做过好事儿，

也不是我挑头儿。我现在奇怪，也不知道，那时就怎么？

为什么要念，因为什么。

　　（好事儿是）抓小偷，也是在学校，丢的东西也就

是铅笔，本子啊，小文具什么的。丢了就到处找，是谁

也找不到。

　　我就想，说要不我们就上那个假山那边儿，因为平

常的地方，比如说草窠，也没法儿藏。我们就爬那假山，

还真的就在那孔孔里头，又是笔，又是橡皮什么的。完

了我们就藏起来，最后看出来了，是个男孩，姓龙。是

他给藏的。

　　其实这个孩子，他家里的笔、纸、橡皮，都比我们

的好。他可能总想的是，拿了你的，藏到我想要放的地

方去。（他要了也）没用，就藏到那儿。到底是怎么个

心理，反正我是不懂，小时候我好多事情都不懂。

（二）

　　抗战胜利后，我们随东北中山中学回到东北，就在

158

沈阳和平区上的初三。

　　有一天，我母亲来告诉我，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都不要拿，也不要跟任何同学说。

　　第二天，就去了。才知道是让我们去找父亲，八年

没见面的父亲。先到一个（人）家待着，说是要去“那边”。

我们就奇怪，什么叫那边？

　　那时要过封锁线，从蒋管区到解放区。来了个军官，

找了个马车，（因为）这边是国民党的，必须他们军官

来送，一般人还不行。

　　在车上那军官说：“你们啊，一过去，就要换脑筋

了。你爸爸是政委。”把我们俩说得挺害怕的。我奇怪，

这又正又伪的，不真的假的吗？一会又正，一会儿又伪，

那我爸爸是干啥的？我以为是这个“正”和这个“伪”。

军官到他们的界线就不走了，就指挥那个赶马车的。（在

蒋管区和解放区之间）有一段是三不管地带，那是最可

怕的地方。但是我光觉得好玩儿，因为那马车跑得咵咵

咵的，特快。

　　到那儿以后，他们就过来，那时候干部是穿黑棉袄

的。说，这是赵尚志家属。

　　我心想，我爸不是赵尚志，是赵尚朴。这时候知道

赵尚志了，原来光知道三叔。

　　到解放区后，生活就稳定了。1946 年，我到哈尔滨

一中上学，当时解放战争需要大批干部，我高一没念完

就报名去了青年干部学校。

159

　　供给制，跟现在部队一样，吃饭时上食堂，每个月

给发肥皂、牙膏什么的，穿衣服也一样，按大、中、小

号发的，不量身。

　　所以我们脑子里对（吃穿）这些，就（不讲究）。

特别是我父亲，他是比较左，他说讲究这些就是资产阶

级作风。他一直到去世，都没有一张床，（他的床）是

几个木箱子拼起来的，里面可以放书。这个对我们影响

很大。人觉得我邋里邋遢的，这个习惯，就是这么来的。

　　我是不到十八，十七岁多一点入的党，1947 年 7 月。

当时预备期很短，说是表现挺好，没几天，就转正了。

　　在青年干部学校时，我们参加了土改。当时这儿（指

东北）伤害地主，是伤害得比较厉害的。包括我们那个

村子。为什么我母亲后来（文革时）挨批呢？她说我是

不喜欢地主，我不愿意嫁给他们，但是你把人弄死了，

她就觉得不对头。

　　所以（文革时）有人说她，阶级立场不坚定。土改

时我们找人家（农民），去揭发（地主）剥削的事儿，

确实不理我们，敲门都不应声。因为基本上那些地区，

共产党国民党拉锯嘛，一会儿你占了，一会儿我占了。

人很害怕，怕倒打一耙不是。

　　哈尔滨青年干部学校，当时是培养干部的重要基地，

为解放全国提供了大批领导干部。我们学校的学生，在

这方面，没走太大的冤路。特别因为遇到了蒋南翔 校长、

庄启东 这些好领导。象蒋南翔，就嘱咐，不要过份对

160

地主，特别是地主子弟。所以没让我们走到偏差上去，

没干过那些打死地主的事儿。

　　当时就有人反对蒋南翔，说他右，实际上他是正

确的。

　　党内的看法不一样，这是客观存在的。好多事情

不是绝对的，都是相对的，相对的情况比绝对的情况

多得多。

　　你应该相信，哪儿都有好的，就是你中有我，我中

有你。每个人，包括每个人自己，有的时候也都是有时

候好，有的时候会犯错。

　　建国后上哈工大，干部子弟文化水平低，就给我们

开了个预备班。预科有三年，我们没读完，就跳到本科。

那时候是分配，土木系。我是属于什么，就是光看学校

里那些书，并且比别人，笨。

　　别人都会的我不会，念书费劲点儿。但是我就喜欢

几何数学类的这些东西，进哈工大之前这些基础都没有，

接触以后，就喜欢，几何考试我总在前头。

　　到苏联留学，是考上去的，考上了就走了。

　　我还有这么一段呢。

　　考试成绩已经合格了，名单上都有我。结果呢，我

父亲说，你都二十四了。他就跟那个组织部长讲了，你

把她名字划下去吧，别让她去了。

　　我开始不知道，后来一听说，怎么第二次正式公布

时没有我名字了？说是你爸爸给刷下去的。

161

　　一般我是个最怕事儿，最胆小的，那回我不知怎么

胆儿大了，找那个组织部长。当时组织部长是个女的，

我们住得都离得比较近，我就跑她家去了。

　　我说毛阿姨，你怎么把我给刷下去了呢？

　　她说都你父亲的意见啊，你都二十四了，该结婚了。

　　哎哟，我说，是我考上的，我要是没考上，你愿意

怎么不让我去我都同意。我考上的，我说你就不应该听

家长说。

　　结果她就把我名字给留下，让我去了。

　　那时候服装都挺好的，我们出国，一个人两大箱子

的服装。

　　送我们出国前，领导跟我们讲话，说，你们一定要

好好学习，你们一个人相当于两个部长的费用。要不好

好学习，怎么对得起国家。

　　这些衣服，开始我们都不会穿。那个袜子不是要吊

起来嘛？不会啊。过去我们就穿的是男的裤子，哪个是

前边，哪个是后边也不知道，尽出洋相。　　

　　我那些东西都没舍得丢，那些衣服。是什么时候丢

的？都在北京才丢的。（文革前后）

　　在苏联，有个特好的是什么，一个是在车上，大家

伙儿在那儿坐着，好看书，就是文化素质高。另外一个，

就是玩儿，爱唱歌儿，只要是出去玩儿的，一上车就唱

一路，就那么唱。那个心情，总是那么活跃着，欢快着的，

那么一种劲头儿。

162

　　所以在苏联那五年，我们的印象就是，非常快乐的

五年。虽然学起来很累，但是呢，中国学生的成绩都是

最好的。同班里头有波兰、匈牙利的、捷克的，就是中

国学生成绩好。

　　为什么苏联的姑娘喜欢中国男孩儿，就因为这个。

　　我们那里面十几个男孩，有一个唱俄文歌唱得最好

的，现在还一直返聘，经常去俄罗斯，去其他几个国家。

　　他长得最漂亮，又会唱歌，那些个女孩子追他追得

比较厉害。

　　为了保证这几个男孩不被她们抓走，我们就商量好

了，一到周末舞会的时候，我们必须陪着他们。

　　当然他们也确实比较反感，你跳舞就跳舞，干嘛总

跟着我们？

　　我们也知道，我们并不是去跟他们好，这个心里都

有数。尤其我是老大姐，岁数比他们大嘛，就每次都跟

着去，我又不会跳舞，完了又每次都去，还总是看着。

有些女孩子，“你得送我”怎么怎么的。那我们就跟着，

所以，好多尴尬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晚上不让人家男孩子出去，他们就央求我们，我不

会出事儿的，我肯定回来，我送完她就回来。特有意思。

　　就是中国人在那儿特吃香。象我那苏联妈妈，她们

要中国孩子。你看，有各国的孩子，但她专门要中国姑

娘给她当女儿，一说可达衣斯卡娅（俄文，中国姑娘），

就特亲。

163

　　谈恋爱，是第六届青年联欢节，在那儿认识的。

　　那个照片 里的裙子，布拉吉（俄文，连衣裙），

绿颜色，浅绿色的，非常滑溜。

　　当时对塞浦路斯他们好像都不太重视，所以你不重

视，我们中国人重视。就是一定要表示中国的政治态度，

那时候是很注意这个事儿。

　　不管唱好唱坏，咱们必须去祝贺。我就上去了。

　　1956 年，在莫斯科的大街上发现这张照片。哪些记

者照的，我都不知道。

　　我写信过去，告诉他我是塞浦路斯人中间那中国孩

子，塔斯社直接就给你寄过来了。没说不理我，还挺负

责任的。

　　（和他）认识以后，也没说做女朋友，但是一到过节，

放假的时候，他就跑这儿来，陪你看电影啊，出去什么的。

一直通信，他在莫斯科，我在乌克兰。

　　当时我在国内，有个朋友，我也跟他说了。哈工大的，

现在已经是半身不遂了，在北京。

　　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不行，我那同学跟我特好。

这是接触最多，一个党支部的。经常联系，等你一出国，

就使劲给你写信。

　　那时候基本不让谈恋爱，但是我是年龄最大的，所

以人家不太管我。谈了很长时间，因为规定，不准结婚。

1959 年 7 月份，我们毕业了，到使馆去，登记结婚的。

　　当时不准（和外国人）结婚，但是我们班还带回来

164

一个苏联姑娘，战争年代的孤儿。那姑娘确实不错，很

朴实，在那儿也没什么亲属。

　　回来时，我们是国家给出路费了，她没有路费，怎

么来呢？我们不是买了个手风琴嘛，就把这手风琴卖了，

当路费。

　　结果（后来）麻烦了，咋没麻烦？文化大革命，就

把人家赶走了。后来等一切结束，平反了，（那姑娘）

再回来的时候，人家这边儿已经结婚了。弄得两边儿都

很尴尬、很不好。

（三）

　　在乌克兰一共学了五年，1954 年到 1959 年。（回国

后）第一个月的工资我没给我妈，而给了没见过面的公

公（那时婆婆早已去世）。因为只是比较一下，农村（爱

人家庭是农村的）的经济条件比城里差，没想别的。没

想到我公公竟把这事编成歌谣在村里唱。

　　回来当时是被分配到建工部下的建筑机械研究所第

三研究室，没分室前我翻译了一本介绍塔式起重机的书。

后来研究室分了四个室，我是第三室技术负责人兼政治

指导员“双肩挑”。

　　回国那年 10 月份，我们参加（建国）十年大庆。从

魏公村走到天安门，就是早上起来天不亮就起来，集合

出发。

　　走到天安门，然后跳了一夜，我们又走回去。现在

你们可能谁也办不到。是不是，身体状况跟不上我们。

165

　　我们是属于前头，一进门，有个国徽的图案，我们

是那个国徽的飘带，站在那一排。所以呢我们是离前边

最近，毛主席招手的时候，我们是最快跑过去的。

　　文革时，咋没受冲击？我们是属于保守派，也罚站了，

就是罚站。但是没站多久，下面有人递条子，说，老赵

身体不好，让她坐下吧。我就坐下了。

　　不像我父亲他们那些人，那些老干部，都住了监狱了。

　　当时他是他们那一批干部里年纪比较大一点儿的，

有人也挺悲观的，这事儿可怎么整啊，咱们都是红小鬼，

怎么现在都成了被镇压的对象了，怎么闹的？

　　后来人家说了，我们得看老赵的，看人家一点儿事

儿都没有。我爸他就起了一个稳定大家伙儿情绪的作用。

因为他脑子很坚定，说，错的事儿总会改过来的。有尚

志他们那些个例子（指赵尚志两次被开除党籍后又恢复

一事），他心里总这样想。

　　我们科学院里头，那时候造反得还是厉害的。不过，

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为什么文化大革命也都是挨罚呢？我在那儿不是

认识个传达室的老太太，她非得要中国姑娘给她当姑娘，

我就给她当姑娘了。

　　生老大的时候，苏联妈妈给我寄的，孩子的衣服，

尿布，很白很白的尿布呢，跟现在这个尿不湿不是一回

事儿，那时候就很先进了。所以就说我是苏修特务嘛，

说，你看，给你寄的又是这个那个的。这就是我的证据，

166

苏修特务的证据。

　　多有意思，现在想起来，就两箱那东西，就苏修特务。

给我写大字报的人特有意思。我当时心里边没事儿，我

就在那儿看，他站在我跟前了，说，“我知道你不是。”

我说“你知道我不是你还写？”“不写不行。”他跟我

说不写不行。

　　我心想就更有意思了，知道我不是，那为什么写我

苏修特务？

　　还有一次是因为什么，是一个波兰展览会上，跟波

兰人。

　　我们去了，因为我们也能跟他们说上话儿。结果建

工部的，叫保卫科还是叫保密部，就认为我们跟外头有

什么联系。人家来看我，要给我展览会上的资料，我也

就接了。接了当时坐得不得劲儿，又跟他换了个位置。

这都引起注意，说干嘛，又掉个位置？是不是她拿些个

不可告人的东西？

　　到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这都是材料，是我苏修特务

通国外的一些材料。后来大家也都当笑话了，因为谁不

知道你们是老老实实的中国人，也不会做那些事儿。但

是那些人那么写就写吧。

　　给我们办学习班，算是给我们监禁起来。但是也并

没有把我们怎么的，可是就是在那个场合，还有人跳楼

自杀。

　　自杀的原因也确实冤枉，她是个童养媳，嫁给了有

167

钱的人家，结果按资产阶级的地主婆，给划到那头儿去

了，她承受不了。

　　像我们，心理就比较坚强。另外学了点马列主义，

跟不学马列主义不一样。能辩证地看一些问题，不至于

总从悲观的角度去想，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不存在自杀

的问题。

　　文化大革命，我认为是不对的，不应该有这个的，

这么一场（运动）。

　　我是疑惑，怎么不疑惑？我开始是觉得这，挺好，

应该这么干一下，应该反对这个，反对那个。但是后来

觉得怎么这么多好人被冤枉啊？因为被冤枉的人一多，

你脑子里不就是糊涂了嘛？

　　你要是一两件被冤枉的，你就不这么想，好多好人

被冤枉，我就不明白了。这不糊涂才怪呢！只有事后不

糊涂，当时能不糊涂吗？

　　我弟弟赵元亮，和孙家栋 ，一起得斯大林金质奖

章 。说话比较直，文革时把他整得够呛。后来还是聂荣

臻，他说话了，说你们怎么胡整啊？

　　这个直，看起来是个好事儿，但有时候也……。他

干部子弟，不像人家出身不好，说话很注意。脑子里怎

么想的，就怎么说。结果文化大革命逮着机会了，随便

整一通。要不是聂荣臻元帅，他就完了。

　　我老伴，因为他好提意见，到哪儿就都是好找茬儿

的人。被打成牛鬼蛇神，他手是背着给这样儿的，手捆

168

起来斗，叫坐飞机。本来我们闹离婚，这种情况下，我

能跟他离吗？我就只能是安慰他。

　　后来我们复婚，也没办手续，就是又在一起了。他

想孩子，孩子也要爸爸。我呢，一个人带着两孩子，也

确实困难。

　　我们俩，有矛盾，是结婚以后出现的。谈恋爱的时候，

你没有需要处理这么一个复杂的关系。当时就是两个人

嘛，念书，玩儿，没别的，很简单，有孩子之后才有分歧的。

　　做母亲的，脑子里想的就是孩子。只有有孩子的人

才能体会到，当父亲的，我估计他不一定。

　　过去，人家给寄什么资料啊，或者搬家啊，都是自

己拿车推。有一回从邮局取几箱书，我们一块儿推。那

车特重，特难推，他就能舍得心让我那个老大来推。

　　我很不高兴，就说，你推吧。（他说）他行他行。

这个我很心疼的，所以这点，我就觉着，（当）父亲他

想不到。

　　别的可以锻炼，让（孩子）摔跤，自己摔破了，或

者东西损失了，那让，我同意。但是体力上的，过于的，

大人觉着累的事儿你让他做，我认为那不是锻炼。

　　因为什么都有个轻重，推那个车很吃力的。你大人

弄了一会儿就累了，你让孩子去推？

　　所以我特心疼，我到现在也记着那个。这是当妈不

高兴的事儿。

　　怎么教育孩子，我们俩看法也不完全一样。

169

　　后来我们住筒子楼，楼里都放着蜂窝煤的炉子，上

面有那个铁圈嘛。

　　有一回，她王阿姨，那个铁圈找不着了，就到处喊，

哪儿去了，我的铁圈儿？当时那个时候我儿子正是放学，

其他孩子在家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小学一年级。

　　我就怀疑，是不是我儿子给弄走的。要是按他的方式，

就该说，你干嘛偷人家的铁圈儿？

　　但是我想了，小孩儿，他不可能有个偷的概念。

　　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是说，你为什么偷他东西？

大人说，孩子也说，那将来这孩子他内心里头，会起一

个很大的变化。他自己也会给他自己扣上这个帽子。哦，

这叫偷。就给他弄上一个污点了。

　　当时我也知道可能就是他，我就慢慢儿跟他说。说，

你看她那东西没，你要是看见了，告诉妈妈。丢到哪儿，

不要紧，你跟我说。这孩子也怪，一般他们不管做错什

么事儿，大的小的都敢跟我说，不敢跟他爸爸说。

　　因为他爸爸动过手，打过他们。他知道我不会打，说，

我不知扔哪儿了。这不就得了嘛。我说你去找王阿姨去，

你去跟她说，你说我（拿去）玩儿了，我去给你找回来，

是我。

　　这个王阿姨也通情达理，她说好啊，那你忘了放哪儿，

咱们一起找。

　　你没给他扣上帽子，他也不会想到什么偷不偷的，

可是他爸爸就不这样，他就想，哦，是咱们孩子偷的，

170

就得让他承认错误，怎么怎么的。

　　哎哟我说天哪，你怎么随便给人家扣帽子，一个小

小孩子，他在生来还没这个偷的概念的时候，你就给人

家扣上这个帽子了。

　　可是我就发现好多家长，就是这么给孩子扣出来的。

我不是跟你说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姓龙的男孩（藏东西），

可能（刚开始）就是拿了什么，别人说是偷，这么出来的。

　　这些问题，只有有了家，有了孩子之后，才会发生，

恋爱的时候，这些事儿发生不了。你怎么能发现得了呢？

　　你说他他不听。他脾气可倔了，山东人那个倔劲儿

啊，他全都有。

　　谈恋爱时他可温柔了，啥都……。那时候可从来没

发现他那么倔。

　　（这些）我觉得生活也有点彩色呗。

　　文革后期，我从三线回来，建工部我原来的单位留

在外地，只有中科院那边可以进人，但是人家没有建筑

机械这个系统，就给分配到检验科，当科长。

　　生产检查这些上天的东西的精密仪器的，和建筑加

工机械，有类似的地方。就是，只要是你设计出来的东西，

我就能想办法保证你这个质量。

　　这个标准呢，不是我来定，是设计的人来定。这样，

我按你定的标准来检查你，制造东西是那一批人，我们

只负责检查。

　　在科学院，我是把那个 TQC（全面质量管理的英文

171

缩写），引进到，小批量的设计生产管理可以推广。推

广这个的时候呢，科学院的数学所的刘源张教授，他一

直在教我，是我的老师。他对这个特感兴趣，说你要能

做到这点的话，我就给你登到我那个《质量管理》杂志

上去。

　　我就写了一篇文章，说可以用，怎么用，并且还可

以比赛。（后来）他就把我那个文章登了。就是，我是

第一个（提）出来的，说我们可以用在小批量的、个别

的生产上。

　　当年中科院的科学家健康不佳，大家就组织起来，

为此成立科学院武术协会，协会里头，各研究所一共

四十几个辅导员吧，我们厂检验科就占了四五个，我

也是辅导员之一。整个科学院上百个所呢，比例相当

大了吧。

　　我们科，有个小王，到别的科室去了的一个人。退

了以后，那天来突然间把我抱起来，说，你看，就咱们

检验科的人，命长。你看他们哪个科的人，去世了，那

个科，又去世了。

　　我说哎哟，你怎么算这个帐呢？确实是，后来我仔

细看看，哎，我们科真没死几个。

　　年纪大了，不就是那什么嘛。我和我弟弟是属于遗

体捐献，在我们家。遗嘱前十年就写好了。我老伴可不，

又要开追悼会，又要什么的。

　　我弟弟去世的时候，他们是在一个屋子里头给他告

172

别。孙家栋那次哭得啊，唉，简直。

　　我们还没来得及进屋呢，他自己先跑到里头去了。

在外头老远，就知道是他在哭了。

　　他是容易动感情的，尤其他俩感情特别好。

　　我们家传统一直都是比较开放的，关于人死后怎

么处理，很多人到现在都不愿意捐遗体，可是我们很

自然就接受了。包括住福利院，别人说不好，我们也

没觉得什么。两个儿子在国外，我说了，你们忙你们

的（怕他们不放心）。因为我老伴儿现在半身不遂，

住对面的医院里头，插着那些管子，每次看他那样，

还是挺难受的。我看完他回来有时候就自己站栏杆那

儿站会儿，排解一下。

　　这儿伙食，比我们家好。我是不会做饭，在家上顿

白菜，下顿还白菜。这儿花样这么多，还可以选，住这

儿我反而胖了。

　　（中秋节）那天总理来了 ，你知道吧？他身体特好，

我们特高兴，他恭恭敬敬地给我们敬了个礼。唱歌的时

候，跟着我们一块儿唱。他是正对着我们的，就看了一

眼那个（歌本），然后一句词儿也没错，唱下来的。

　　我们这儿有一个老太太，比我大几岁，那天她不知

怎么，没见着，总理就过去了。她说我错过机会啦，我

说你把机会都给我啦。

　　看这照片，这手，挎着总理这手，这是我的手　。

　　这是我感觉最幸福的一个中秋节。

173

　　所以我说我这辈子，足了。

注释：

①即辽宁省朝阳县（现在为朝阳市，原属热河省）第二

区王伦沟乡喇嘛沟村（今尚志乡尚志村）。（据《赵尚

志年谱》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赵俊清著）

②赵尚志兄弟姊妹 11 人，他排行第六，上有两位兄长尚

纯、尚朴，三位姐姐尚贞、尚贤、尚清，下有一弟弟尚武，

四个妹妹尚英、尚勤、尚云、尚文（其中长兄、两位姐

姐为同父异母）。（资料来源同①）

③即赵尚志之父赵振铎，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锦

县第二名生员（即秀才）。科举制废除后，在家乡教书

为业。（资料来源同①）

④蒋南翔（1913 ～ 1988），江苏宜兴人。1932 年考入

清华大学中文系，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1935 年担任

清华大学共青团书记，后任地下党支部书记，是“一二

　九”运动的重要领导人之一。1952 ～ 1966 年出任清

华大学校长，1956 ～ 1966 年兼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

1977 年后任国家科学委员会副主任、教育部部长、中央

党校第一副校长等职。抗战胜利后，受中央指派，曾任

哈尔滨青干校校长。

⑤庄启东（1910～ 1997）浙江镇海人。1927年参加革命，

1928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国家计委劳动工资局副局

长，国家经委劳动工资局局长，国家计委劳动工资局局

长。1945 年 9 月被派赴东北，曾任中共哈尔滨市委党校

副校长，哈尔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

⑥见照片：

174

　　这是 1956 年在苏联莫斯科高尔基大街的一栋建筑墙面上发现的照片。

这是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时，在塞浦路斯青年团演出谢幕后赵元明代表中

国留学生代表团登台表示祝贺时拍的，是苏联塔斯社的作品。题目是“中国

青年和塞浦路斯青年在一起”。

⑦孙家栋（1929 ～）辽宁省瓦房店市人。运载火箭与卫

星技术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空天研究院院长。曾获“两弹一星”

功勋奖章，2009 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和 2010 年 CCTV

中国经济年度人物奖终身成就奖。

⑧斯大林金质奖章：指当时苏联授予大学毕业生的最高

荣誉，由苏联的国防部长亲自颁发。据孙家栋回忆，当年，

全苏联（包括留学生）高校毕业生中只有 13 个人获得此

项荣誉。孙家栋所在班级包括他在内共有四人获奖，另

外三人分别是：赵元亮、卜刃和继绍钧。（据《太空探索》

杂志 2010 年第 2期）

⑨指 2011 年 9 月 12 日中秋节，温家宝总理去北京市第

175

　　2011 年 9 月 12 日中秋节，温家宝总理在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与大家的合影，总理右侧为赵元明老人。

一社会福利院看望老人一事。

⑩见照片：

176

177

我们俩的六十年

　　　　　　　　　　　　 　　　　　口述：侯福忠

　　　　　　　　　　　　　　　　　　　 撰文：张 利

　　我叫侯福忠，今年是我的本命年，96 岁，我的父

亲侯宝泰是铁路工人。我老伴胡润生，今年 86 岁，她

的父亲胡伯翔是著名企业家和画家。我生长在北京，直

到辅仁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而我的老伴从小生长在南

方，读书和工作一直在上海。这一南一北，我们是怎么

走到一起的？ 1949 年我在北平辅仁大学化学系教书时，

曾获得美国圣路易大学诺贝尔奖获得者 DOISY 博士的

助学金。我到上海去办出国签证，可惜未办成，我的朋

友介绍我到上海生化制药厂工作，还在上海医药工业学

校教书。那时胡润生在中法药厂任职，做制药研究工作。

1950 年在上海药学会我认识了她，真是千里姻缘一线

牵，药学会成了我俩的“红娘”。虽然她小我十岁，但

我俩一见钟情，我喜欢她聪明文静，她喜欢我英俊勤奋。

1953 年我们结婚了。1957 年我们的独生子降生，三口

之家，其乐融融。1961 年我俩一起调到北京医药工业

研究院工作。

　　专业上我俩都是做药品化学研究，在几十年工作中，

我们都取得了许多成绩，特别是老胡的一项科研成果还

获得了国家特殊贡献津贴。

　　文革后期科技人员下放。1969 年我俩随所在单位 ( 北

178

京 医 药 工 业 研

究 院 ) 下 放 到

湖 南 邵 阳， 当

时 老 胡 是 植 物

医 药 研 究 工 程

师。 到 湖 南 邵

阳 后， 为 建 立

湖 南 医 药 工 业

研究所（直属化工部），带领工人用炸药开山平地建试

验楼，每天挑着两筐雷管交给民工炸山石，大家都说 : “老

胡的头上每天都顶个雷 , 玄 !”她还要亲自下乡组织民工，

路途遥远，有时回宿舍时天色已晚，自己摸黑走在田埂

上，深一脚，浅一脚，作为一个女同志太不容易了。有

一次，炸下的山石砸坏了老乡的房子，她挑着俩筐瓦去

给老乡修房。后来试验大楼建成，科研人员归队回试验

室工作。这时所领导接到国家医药局下达的科研项目，

其中有防治肝炎的药物研究课题，由老胡负责。那时我

国肝炎病较多，治疗药品很缺。根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一书记载“甜瓜蒂治黄疸，湿热诸症”，祖国医学用甜

瓜蒂研末吹入鼻中治黄疸，但副作用较大，用药也不方

便。这个课题就是提取甜瓜蒂的有效成分葫芦素做化学

结构研究，找出对肝炎有效的成分。这个任务很艰巨，

时间很紧迫。老伴和副组长彭源贵克服重重困难反复试

验，终于从甜瓜蒂中提取得到有效成分葫芦素 B、E。后

179

经药理试验表明 , 葫芦素 B、E 是抗肝炎和抗癌的主要有

效单体。临床试验在全国几个大医院，结果对肝癌、肝

硬化有效。由长沙中药一厂生产用于临床。1987 年 3 月

这项研究成果获湖南省科学技术进步三等奖。老伴由于

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和优秀科研成果被选为全国三八红

旗手，出席中国妇女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1978 年 9 月

21 日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华国锋、邓小平、叶剑英、李

先念等人的亲切接见。因为这项成果在世界上独一无二，

为祖国医药又添华章，1980 年老伴代表国家出席在泰国

举行的国际植物药学会议并用英语作报告，题目是《葫

芦素Ｂ . Ｅ》，国家给她做了西服和大衣，现在还在柜

子里挂着，平时舍不得穿。

　　在盖试验大楼时，我们需要做围墙以防建材遗失。

因为当时砖的供应非常紧张，领导派我砸土坯，原料是

三合土，用机器压制成块，每块土坯重达 40 斤，还得用

双手把每一块摆成堆，土坯砸完了，我也累的得了腰椎

间盘脱出。待试验楼建成后，所领导叫我回试验室做研

究工作。因当时国内缺少治疗肝炎药物，而从国外进口

的阿卡明价格很贵，上级指示我们研究合成阿卡明。在

缺少文献资料及原材料的情况下，选择一条适合当时我

国国情的合成路线研究。我们用三个月的时间打通合成

路线，联手在邵阳中南制药厂进行中试成功并经湖南省

药检所批准投入生产，成本仅有进口药的一半，填补了

该药在国内的空白。我受到所领导的表扬和嘉奖。

180

　　1975 年，我 60 岁，因长期艰苦的生活工作劳累，我

患上了“三炎一痛”（慢性胆囊炎、萎缩性胃炎、前列腺炎、

腰椎间盘突出症），领导批准退休回北京治病。回北京后，

生活条件好一些，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我努力配合调

理，到 1980 年，身体基本康复。当时，文革后恢复高考

和研究生学位制度，开始招研究生，大学里缺乏研究生

导师，我的老同学（原辅仁大学）王玢在北师大生物系

做教授，他介绍我到该校环境科学研究所工作，所领导

刘培桐先生叫我做教授，带研究生，直到 1994 年。在北

师大环科所工作时，我和研究组鲍子平、王志远等发表

了七篇论文，例如：首次指出葫芦素 B 及牡丹酚有抗癌

作用；首次指出菜籽油的油烟凝聚物为巴豆醛，豆油的

油烟凝聚物为 2- 甲基丙烯醛均为致突变物。其中有两篇

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研究项目，还有两篇在国际会

议上发表。到现在我头脑中还有许多课题，可惜没有实

验室，没有研究生了。

　　老伴 1980 年调回北京，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

信息中心做科技情报工作，直到 2000 年退休。

　　人到老年，身体难免出点情况，您别不信，我得过

两个癌症，我就不信癌症是不治之症，那我是怎么战胜

癌症的？

　　1984 年我被诊断为肺癌，住进通县结核病研究所，

由赵志文主任为我做了左肺部分切除。住院期间，老胡

每周两三次从北京城里到通县探望，千方百计给我调理

181

营养，陪我一起面对绝症，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我也

积极配合治疗，术后在广安门中医研究院看中医于桂清

大夫，服中药，终于战胜了癌症，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2005 年我被查出得了结肠癌，住进北医三院由袁烔

大夫做了手术，术后没做化疗和放疗，而是定期去广安

门中医院花宝金大夫诊治服中药，坚持服药两年。每次

去看病取药老伴都要陪着我清晨去挂号，路途遥远要倒

两次公交车，特别是冬天天黑寒冷，非常辛苦，但是为

了让我早日康复，年过 80 岁的老伴不辞劳苦。经过两年

治疗，我又一次战胜了不治之症，以后由马力文大夫定

期检查数年结肠癌未见复发，身体完全康复。

　　我俩是 2004 年入住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的，那时

生活自理住在颐养区。一福的环境很美，设施完善，领

导和员工对老人照顾的无微不至，老人们都彼此互相帮

助和睦相处。我们生活的挺舒心。2007 年我发现老伴记

忆力突然减退，自己用的东西经常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

有些熟人忘记了名字，有时走错门，有些行为也不对劲。

我带她去了好几个医院会诊，确诊为阿尔茨海默氏症。

院领导把我俩调到生活照料区，每天有医生护士照看，

护工帮我一起照顾老伴的生活。大家知道，治疗这种病

是个世界性的难题，由于该病的病因及发病机制尚未彻

底弄清，目前仍缺乏特效的病因治疗方法，医学界认为

阿尔茨海默氏症的治疗，重点在于良好的保健护理，配

合医药治疗，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以及正确的引导对病

182

人的康复和生活质量的提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查

找许多资料文献，寻求最佳治疗方案，引导老伴参加各

种社会活动，不脱离社会和时代。现在老伴服用美金刚

等几种药，效果还不错。配合其他康复治疗和生活护理，

现病情稳定，能与人正常交谈，读书看报，和亲友书信

往来，参加各种小组活动：唱歌、书法绘画等，治疗效

果在同类疾病中相当不错。

　　现在我俩每天的活动很充实：每天清晨醒来，先做

床上活动，然后起床梳洗，相互搀扶着出去散步和晨练

（器械、八段锦），然后来到阳光大厅，我弹钢琴，老

伴唱歌，每天必唱的有《夕阳红》、《幸福在哪里》，

还有贝多芬的《欢乐颂》，李叔同的《送别》等等。然

后是早餐，每天精心调配麦片加磨细的熟黑芝麻，再加

些麦麸和蜂蜜，老伴每天还服蜂王浆，她爱吃黑巧克力，

每天吃两粒。我在师大带的一位研究生王志远，现在在

183

美国研究茶叶抗癌取得了很大成果，论文发表在世界知

名的《美国癌症》杂志上。茶叶有抗癌作用，绿茶比红

茶效果好。我们现在每天都喝绿茶。

　　我学了洪昭光教授总结的健康四大基石：合理膳食，

适量运动，戒烟限酒，心理平衡。四个最好：最好的医

生是自己，最好的药物是时间，最好的心情是宁静，最

好的运动是步行。也总结了几点：

　　1. 心理平衡：是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要乐观，不发

愁，不烦恼，不发怒。与人为善，待人接物，不记前嫌，

但求谅解，总念及他人的优点及给我的帮助。高兴的想

念难忘之事，心态极好，自己快乐，亲人快乐，周围的

人也感受到快乐。

　　2. 调理饮食：粗细粮搭配，荤素搭配，少吃肥肉及

油炸食品，每日蔬菜水果、鱼、瘦肉、蛋奶合理调配，

富含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等等。

　　3. 戒烟限酒：我们一直这样做。

　　4. 适量运动：老年人最好的有氧运动就是散步。

　　活到老、学到老，不怕年纪大，样样落不下。我会

摄影，我学用电脑有 10 年了，当初为了跟上时代不落伍，

喜欢上了计算机。自己学，请教高手，掌握了不少微机

技能。现在我能上网冲浪、收发邮件，与远在美国的儿

孙视频通话，大家面谈都很高兴。拼音打字写文章，听

音乐，看照片等等。这几年学习绘画书法，不少作品在

院里展出，得到大家好评。合唱团的活动更落不下我们，

184

大合唱、小合唱、二重唱、独唱，中文的、外文的、美

声的、民族的。我和老伴都喜欢唱歌，２００９年我买

了一台电子琴，我请志愿者帮助，学了些基本弹奏，可

以给老伴伴奏唱唱我们喜欢的歌。

　　我们住在北京市第一福利院的老人们同全国的老人

们一道从旧社会的苦难中走过来，过去吃苦受难，受帝

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中

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艰苦奋斗，推翻三座大山，解放了全

中国，才有今天幸福的生活。我们不能忘记过去，不能

忘记国耻，不能忘记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我们

真诚地感谢党、感谢国家，感谢改革开放给了中国青春

的活力，让祖国富强，人民过上了现代化的幸福生活。

今年 9 月 12 日中秋节，温家宝总理来到我们第一福利院，

和全院老人们共度佳节，送给每位老人的月饼和秋衣饱

含甜蜜和温暖。何鲁丽全国人民政协副主席来我院给老

185

人们拜年送礼物，

共度佳节。可见国

家领导和社会对老

人们的关爱。国家

投入大量资金，为

我 院 建 成 16 层 的

新楼，里面专门建

了各种活动室，有

电脑、书法、绘画、

棋牌、音乐、健身

等等，还有多功能

厅、大饭厅等等，

添值了钢琴、电脑

及各种设备，配合

全院的设施、环境，四季绿树环绕，鲜花争艳，碧草如茵，

老人们就像生活在桃花源里。咱们第一福利院的服务也

是一流的。管理制度先进科学，针对老年人特点制定一

整套科学实用的护理程序，服务一条龙，领导、工作人员、

医护人员、护工对老人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不是亲人，

胜似亲人，使老人们就像回家一样，而且是个其乐融融

的大家庭。真正做到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老有所终。今年 12 月 15 日，院领导请全院 96 周岁以上

的老人共庆“百岁”，看我们这些老寿星笑得多开心。

　　还要特别感谢许多默默奉献的志愿者们。在第一福

186

利院一直活跃着各行各业的志愿者队伍。有数年如一日

教老人们唱歌的田老师、唐老师，手风琴伴奏的肖老师，

中国音乐学院的学生吴玉芳及教乐理的翁老师等；还有

教老人们太极拳、跳舞、书法绘画和电脑等的各位老师，

其中也有不少本院的老人，如本院老人志愿者岑立焕 ,

教给我们按摩防治早期青光眼和白内障，高英殿及张敏

儒老师教我们绘画等等，丰富了老人们的生活，使全院

各种活动开展的多彩有序。还有为老人们出行提供交通

工具的万泉寺出租汽车公司的的哥师傅们，美新路公益

基金的晚缘项目志愿者们，如张利、张欣老师，长期坚

持为全院 75 岁以上的空巢老人提供一对一的敬老关怀，

卢丽娟每月为我们到单位报销医药费，在这里我和老伴

诚恳地道一声感谢！

　　第一福利院就是一个充满着爱心的幸福大家庭，在

这里我们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享受夕阳映红满天美丽的

晚霞。

　　　　　　　　2011 年

187

夕阳无限好，不怕近黄昏

　　　　　　 口述：黄祝坚

　　　　　　　　 撰文：梅 玫

我的生平简介

　　在我一生当中对我影

响深远的人有很多。从我

1932 年出生到现在，除了

自身的不断努力之外，我

还十分庆幸自己身边总是

有很多贵人相助：母亲、

外祖母、舅舅、妻子，还

有我上学之后遇到的老师

和同学，他们给了我很多

的帮助和支持，使我能够

顺利地度过我人生的各种

风风雨雨。

　　母亲祝超群（1904-1994）是一生当中对我影响最深

远的人之一。我出生不到一百天，我的父亲就因为伤寒

病去世了。当时家中经济情况很差，母亲于是不得不带

着我和我的两个姐姐投靠我的外祖母祝杨琼林，一直到

抗日战争胜利。我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有两次还得了

大病，多亏了我的母亲把我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我才能

够死里逃生。

188

　　母亲给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她本身是一个特别

勤劳善良而且进步的知识分子，所以她很重视对我们的

培养和教育。她从小就教育我们要爱国、爱民、尊敬老人。

到了我上学时，母亲就一直努力把我送到好的学校去接

受好的教育。母亲说宁愿我在一个好的学校里当差学生

也不愿让我在一个差的学校里当好学生。因此从幼儿园

开始，我的学校都是北京甚至全国著名的。如香山蒙养

园（后改名香山慈幼院）、师大附小、崇德中学、汇文

中学和北京大学。在这些学校里我遇见了很多优秀的老

师和同学，他们对我思想和学术上的进步都起到了一定

的推动作用。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三人抚养长大，

让我们接受良好教育，成家立业，并亲自培养孙子一代

直至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但是还没有真正来得及享受

后代之福就离开了我们，为此我一直觉得非常遗憾。

1976 年在什刹海后海家中全家合影

189

　　在我的亲人当中，舅舅对我的影响也很大，他原先

就读于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后到美国留学，抗日战争

爆发后回国参加抗日，最后牺牲在京沪战场上。舅舅作

为一个进步青年，鼓励我母亲外出工作，使母亲有了一

定的经济能力以支持我们姐弟三人完成学业。舅舅牺牲

后，为了纪念他，我在上小学时一直随他的姓，名字叫

祝坚，直到上中学时才把父亲的姓加上，成了黄祝坚。

　　在我的学校当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汇文中学和北

京大学。刚到汇文时，家中经济条件很差，姐姐给了我

一定的经济支持，后来高凤山校长免了我的学杂费，并

安排我到图书馆抄写图书、卡片，用勤工俭学的方式给

家里减轻一些负担。汇文中学的老师都十分优秀，他们

不仅教会我很多新的知识，还教我做人的道理，让我在

以后的生活中都受益良多。在汇文中学学习时，我的生

物老师侯恩钜对我影响很大，他教学严谨，对学生严格

要求，讲授的课程生动有趣，极大地激发了我学习生物

的兴趣，促使我在最后报考大学时选择了北大的生物系，

将这个兴趣发展成为我终生的事业，进而开始了我长达

五十多年为生命科学做贡献的人生历程。

　　在进入北京大学之前，我经北京辅仁大学进步学生

介绍成为北京汇文中学在建国前第一批参加新民主主义

青年团的学生之一。上了北大后，北京大学培养了我们

热爱祖国、德才兼备、从严律己、战胜困难的品质。1956 年，

我认识了在北京大学化学系学习的同学，我现在的妻子

190

谭燕翔。她是印尼华侨，广东省开平县人。我们自此一

起走过了五十多个风雨同舟的春夏秋冬。

　　北大毕业后，我到了中科院动物研究所，重点研究

两栖类爬行类动物。在此期间，我得到了党委书记刘矫

非副所长的关爱，同时获得了动物研究所张春霖教授和

两栖爬行动物专家刘承钊院士、郑作新院士、陈桢院士

的很大帮助和悉心栽培。在我多年与刘承钊院士的接触

中，他严谨的治学态度、诲人不倦的精神、高贵的思想

品德永远留在我心中，激励我在以后的研究工作中不断

向他们学习。

　　此外，中国科学院动

物研究所现任党委书记段

恩奎教授也给了我很大的

支持，他用自己的课题研

究经费帮助我参加近年在

北京召开的“保护生物学”

国际会议。因此我有了更高的发展。

我的事业生涯

　　我从 20 世纪 50 年代就开始研究扬子鳄并且整个人

生都在为研究和保护扬子鳄而努力。

　　1956 年，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但是这样的情况

并没有阻止我不断探寻的脚步。为了研究扬子鳄，我曾

深入其栖息地开展研究工作，在急流之上往返通过很长

1981 年黄祝坚在观察扬子鳄

191

的独木桥，险些掉入江中成为江中的亡魂。

　　1957 年，中国科学院组织一支中国和苏联联合热带

生物资源综合考察队，前赴西双版纳密林深处进行科学

考察。我有幸参加了这支庞大的考察队，担任水生动物

考察组组长，并且有幸和我的良师兼益友刘承钊教授长

时间一起生活和工作。在考察期间，我们一起居住在破

旧的茅草房或古庙中，穿着草鞋。登高山爬悬崖，穿灌

丛下溪流，不畏艰难险阻寻找蛙、蛇等两栖爬行动物的

踪迹。我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不论是烈日当空还是

漆黑之夜，都奋斗在科学研究第一线。我们谁也顾不上

蚂蝗的偷袭和蚊虫的叮咬，在这种艰难的野外环境中享

受着科学发现带来的新鲜感和自豪感。在这个危险和欢

乐并存的科学旅途中，我们收集了不同生态环境中数以

千计的生物标本，获得了许多新种和中国新记录，同时

还取得了许多前所未有的边缘学科资料，使掌握的自然

景观、生态环境、地理分布等素材有机地结合起来，综

合探讨动物区系。刘承钊教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梦寐

以求的夙愿终于实现了，真是来到了“世外桃源”。每

获得一个新种，我们都如获至宝，研究工作结束后，中

国科学院鱼类学家张春霖教授为了鼓励和栽培我，在《动

物学报》上发表我采集的新种，定名为黄氏鱼八鱼，拉

丁名、种名都采用我的名字来命名，这在当时的历史条

件下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张春霖教授对我的支持，我一

生都心怀感激。

192

　　1958 年我发表了自己第一篇本学科论文《西双版纳

两栖纲及爬行纲动物初步调查》，这篇论文是在刘承钊

和张春霖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

由我一个年轻人署名发表文章是很不容易的，这些也多

亏了张春霖和刘承钊教授的支持和帮助。此后，我的工

作蒸蒸日上，由我主持编译的《脊椎动物名称》和《两

栖爬行动物分册》先后由科学出版社出版。尤其值得一

提的是，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我还参与编写了

《中国动物图谱》一书。这是一本与各位专家学者合作

的结晶，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纪念性著作。

　　在文革期间，我们出外考察，各级官员对我们都十

分热情。我们科学研究小组曾前往新疆边防地区，与当

地牧民和边防战士一起，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茫茫

大草原上寻找并消除毒蛇，这项工作受到了当地牧民及

中央机关的高度赞赏。在海上考察期间，舰长和船员对

我们前往考察的科学家都十分敬重，不仅让我们有乘坐

各种军舰的特权，还把舰长室让给我们住。

　　1979 年，得到研究所张新铭党委书记的支持，经中

国科学院批准，我应邀参加了在美国华盛顿国务院会议

中心举行的国际海龟保护学术会议，成为文革之后最早

参加国际交流的生物学家之一。在美国访问期间，大使

馆的官员对我非常热情，会议负责人还单独安排我参观

了白宫、美国国会图书馆、联合国大厦，特别是白宫，

这在当时政治敏感时期是非常少见的。在这次会议当中，

193

我有幸结识了美国爬行动物专家摩娜博士。当时中美关

系刚刚解冻，国际合作还十分困难，我冒着政治风险，

经多方努力，终于在 1981 年成功地在安徽与摩娜女士合

作完成了关于中国扬子鳄与美国密西西比鳄亲缘关系的

研究。历时三个月，我们成功地完成了野生动物研究与

保护的国际合作，并建成了中国第一个“扬子鳄繁殖研

究中心”。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与美国学者在基础学

科领域方面的合作。期间，我与摩娜女士在国内外共同

发表了多篇论文，我也学到了很多西方先进的思想和研

究手段。我深深体会到世界之大、交叉边缘学科之广，

因此在交流结束之后我极力倡导开展不同学科之间的交

叉研究，并先后同中国科学院遥感应用所、古脊椎所等

研究所合作，通过不同方法研究鳄鱼的进化等有关学术

问题。

　　在国际交往中，我先后与美国、英国、日本、澳大

利亚、阿根廷、印度、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等

国家的两栖爬行动物专家，特别是在鳄鱼和海龟研究方

面的专家展开广泛的交流与合作并共同发表研究论文，

那是我研究工作的一个黄金时期。

　　我在国内外共发表了 70 余篇论文，科普创作 60 余篇，

出版了相关著作 10 余部。这些成果使我在退休前后能够

陆续前往 20 个国家及港澳台地区参加国际会议和学术活

动。香港的大学、报刊、书局、凤凰卫视都纷纷约我专访。

我还曾与台湾国防医学院的毛寿先教授在英国生物化学

194

和生理学杂志上发表毒蛇亲缘关系的论文。

　　从研究鳄鱼开始，我就一直在外风餐露宿，为了使

我国广大群众提高保护扬子鳄等濒危动物的意识，我还

积极倡议并且投身到自然保护区的建设中，参与拍摄扬

子鳄的科教电影、发行扬子鳄特种邮票和硬币。在我若

干年的努力下，的确对保护扬子鳄全民普及教育做出了

一定的贡献，也使中国的鳄鱼养殖业有了大幅的发展。

　　在从事生物研究工作的几十年当中，业界给我的研

究成果给予了很高的认可。1983 年全国优秀科技图书二

等奖、1985 年国家科学进步二等奖、1989 年世界濒危动

物研究与保护国际奖状都是我再学术研究方面获得的荣

誉。我还荣幸地兼任中国动物学会两栖爬行动物学会常

务理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连任国际自然和自然资

源保护同盟物种保存委员会名誉顾问、国际鳄鱼专家组

2011 年中秋节，黄祝坚（左二）参加合唱团表演，欢迎前来探望的温总理

195

成员、国际龟类专家组成员以及英国皇家科学院荣誉院

士等职。很高兴的是我的研究成果还被搬上了大银幕。

2006 年中央电视台《走进科学》栏目首播了我参与编辑

的《龙的传奇》电视片，共五集。我还做客中央电视台

《百科探秘栏目》，在《贪吃的蛇》的新闻中亮相。目前，

经北京人民出版社和金盾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有关蛇类的

丛书已超过百万册。这些科普电视和书籍将我多年来的

研究成果和经验传递给了更多的人。

我的业余活动

　　我在汇文中学时就十分喜欢参加各种活动。汇文中

学也给我提供了很好的发展条件。汇文中学的课外活动

丰富多彩，我当时参加了汇慕合唱团，经常参加表演，

也到电台去录过音。当时我们唱的歌曲是由陶棨校长作

词，姚思源老师编曲。他们配合得很好，为合唱团创作

了很多优秀作品。合唱团的经历为我后来全面发展起到

了很大的作用。

　　从汇文中学毕业前，我曾考上中央电影局表演艺术

研究所（现北京电影学院），并被当时招生老师看好，

想要栽培我。但是由于在当时，社会和家庭对于这种职

业不是很欣赏，所以我最后放弃了进入这所学校继续学

习的机会。但是我与电影电视结下的缘分并没有就此结

束，后来我有幸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参加了导演吴天明执

导的《都市情感》电视剧中的出演。我作为正式演员出

196

演了第 13 集中的部分内容。这部电视剧曾在中央电视台

在播放。我还参加了北京电视台举办的中老年时装模特

大赛。

　　我退休后，虽然离开了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但

是我依然心系科学，心系祖国，希望能够在工作之外依

然发挥自己的光和热。有幸美国和新西兰的报纸都先后

对我进行专访并整版发表我对 SARS 传播的评论。

　　2000 年 8 月，我在《北京日报》上发表了题为《南

北沙滩可建成第二个中关村》的文章，文章发表后，引

起了北京市政府和朝阳区政府的高度重视，如今，奥运

村的“中国科学院天地生科学园区”已经包括 8 个科学

院研究所，使我当年的设想基本成为现实。

　　2001 年我国申奥成功，奥运村地区成了第 29 届北

京奥运会的主战场，鸟巢，水立方、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奥体中心都将建在自己家门口。我时刻关注着奥运村的

建设，主动当起了奥运村的“义务监督员”，将奥运村

需要解决的道路、交通、环境问题及时反映给有关部门，

让这里早日成为奥运会亮丽的窗口。我还对鸟巢周边环

境和森林公园建设提出一些创意，并积极为奥运会地区

社区组织科普报告，传播科学知识，再版发行了图文并

茂的《大自然的精灵》科普读物，让科学家与社区居民

零距离接触。由于我对朝阳区建设的热情，朝阳区政府

授予我“致公党朝阳区委 2006 年度信息工作三等奖”的

奖励。

197

　　2007 年，在参观完鸟巢场馆建设后，我忽然萌发出

一个想法，就是在鸟巢周边安放百鸟齐鸣的音响，使之

赋予栩栩如生的鸟巢以“生命”的灵性，营造由静态到

动态的环境。并在鸟巢周围的水域放养激光鱼、黑斑蛙、

金线蛙，在荷花的掩映下，使鸟巢更富有生命的气息。

于是我书面建议了有关部门并得到了政府部门的支持。

为此，朝阳报专门采访我，并刊登了一篇题为《一位科

学家的奥运情怀》的文章。

　　我在 65 岁时就由北京心外科医学教授专家，现任

阜外医院院长的胡盛寿教授主刀做过心脏搭桥的手术，

2007 年，我又被诊断出患有前列腺癌，癌细胞已扩散到

全身骨骼。经过治疗后，病情基本稳定。虽然遭遇这样

的人生挫折，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过生活的希望。在配

合治疗的同时，我也不忘继续为人民和祖国服务。建国

60 周年也是中国科学院建院 60 周年，为此，我专门发

表了一篇《热烈庆祝建国建院 60 周年》的文章以此感激

建国以来在中国科学院的工作和生活当中影响我并且给

我大力支持的祖国以及各位同志。

冰雪草原战毒蛇

　　在我几十年的生物研究工作中，曾发生过很多让我

难忘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冰雪草原战毒蛇”。

　　新疆伊犁地区是我国重要牧场之一，生产全国闻名

的伊犁马和绵羊。但是，这里蛇害比较严重，常常伤害

198

人畜。每当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到来时，蛇类也

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纷纷爬出洞穴，四处觅食。毒蛇经

过长时间冬眠，养精蓄锐，含毒量很大。此时，人畜被

咬伤造成的伤害也十分严重。毒蛇咬人致死的事故，几

乎每年都有数起。为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为了

发展畜牧业，必须趁春季来临之前，进一步探寻伊犁地

区毒蛇的习性以便防治蛇害，进而化害为益，变毒为药，

让毒蛇为人民造福。

　　一月的伊犁草原，

气温经常在零下二三十

度。极目望去，无边的

冰雪覆盖着大地，大地

一片银装素裹。太阳照

在积雪上，发出耀眼的

银光。在晨曦中，一队

人马顶着凛冽的寒风。

向 冰 雪 草 原 的 腹 部 走

去，不时放慢脚步，查

看着地面的情况。准备

投入一场冬季灭蛇的战斗。我们将人员分为两组同时开

展工作，与当地牧民一道，冒严寒，踏冰雪，翻山越岭，

长途跋涉，找蛇洞，挖蛇窝，做了大量的实地调查研究

工作。

　　第一步是清除地面积雪，寻找蛇洞。在这一望无际

黄祝坚在福利院图书馆看书

199

的银色世界中，到那里去寻找毒蛇呢 ? 当地牧民祖祖辈

辈生活在这里，有着对毒蛇习性的丰富的经验，我们通

过向他们请教。加上我们的科研知识，在初步制定了治

理蛇害的方案之后，我们与当地牧民一起，进行实地考

察，进一步确定了蛇可能群集冬眠的区域。在冬季挖蛇

是一种新尝试，没有前人的记载可供参考。三九严冬的

伊犁草原，朔风呼啸，大地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我们

与当地牧民一起，挥舞铁锹，抡起铁镐，并肩战斗在零

下几十度的严寒当中。我们先挖开冻土层，一开始的几

次都没有挖出蛇来，后来我们调整了方案，由在阳坡改

为在阴坡试挖。在挖掘的过程中，由于所挖的洞变化莫

测，我们也在挖掘的过程中随机应变，一开始是大刀阔

斧地只管朝前挖，后来转入细致入微的搜寻。科研人员

像考古发掘人员一样小心翼翼，有时不得不匍匐在地上，

一点一点剔除洞口的浮土。在经历了多次的失败之后，

我们终于在一个洞里发现了蛇脱落的鳞片，继续追踪，

泥土里开始散发出蛇类特有的微腥的气味。循着这些蛛

丝马迹，我们终于在大约两米深的地下挖出了许多窝蝮

蛇和蝰蛇。

　　这次以后，大家深受鼓舞，研究人员认为，蛇类集

群冬眠可以提高体温，这样不仅对他们过冬有利，而且

可以增加来年出洞雌雄交配的机会，对繁殖后代有利，

因此肯定有集群冬眠的蛇，经过大家的努力，终于在草

原的小丘陵地带挖出一个大蛇窝，里面有蛇二百一十八

200

条，其中毒蛇二百零一条。这些毒蛇被暴露在阳光下，

有些还在微微蠕动，有些还在吞吐着分叉的舌尖。

　　在阿勒泰进行蛇害防治时，我们结合本地情况和观

察，编写了阿勒泰地区蛇类及蛇伤防治资料。把观察的

结果，应用到生产实践中去。为了宣传，发动群众，普

及蛇类知识，我们建立的实验站在地区、哈巴河县和铁

列克公社以及当地边防部队分别举办了毒蛇的鉴别与蛇

伤防治图片展览，还在一些毒蛇分布较多的地区办了治

蛇保畜学习班，宣讲了阿勒泰蛇类及蛇伤防治的知识，

综述发表了国外最新研究成果如蛇类的驱避剂、毒杀计

和引诱剂，我们还编写了《毒蛇的防治及蛇类的利用》

手册以帮助牧民更好地进行蛇毒防治。

　　通过这些科研行动，我们初步掌握了毒蛇的冬眠习

性和生活规律，查明新疆有蛇十种，其中毒蛇四种，主

要伤害人畜，毒性较大的有蝮蛇、草原蝰、阿勒泰地区

高山夏牧场的极北蝰。我们还对有经验的牧民进行了访

问，记录了许多宝贵资料。我们发现了许多原先记载上

没有或者与原先记载有不同的地方。根据以前的文献，

极北蝰只在东北的吉林省有过个别记载，而现在大量发

现于阿勒泰地区，因此这一工作为我国蛇类生物学增添

了新的资料，有关工作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和中国畜牧

兽医杂志等期刊中。

　　自此，新疆地区的蛇害问题得到逐步解决。

201

我感谢，我乐观，我高兴

　　我的事业发展离不开党和各届领导的关怀，在毛泽

东同志主持工作期间，对大学生实行减免补贴政策，所

有学生免交学杂费、住宿费和伙食费，这让我有条件进

入大学继续学习；在邓小平同志主持工作期间，实行了

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政策，使我 1979 年就担任了几个

国际职务并多次出国参加会议和国际合作以及赴港澳台

地区参加学术活动；在胡锦涛、温家宝同志主持工作期

间，提高了我们中国科学院离退休人员工资，使我有条

件入住北京第一社会福利院最理想的房间。入住后由于

具有丰富的社团活动，护士小姐每天的热情关护，我们

感到“夕阳无限好，不怕近黄昏”。

　　　　　　　　　　　　　　——2012 年元旦

后记

　　——编者

　　这篇文章是黄老口述及提供资料，由我整理完成

的。初次见黄老是在北京第一社会福利院举办的书法讲

座上，讲座快结束的时候，黄老向主讲人提了几个问题，

当他说到他与著名诗人黄庭坚只差一个字的时候，我就

猜出了眼前这位就是我要采访的老人。

　　初次见面，黄老就让我感觉十分亲切，满头银发，

讲起话来滔滔不绝。他对待生活的态度十分乐观积极，

虽然告诉我们他已经做过多次大型手术，还曾患过前列

腺癌，并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骨骼，但是在和他的

202

交谈中我丝毫感觉不到他老人家因为病魔的折磨而郁郁

寡欢。相反，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种种，黄老更加珍惜

每一天的时光。他的业余生活十分精彩，除了参加福利

院举办的各种文娱活动，还经常参加电视台和媒体举办

的活动，退休后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

　　黄老给我的另外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十分谦虚。

作为长辈，并且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老科学家，他对我们

的态度始终很谦和，把我们当作是久别重逢的旧友一般

对待。在接受我们采访的同时还给我们提供很多他的研

究领域的相关文章以增长我们的见识。

　　在与黄老交往的过程中，有一个小的细节，使我对

这位科学家更加敬佩。在为我们准备资料的时候，黄老

把每一篇我们可能会用到的以及他推荐的文章都用一张

小纸条单独隔开以方便我们翻阅，体现了一个在生物科

学领域奉献一生的老科学家的认真和仔细，让我们深受

感动。

　　此次采访让我受益匪浅，除了在生物科学方面增长

了很多的新知识以外，黄老独特的人格魅力也在不断影

响着我，我相信这对于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将是一笔

宝贵的财富。

203

百岁老人永远年轻的心

　　　　　　 口述：崔胜英

　　　　　　　　 撰文：孟佳琳

　　我叫崔胜英，属猪，农历十一月十五日生人。老家

是山东平度县。平度临近掖县，平度县的人人品好，掖

县的人也很好，实在。我父亲是位民国的职务不小的军

官，但是他常年在外地任职，以至于一直以来我对他的

印象都不深。但我在小时候听到的“强将手里无弱兵”、

“父母刚强儿不弱”这样的话直到现在还记忆深刻。父

亲在外地做官，我们一家老小在老家种地。日子虽然不

富裕，也还过得去。我是奶奶抱大的，对奶奶的感情很深，

后来唯一一次从东北赶回山东老家也是为了看奶奶最后

一面，但这事却成了终生的遗憾。 这是后话，我会在后

面叙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十二岁的时候就会给自己和

家人做衣服了。二十岁的时候我结了婚，丈夫比我小五

岁。我们在老家靠种地生活。后来，我们还有了两个儿子。

本来日子过得挺幸福，可是有一次山东遭了旱灾，三年

都没有下雨，即使下雨也是淅淅沥沥，根本不够浇灌土

地的，就连树叶子都干得掉光了。没法子，我们那里很

多人都去东北逃荒。听说东北土地肥沃、有粮食吃，爹

娘、丈夫、儿子还有我也踏上了“闯关东”之路。临走

时候我们和屯长告别，说我们得走了，去东北，东北有

204

高粱米吃饿不着……尽管屯长很舍不得我们一家人走，

但还是说：“走吧，逃命吧。” “人老弯腰把头低，树

老焦梢叶子稀。茄子老了皴皴皮，黄瓜老了尿臊气。”唉，

这遭了天灾，人和庄稼都没了活路，还是走吧。

　　“闯关东”那一年我 33 岁。我们一家一路走，渴了

就喝沟里的积水，入夜就在地上挖坑躺进去。有一次饿

得实在没办法，我只能靠吃咸菜充饥，咸菜咸得嗓子都

哑了，也落下了胃病的病根。我们一直走到了黑龙江的

牡丹江才有机会安下家。牡丹江冷极了，哈口气都会结

冰。寒冷的天气加上路上的劳顿，使我早早就患上了类

风湿病。东北那时候还在打仗，丈夫和我带着两个孩子

就在林中逃命。后来，有一次我和丈夫、儿子都失散了。

辗转中，我加入了部队，学会了用手枪，还用手榴弹炸

死了一大片鬼子。可是，部队里的同志还是将我调离了

一线，因为他说战场上太危险，而我不能牺牲，因为如

果我牺牲，我的孩子就没人管了……多好的同志啊，每

次想起这位同志的话都让我感到温暖。因为我脑子好使，

部队就让我在后方做了地下工作，帮助传递消息。在东

北抗战期间，我见过日本骑兵，因为后来开店卖货的关

系，我还学说过日语，至今我还能说上几句“你好”、“谢

谢”、“再见”。

　　我丈夫在牡丹江开了一家药铺，我们也终于能够靠

此生活了。后来，我得知了在老家的奶奶病危的消息，

赶着回了山东。没想到，当我捧着当初我的山东户口回

205

到老家后，县里的官员却拒绝我回乡，当面质问我回来

干嘛，还把我的户口扔掉了。这样一来，奶奶连见我最

后一面的心愿都没实现，就这样抱憾终生。

　　解放后，我家住在牡丹江抚民大街 21 号。我一直喜

欢唱歌跳舞，经常参加文艺活动。杨柳舞、大雁舞、拍

手舞……这些舞我跳的可好了，别看我是小脚，当时还

能劈叉呢。每当街道有文艺演出时，大家敲锣打鼓的庆

祝，一走到我家门前，锣鼓队便不走了，非要我一同参

加才行。那时候的我，擦成红脸蛋、穿好服装便上台演

出了。我会唱“小放牛”、“王宝钏”、《红灯记》里

的“李玉和”……有一段唱词我记得很清楚：“天上的

梭罗王母娘娘栽，地上的黄河老龙王开。杨六郎把守三

关口，韩湘子出家他没回来！”唱这段的时候，我还骑

着假驴，戴着面具载歌载舞，那些舞蹈动作我到现在还

记忆犹新。那时候的戏曲，我过耳不忘。大家都夸我聪

明，喜欢听我唱戏。街道的光荣榜上时常能看到我的照

片。那时候我也做顺口溜，还带着唱腔呢，比如这段是

形容妇女漂亮的：“站着一个女娇娥，头戴一枝花，身

穿绫罗纱。杨柳细腰一掐掐，小小的金莲半乍乍 ~ ”。

我四十几岁时，因为领导觉得我头脑聪明，还派我参与

中苏边境的巡查，防止有人从周围的小路上越境。

　　我丈夫在五十多岁时在东北走了。我在牡丹江住了

五十多年，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才被儿子接到了北

京。北京真大呀，那么多高楼大厦，一到晚上就灯火辉

206

煌的，可比我在东北在小灯下做活儿敞亮多了。我立刻

被这里吸引，一点也不想家了。“蓝蓝的天，绿草铺地，

花草树木是真美丽。”这是我刚见到北京时的真实感受，

这段自编的顺口溜当时就得到了同行干部的夸奖。我就

顺口又来了一段：“人老像棵松，走起路来一溜风，说

起话来句句清，坐起来像口钟。”把这个干部惊讶的不行，

连连说我哪里不识字，分明是大学毕业呀，哈哈。

　　其实我至今都是牡丹江人，因为户口还在东北，小

儿子的户口还没进北京，他的户口不过来我的就过不来。

　　我在第一福利院兴建好的第二年便搬了进来，算起

来已经住了二十多年，这里可是我的老根据地了，我还

有好几次拿了福利院里的 “老有所为”奖。别看是住进

了福利院，但我生活得也挺愉快。我喜欢交朋友，在东

北就有很多朋友，到了北京又有了不少。我相信“话是

开心的钥匙”。喜欢和朋友们聊天。心里有什么事，和

朋友多说说话就解开了。你看，我床头上的这两张照片，

就是朋友们来看我时拍的，这个姑娘还是研究生毕业呢。

这样的照片，我的相册里还有不少。2008 年，我参加了

福利院为老人们举办的奥运火炬传递仪式，也拍下了照

片。我满一百岁了，福利院还把我的照片放到橱窗里展

览，看到照片，福利院里的老姐妹们还给我送来了礼物。

你看，这布贴画、国画小猫都是她们自己做的送给我的。

　　我四十多岁的时候喜欢上了剪纸，我剪花都不用画

样子，剪动物的时候才画个样子照着剪。你们看的那副

207

“出山虎”，是我剪的第一个动物。七十多岁的时候，

有一次在福利院剪纸，吸引了前来参观的德国记者。他

用八十元买走了我的一幅剪纸，还为我拍摄了视频，在

德国的电视台里播放。能得到国际友人的认可，我感到

很骄傲。除了剪纸，我还很喜欢绣花，还会做衣服。我

从小就绣花，大一点了以后衣服也自己做。剪裁、缝纫、

绣花、盘扣这些我都自己弄。不过我记忆最深刻的还是

当年叔叔送我的一件布旗袍，很漂亮，我都舍不得穿。

　　我很喜欢学习，“光学好，不学赖。人不学，不如物。”

见到好的就要学。人要是不学习还不如个动物呢。看到

好的就要学，现在用不上以后还会用上。我三儿子的学

习就很好，他考试一直是第一名，国家出钱上的大学，

学校还保送上了研究生。当时大学里的老师找我谈话，

问我还让不让儿子继续上研究生，我说，他想上就上吧。

别看我不识字，但我知道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干一件

事，所以必须要不断学习才能干更多的事。俗话说“学

到老干到老，七十八十学个巧。” 有些人上了点年纪就

不愿意学东西了，说什么都七八十岁了还学什么？其实

他们哪里知道，东西只有学会了才是你自己的。只有多

学习自己会的东西才多，自己能干的事情才多啊。五十

多岁的时候，我曾经在东北参加过政府组织的扫盲班，

我们的扫盲班里有好几百人，老师分拨讲课。那时候，

我在扫盲班的考试是甲等，在班里还是班干部。后来扫

盲班开表彰会，我上台发言，还有位工程师和我握手，

208

说我了不起呢。不过后来我用字的地方不多，学过的字

也都忘了。

　　我还有一些顺口溜：“树留影，人留名。雁过留声，

人过留名。”“什么穿着一身黑？老鸹身着一身黑。”“夫

妻恩情恩上恩，父母恩情山水深。” “小儿小女是个宝，

老人晚年越过越好。”（编者注：这里指有岁数小的儿

女是好事，因为等老人岁数大需要照顾的时候，小儿女

们正好长到身强力壮，照顾起来也方便。）“太阳红，

太阳亮，太阳出来照四方，照的心里亮堂堂。”“七八

点钟的太阳是个宝，照到哪里，哪里好。” 与不认识的

人交往，要记住“人见人笑一笑，好的真心交，不怕你

不哭闹”。有人说人生如梦，好的一生就是个好梦，不

好的就是一场噩梦。

　　关于养生，我还坚

持多活动手，尽管因为

2010 年的摔伤还有以前

的类风湿病，我现在不

能下床走动了。但是我

的手还很灵活，这样我

可以自己拿取东西、整

理头发、挠痒痒……人

常说十指连心、心灵手

巧。我知道，人离不开

手，手常动脑子才能灵

209

活。即使躺在床上，我也会经常活动手指，一只手上用

大拇指间隔的点其余四个手指，另一只手也可以同时这

样的点。另外，还要经常做张开手、握拳的活动。还要

搓搓手、活动手腕。这些方法，有我自己琢磨的，也有

和养生专家学的。

编后记：尽管以上文字对崔奶奶的生平、语录做了一个大体

上的回顾，但我们深知，在老奶奶百年的人生中发生了太多

的故事，很多故事也许已经遗失在岁月的长河里留不下一丝

痕迹了。这百年来，随着中华民族的变迁，老奶奶作为一位

见证人，用自己看似普通平凡的经历，反映着国家与社会的

变革、发展，她能脱离灾难深重的童年与中年，晚年享受健

康、快乐的人生，除了证明了自身的不屈不挠、豁达、开朗外，

还展现出我们国家一步步走向繁荣与富强的足迹。

　　陪伴老人，其实又何止是一人之力？崔奶奶身边的志愿

者并不少：葛磊、周立荣、双双、佳琳……还有照顾崔奶奶

的护工罗阿姨、一福的医生护士等等。尽管大家起初并不相识，

但快乐的崔奶奶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大家都在用自己的爱

心陪伴着老人快乐、祥和的安度晚年。

100 岁的姥姥

葛磊 / 文

　　2008 年 12 月 12 日，夜空里挂着满月，我能从空气

中嗅到雪的气味，往年，我习惯于在路灯下等候它们，

看那个昏黄的光柱里，有无数白色的精灵般飞舞的羽绒。

即便有着如此强烈的预感，可终究没有等到它们，满月

210

之下，我来到一福（北京市第一福利院），内心里揣着

一个不十分确定的理由——这也许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对一个我所敬爱的老人而言。

　　今天，是崔姥姥的 100 岁的生日。在她的记忆里，

自己是农历 11 月 15 日的生日——我偶尔听了进去，并

记下了这个日子。

　　今天，很少有人知道，崔姥姥 100 岁了。——她那

些已经古稀岁月的儿子们，只能够在春节聚得拢来，平

日是少见的，大约会在除夕前后，另办一场体面的寿宴，

而福利院所掌握的，是身份证上所显示的 12 月 11 日，

只有我和崔姥姥隐隐地知道，今天，是她的百岁生日。

　　100 岁的姥姥啊，把我当成了亲外孙。我第一次附

在耳边，喊她“姥姥”的时候，她就噙满泪水了。我把

对自己亲姥姥的爱，也一样给了她，给了这个山东口音，

三寸小脚，银发橘皮，萍水相逢的老人。

211

　　100 岁的姥姥啊，总是会呵呵地笑出声来，也偶尔

会有一丝沉郁的神色萦绕不去。我看着她，看着 100 年

的漫长的时光，看着清朝、民国、共和国以来的风尘之色，

看着她的悲喜，看着她的微笑和落寞，我总为生命的强

韧感动不已。

　　100 岁的姥姥啊，会无数次地回想起东北抗战的那

段日子，她带着两个孩子在林中逃命，渴了就喝沟里的

积水，入夜就在地上挖坑躺进去，她死里逃生，参加了

娘子军，直到今天，她依然能发出这样的低吼：“上刀山，

敢！下火海，敢！”

　　100 岁的姥姥啊，唱起《红灯记》里的李玉和毫不

含糊，“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

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去年的这个时候，她

还能跳舞，而今腿脚不方便，神色、手势、腔调却没有

一分的折扣。

　　100 岁的姥姥啊，总是不厌其烦地关心我的婚姻大

事，她心目中为我勾画了一个“完美”的佳偶，并发动

她所熟识的老人们去为我广而告之。我答应过姥姥，我

所心仪的女孩，一定会带到她的榻前，让她来“相面”。

　　100 岁的姥姥啊，永远都有颗不老的心。有一天，

她说：“年轻的时候，有人追求我，但我都不太懂，不

太在意，所以到今天，只剩自己一个人，好孤单。”我

问她是哪一年的事，她说：“八十多岁吧。”她让我懂

得了，八十多岁，也可以是年轻的，因为生命很长，生

212

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各自的精彩。

　　100 岁的姥姥啊，逼我吃下了三块蛋糕，她不住地

喃喃地说：“真好，真好，这个生日过得真好！”她看

我拿出相机，一定要围上白色的丝巾，并跃跃欲试地戴

上蛋糕盒里的“皇冠”，然后捧着我送来的康乃馨，露

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100 岁的姥姥啊，我想陪你走得更远些，所以，你

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新的起点

孟佳琳 / 文

　　终于完成口述史的稿子了，我长长松了口气。但对

于崔奶奶，我却越发的不舍。

　　老奶奶百年的人生啊，用再浪漫、再生动的语言描

摹都显得苍白无力。百年人生的沧桑变化，是常人无法

想象的。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已经走

过了百年，这简直就是个岁月的奇迹！这样美好的生命

本身就值得赞美、讴歌。一百年呢，用我们“二三十年

年的脑袋瓜”使劲儿的想也难以理解全面。百年里，究

竟有多少次痛不欲生、开怀大笑？有多少次艰难险阻、

迎刃而解？也许只有奶奶的潜意识里才会有些许存储，

但她却更多记住的是这其中的快乐与感动。最为可贵的

是，老奶奶一生中并非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年轻

213

时的苦难给她留下了痛苦，但更多的是一份沉淀下来的

睿智与坦然。拥有如此经历，依然能够如此健康快乐，

这比任何文字都具有说服力。这样的生命，简直就是岁

月的瑰宝，见到奶奶能够因为多了我们的陪伴而感觉到

开心和温暖，我们也感到无比的荣幸。

　　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让我学到很多很多，受益匪

浅。那是一种心灵上的相互慰藉与鼓舞，没有物质利益

的、纯净的爱的释放。

　　我时常会想，应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或许这本

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环境在变，人也在成熟。

时过境迁，人不可能永远保持在一种状态上，瞬间的眼

光也会有失偏颇。也许，在漫漫人生中如何保持豁达、

坚韧、智慧、乐观、充满爱的心态才是更重要的。可是，

谈何容易！

　　以上的思考，每当我想起崔奶奶，都会获得逐渐清

晰的答案或是亲切温馨的鼓舞。

　　和老奶奶的相识缘起美新路，和大多数人一样，起

初，我就是凭着单纯的善念与好奇接近了这位百岁的老

奶奶，最初的接触，我们就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仿佛

崔奶奶就是邻家的长辈一般。奶奶的友善、好热闹、健谈、

热心、开朗让我深受感动与感染。每一次看着奶奶的皱

纹里都写满了笑容，我心里就会觉得一样开心。忘不了

奶奶每一次唱“李玉和”，一唱到“革命的重担就落到

了你肩上”，总喜欢戳戳我的肩膀；忘不了奶奶一提到

214

学 习， 就

会说：“你

们 是 小

孩， 听 我

的 没 错，

得 学 呀。

多学习没

害 处， 学

好 不 学

赖。”每次结束探望的时候，奶奶总会恋恋不舍的对我

们说：“有时间就来啊。”……

　　说起“陪伴”，这份工作于我是何等幸运。我把它

当成是一场人生的接力赛。老奶奶把手中的接力棒传递

给了我，用中华民族传统女性的爱与美德感染着我。这

是一份上天赐予的礼物。在奶奶面前，我还只是一个懵

懂的小女孩。但奶奶在接力棒里注满了善意与爱意，而

我，也愿意在这场传承中陪伴奶奶开开心心的走下去，

走得越长久越好。这像极了《桃花源》里“黄发垂髫并

怡然自乐”的描述。百岁的奶奶啊，我们愿意用更多的

时间，陪您共享一段岁月的盛宴。

　　正巧今天是 2012 年元旦，在新年起点上思索人生似

乎意义更加不同。

215

我是一名幸福的白衣天使

口述：鲍约华　　

撰文：王琪 张毅

　　我叫鲍约华，出生于 1924 年，来自于美丽的江苏省，

曾经随着部队到延安当过兵，之后在部队成为一名护士，

到中国医科大学进修，成为了一名医生，最终当上了医

院院长。我是一个喜欢助人为乐，视工作为生命的人。

　　现在回顾我之前的人生，感觉其实自己过的挺简

单的。

　　也许个人对于功绩并没有那么多的苛求，我想说的

是，其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平平淡淡的生活着、

工作着、奉献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伟大呢？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母亲都是军人，所以从

小自己就养成以了一种自立自强的性格，小时候自己对

216

未来的确没有太大太多的期盼，能走上医生的岗位，成

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也许这就

叫做命中注定吧。不管怎么说，能成为一名光荣的白衣

天使，自己感觉到非常的幸运，非常的高兴，也是非常

的幸福。

一．走上医务之路

　　小的时候，我和同龄人一样，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

生活着，虽然当时的物质生活并不是那么丰富，但是我

们的生活同样充满了欢乐。也是因为自己那时候还小吧，

并没有对自己的未来做太多的打算，和同龄人的经历相

似，都是我们亲爱的父母为我们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而我的父母，为我选择的方向就是——从医。

　　大概是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天，父母跟我说：

“你也算长大了，我们要把你送到医院去学习工作，希

望你能够努力学习，好好工作，做一个有用的人。”当

时自己也还小，对于自己父母为自己所做的安排也没有

太多的概念，反正想到自己对医院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那里是一个全新的环境，会有全新的生活在等待着自己。

每当想到那和蔼可亲的白衣天使，心中不由产生那种羡

慕与憧憬，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一名白衣天使，没有

太多的犹豫，我就这样，走进了医院，开始了自己的人

生道路。

　　记得自己刚刚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有那么多的护士姐姐，那么多的医生，还有那么多和自

217

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每当自己看

见医生护士在为伤员做处理的时候，自己就想，要是有

一天，自己也能像那些医生护士一样，亲手为伤员疗伤，

那该有多好啊 ! 于是自己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好好学

习，尽快提高自己的医学素养，提升自己的能力，走上

医生的道路。

　　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到医院不久吧，对于那些专业性

的还有那些技术性的工作基本上就没什么太多的概念与

理解，显得非常的弱小。这个时候，医院里面的大哥哥

大姐姐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

这让我们感觉到非常的温暖。

　　当时自己刚刚离开家，大家应该都能想到，不免想

起自己原来的家人和朋友。当自己特别地思念父母的时

候，我是真的，真的，忍不住要哭，于是就趁着夜深人

静的时候，躲到医院里那些没人的角落，偷偷地抹眼泪，

那是我当时化解心中思念之情的唯一方式。有一次，一

位姐姐发现了我，于是和我谈心，我们谈了很多很多，

彼此之间的了解也增加了，因此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从此以后，她经常会来找我聊天，我们谈了自己的生活，

谈了自己的学习，谈了自己的理想，也共同畅想我们的

未来。那个时候，就是因为有了这种真心朋友的存在，

自己才能逐渐成长，慢慢的走向成熟，也就是这股信念，

让自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一定要在医学这条路

上走下去！

218

二．我的成长之路

　　自从自己来到了医院，每天就免不了要接触医生、

护士，还有伤员，而当时初出茅庐的我并不具备太多的

医学素养，并不具备处置伤员的能力，所以，领导们便

安排我们从头开始，从零做起，一点一滴进行学习，所

以我就这么做了：每天跟在护士姐姐的身后，看着她们

处置伤员，无论是止血，包扎伤口，还是上药，我们都

站在旁边虚心地学习。护士们在前面工作，我们在后面

学习，努力地记下她们的操作手法和操作要领，每当一

天的学习结束，我们都会主动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回

忆今天所学到的知识，在心里默默想着，手上也试着模

仿那些动作，简单的动作我们一看就会，碰到那些比较

复杂的操作，我们发现自己没有掌握的时候，会主动把

问题记下来，并在次日的学习中主动地向医生护士请教

那些问题，当然他们也会很耐心的给我们讲解并演示操

作步骤与操作要领和注意事项，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

不断地学习着，不断地进步着。

　　通过日复一日的学习，我们的医学水平得到了显著

的提高，医学素养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具备了一定

的业务能力，所以，领导找到我谈话，要求我从一名护

士做起，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并希望我能够继续努力。

于是，得到了领导认可的我，就开始了自己的护士生涯。

还记得正式成为护士第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换上自己的

白大褂，但是这次，感觉却和以往大有不同。因为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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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我将不再只是那个跟在护士姐姐身后学习医学

技能的小女孩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是一名护士，我需

要用自己的能力，去为伤员服务，为他们排除伤痛，细

心的照料他们，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我一定要尽自己

所能。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每天，我都早早的来到医院，换上自己心爱的护士服，

然后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护士工作并没有自己想像的

那么轻松，虽然我们已经学习了很长时间，但是毕竟学

习的时候自己并没能亲自动手去做，当我们真正的走上

护士的工作岗位之后，问题还是接连的出现，有的时候

是因为自己一时紧张从而影响护理工作，有的时候是因

为自己经验不足，碰到突发情况时慌了阵脚，没能正确

应对。当自己犯了错误的时候，心情非常低落，也非常

的自责，每次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会聚到一起，

陪我聊天、散心，领导也支持、鼓励我，这让我感受到

了大家的温暖，而自己也会总结经验与教训。正所谓失

败是成功之母，经历了一次次的风波，我的水平也不断

提升，熟练的掌握了护理工作所需要的各项技能，成功

的从一名初出茅庐的小护士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具备

一定水平的护士。

　　护士工作不但锻炼了我的能力，它也让我能够体会

伤员切肤之痛，他们都是从前线受伤而撤下来的伤员，

他们为了我们的革命事业而奋勇杀敌，而当他们不幸负

伤的时候，他们内心都会或多或少的有失落的情绪，他

220

们都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康复，早点回到前线，回

到战场上，和自己的战友一道，奋勇拼杀。我了解他们

内心的想法，在给他们疗伤之余，我还主动和他们聊天

放松，了解到他们希望早日康复的想法后，我首先肯定

他们的战斗精神，之后再跟他们解释，人的康复是需要

一段过程的，这个不能着急，身体都没养好，在战斗的

时候是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的，...... 就是通过这样

的沟通，我和伤员之间形成了良好的互动，使他们都能

够安心的养病，这点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就是这样，我默默地在护士的岗位上工作着，奉献

着。突然有一天，领导找到我，他说现在医院里缺医生，

看我在护士的岗位上表现比较出色，问我愿不愿意由护

士转到医生的岗位上面去。当我再次面对选择的时候，

我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成为医生，这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个挑战，它需要

更高的医学素养，于是我主动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抓紧

学习医学知识，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不断付出，我的转

型之路走得格外的顺利，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成功的

完成了转型，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医生。

　　在医生的岗位上，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地调动

自己的知识与技能，医治了大批的伤员；也就是在这个

过程中，我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他也是我们医院的医

生，但是当时我们双方工作都很忙，虽然平时都在一个

医院里工作，但是真正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这

221

并不能影响我们，因为我们并肩战斗，有着共同的理想

与相同的追求，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

　　结婚以后，我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依然是严

格要求自己，依旧是努力工作，由于在医生的岗位上表

现出色，我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也得到了提拔，但我真

正看重的是自己真正是为了伤员，为了社会，为了国家

而在努力奋斗着，而绝非功名利禄。

　　我觉得，回顾我的一生，从一名懵懂的女孩成为一

名护士，再到一名医生，最后走上领导岗位，我觉得是

自己的不断努力，才有了这一切。我们每个人，无论在

什么岗位上，都需要不断的努力奋斗，不断前进，去创

造更美好的明天。

三．难忘之事

　　其实从小我就在部队中长大，在部队中的点点滴滴

都是我难忘的事情。我从做护士开始学习，领导安排我

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切跟随部队的节奏和任务进行。

参加学习班的时候，班里大概是 50 人，每周上什么课全

部都是提前安排的，根据课程内容决定上课时间的长短，

一周上一次课，最后还要进行严格的考试，如果是专业

的学生，就是闭卷考试，如果是半工半读的人就是开卷

考试。当然，部队中的兄弟姐妹们相互帮助，大家都相

处的十分融洽。部队里既管吃，也管住，每个月的工资

也不会花很多，大部分都有结余。记得第一次帮伤员包扎，

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开始时其实是很害怕的。但是后来，

222

渐渐习惯了，包扎之类的事情都做得十分熟练。成为医

生后，我总是努力的学习，弥补自己的不足。一天三班倒，

有时值完夜班后又接着进行早班的工作。我还记得我在

和平总医院见过伟大的白求恩大夫。

　　成为医生一段时间后，由于丈夫的原因，我们从中

央部队调到了地方医院工作。以前我就经常出差到各个

地方兵工厂视察，那些日子，真的很开心。地方的人对

待我都非常热情，同时我也是以高热情的工作态度来回

报他们。到了地方医院后，我成为了院长，从事管理医

院的工作。这份工作对于我又是一个新的挑战。医院的

科室至少有 20 个，管理如此多的科室，是十分辛苦的。

但是，面对这样的困难，我没有退缩，反而是越来越喜欢。

我会定期根据各单位的要求，书写自己每个季度的计划，

组织医院进行培训工作，为新进的医生和护士上课，当

然教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准备的。因为大家工作繁忙，

一个星期最多只有两次培训。培训月的时候就不会去从

事行政工作，而且教材以及老师的选择也至关重要。培

训的内容主要是以学习、讨论以及考试为主。我有一位

在身后默默支持我的丈夫，他也是一位医生。丈夫为人

比较低调，由于我长期在各地出差，家中的大部分事情

都是由丈夫处理，同时也包括孩子。因此，我真的非常

感谢他一直为我们的家庭辛苦的付出着。

感谢

　　流金岁月的第一本书终于完成了。回想几个月的过

程，心中充满了感谢和感恩。

　　感谢热心参与的老人们（按姓氏笔划为序） 丁兆、于

浚洲、王乃珍、王新民吴温华夫妇、申氏夫妇、任秀英、

刘均、伍楣庆、杨乐、张绮霞、肖德胜、罗文都、周正、

周佳丽、茅鸿玺、赵元明、侯福忠胡润生夫妇、黄祝坚、

崔胜英、鲍约华。定稿过程中，他们的认真和一丝不苟

让人感动。

　　感谢负责采访、撰写文字和参与其中的志愿者的全

情投入。他们是（按姓氏笔划为序）王淇、王梓漪、王琪、

孙玮、张利、张欣、张哲、张徐惠群、张毅、何玥、余婷婷、

孟佳琳、周立荣、罗素梅、梅玫、赵思远、姜静、黄文

婷、黄悦、黄晶、盛程、彭祯艺、葛磊、蔡沅沅、熊樱、

魏梦琦；

　　感谢为志愿者提供培训支持的张大诺、亓欣、胡传

朔、井春；

　　感谢寇维、马晶、余婷婷、卢丽娟、闫晨朝，为项

目提供的全方位支持；

　　感谢美编、校对何云、寇维、马晶、余婷婷；

　　感谢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特别是社工科尚振坤

科长和社工陈美玲的支持与配合；

　　感谢朝阳区社会建设工作办公室提供的资金支持；

　　感谢美新路公益基金提供了长期志愿服务平台，让

我们有机会在志愿服务的道路上走得更深入更长久。

2012 年 3 月 12 日

美新路的由来

1999 年，叶祖禹先生和周石生女士于美国新泽西州创

立美新路基金会。2001 年与中国青少年发展基会合作

建立了专项基金——美新路公益基金。

美新路的含义

在爱中陪伴有需要的人，一起走入更美好的、新的人

生道路。

美新路的使命 —— 用爱陪伴生命

达成方式 : 发展长期一对一志愿服务，从而使服务对

象与志愿者在爱中相互陪伴，一起走入更美好的、新

的人生道路。

美新路的定位

一个支持志愿者实践长期陪伴的平台

一个老吾老和幼吾幼的团体

一个促进长期陪伴的组织

美新路理念 —— 择爱而行

这是一种主动选择生活的方式，主动选择生活在爱的

心态里，选择在爱的心态中去陪伴服务对象。择爱而

行的基础是自我觉察，能觉察与辨别内心世界的各种

心态与感受。

主要开展的长期服务项目：

晚缘项目 大朋友项目

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 美新路公益基金 北京市朝阳区北土城西路 7 号元大都 7 号大厦 A 座 701 室 电话 82275730 /31/32http://www.newpathfound.org招募邮箱 :zhaomu@newpathfound.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