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8 責任編輯:傅紅芬 美術編輯:神志英 · 限韻了。曹雪芹接着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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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年二月十六日 星期日 稿稿稿[email protected] B8 文學 責任編輯:傅紅芬 美術編輯:神志英 起中國古典詩歌,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最喜歡的幾首。按下詩 本身不提,有沒有想過,你最喜歡的詩歌題目是什麼? 中國古詩的題目一般比較簡單、抽象。拿唐詩來說,杜甫最為雄 渾高古的一組七律,只是題為《秋興》。其他諸如《竹裡館》、《有 所思》、《登鸛雀樓》、《將進酒》、《送友人》、《春江花月夜》 、《尋隱者不遇》等,無論絕句、律詩還是樂府、雜言,大都比較籠 統,最多將詩意點到為止。當然也有相當具體的,譬如陳後主的一首 五言四韻詩,題目長達三十字: 初伏七夕已覺微涼既引應徐且命燕 趙清風朗月以望七襄之駕置酒陳樂,算是將詩序入題了。我最喜歡 的詩題之一,卻是《賦得照棋燭刻五分成》,作者劉孝綽,南朝齊梁 間人。 喜歡它,因為題目中充滿得意和炫耀,有種昂揚的英氣。詩本身 按當時標準算是中規中矩,無非是解說和描寫詩題中的 照棋燭詞: 南皮弦吹罷,終弈且留賓。日下房櫳暗,華燭命佳人。側光全 照局,回花半隱身。不辭纖手卷,羞令夜向晨。然而作者得意的原 因,都藏在題目中另外兩個詞 賦得刻五分成中。 南朝中後期,特別是蕭梁統治期間,政局保持了大體穩定。 時朝野歡娛,池臺鐘鼓。……吳歈越吟,荊艷楚舞。草木之藉春陽, 魚龍之得風雨。五十年中,江表無事。太平盛世之下,上層貴族轉 向文學求消遣,發明、發展了名目繁多的詩歌作法(或曰 玩法。一兩個人可以玩 迴文詩離合詩將軍名詩藥名 等。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寫詩,則常用 賦得,即每人分配一 個詩題。具體操作從當時流傳下的詩題可知其大概,譬如蕭綱《賦樂 器名得箜篌詩》是幾個人一起寫樂器,蕭綱分到了 箜篌這種樂器 。其他還有《賦得薔薇》、《賦得白羽扇》、《賦得蟬》、《賦得涉 江采芙蓉》等。《紅樓夢》第三十七回寫史湘雲和薛寶釵擬出十二個 詠菊的詩題,如《菊夢》、《菊影》,由 海棠詩社同人從中各選 一、二題作詩,湘雲自己選了《對菊》和《供菊》,這也是 賦得的意思。劉孝綽在那次聚會寫詩時,分到了 照棋燭這個題目。或 許,當時他身邊就有一局棋,一盞燭,出題者觸目而生靈感,命他作 一首相關的詩。 除了分配詩題外,當時人還分配詩韻。庾肩吾有首題為《暮遊山 水應令賦得磧字》的詩,大概是他扈從皇太子遊山玩水時,太子要他 寫首 暮遊山水的詩,還限他用 這個字所在的韻部。要求當 場就某事某物寫一首詩出來,還必須用某個韻,難度就大了。這還不 夠,有時玩興大發,還要比賽。比的不是詩的質量,而是速度,也就 是誰寫得快。南齊謝朓詩《同沈右率諸公賦鼓吹曲名先成為次》,就 是他和沈約、王融、范雲等同好聚會時,每人就一首鼓吹曲題目(如 臨高臺芳樹)寫一首詩,詩抄錄出來的時候,按寫成的先 後次序排列,誰先寫好,誰的詩就排在最前。南齊竟陵王蕭子良有次 召集手下的幾個文士作詩,在蠟燭上刻記號作為時間限制,四韻八句 詩必須在蠟燭燃盡一寸的時間內作好。文士蕭文琰說: 這有何難? 他讓人拿來一個銅缽,在上面敲了一下。敲擊的聲音消失時,他和 丘令楷、江洪等人都分別寫好了一首詩。據《南史》記載,那幾首詩 皆可觀覽《紅樓夢》第三十八回則有對時間限制的具體描寫。大觀園眾人 作白海棠詩,先拿韻牌匣子來,命小丫頭從 十三元一屜中隨手拿 四塊。那丫頭拿了 四塊來。那就是 限韻了。曹雪芹接着寫道: 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 夢甜香。原 來這 夢甜香只有三寸來長,有燈草粗細,以其易燼,故以此燼為 限,如香燼未成便要罰。一時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筆寫出,又改抹了 一回,遞與迎春。……寶玉又見寶釵已謄寫出來,因說道: 了不得 !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香燼未成,怎麼罰?《紅樓 夢》沒有寫,但唐中宗李顯(武則天第三子,玄宗李隆基叔父)留下 一篇詩序。那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他率群臣登高、飲菊花酒,命眾人 賦詩,下令 人題四韻,同賦五言,其最後成,罰之引滿。誰最後 寫完,就罰滿滿一杯酒。最後真的罰了兩個手慢的大臣: 是宴也, 韋安石、蘇瑰詩先成,於經野、盧懷慎最後成,罰酒。劉孝綽的那首詩也是在限時的情形下作成的。蕭子良以蠟燭燃盡 一寸為作詩時限,或許是當時比較通行的標準,那麼 刻五分成也就是蠟燭燒掉半寸的時間內作成一首詩,算是相當敏捷了,難怪劉 孝綽將之寫入詩題。這類消遣、遊戲文字,多是閒來無事的貴族投入 大量心思作出的。雖云消遣,卻極重觀察、細節、用典、修辭和技巧 。劉孝綽那句 側光全照局,回花半隱身,既寫了棋盤,又寫了執 燭人,還有燭光的變換。夜、燭光、佳人交織,顯得特別細膩朦朧。 這種優雅又有些纖弱的情調,也預示了南朝文化的最終命運。這類文 字雖然被眾多時人和後人詬病,卻似精雕細琢的小小珠玉,其中或許 沒有任何有關人生、社會的道理或意義,但作為純文學的一種,賞心 悅目。特別是在如今太平悠閒的日子裡,展卷而讀,頗為欽佩當時富 貴閒人們的觀察和描寫的能力。心境浮躁時,有時只要想起 賦得照 棋燭刻五分成這一題目,就會慢慢寧靜下來,整顆心都融進詩題後 那段 裡為冠蓋,門成鄒魯的歲月和氣氛中。 踏足這條熟悉的道路,緩緩前行,遊目四顧 ,感受季節變換為這兒添上的初冬情調氣氛。忽 然,一陣涼風拂面,剛剪短的銀絲不禁在輕輕搖 晃。憶及方才舒適地坐在理髮店,讓理髮師熟練 地修剪我的髮絲。除下眼鏡,凝視鏡中矇矓的自 己,雙目如被蓋上一層薄紗。 想把頭髮染黑嗎 理髮師一邊舞動剪刀,一邊禮貌地問。我掀 開嘴角,微笑說道不用了。待我步出店舖,如常 是樸實的髮型,一絲一絲頭髮自然地褪成銀色, 就是喜歡這樣的自己。 來到毫無遮擋的路口,疾風吹至。昔日,曾 聽傳言,人在逝世後,頭髮尚會生長一段時間才 會停止。究竟是仍有遺憾,想努力再抓緊什麼, 還是欲在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活過的憑證,盡力使 生命延伸下去。思考至此,綠色人像燈號已亮起 ,站在路旁等候的我,隨人群橫過馬路。猶幸, 縱年邁,步伐仍算矯健。依稀瞥見身旁衣着入時 的年輕人,低首專注在手提電話的屏幕,本與我 並肩,後愈走愈慢,而我則依照自己的節奏闊步 向前。 外面很寒冷嗎?在我鍵入密碼,打開閘 門,甫進入所住的大廈,站在大堂與我相熟的管 理員即親切地問。 未算寒冷,可能我穿了足夠 的衣服,不過風確是頗大。我按下升降機的鍵 ,然後淺笑答道。往常,我也喜歡待在這兒與他 寒暄一會,閒聊時事或生活趣聞,不知目送升降 機上落多少回。此時,升降機門張開,我即向他 道別,迅速入內。按下居住樓層的數字,抬首注 視數字在顯示屏不斷跳動。難懂是何因由,當下 想早點回家。 瞧見陽光輕透進客廳,擦亮了牆壁與傢具, 耳邊傳來親人們對我說出的一句句 您回來了。小孫兒坐在書桌看似勤勞地做功課,這個身影 ,使我想起其父親幼時的模樣。小孩對身邊的人 事極為敏感,恍若是一面鏡子,能映照出成人的 言行和習慣。我們投出多少愛與關懷,也會如實 地呈現出來。 不如一起玩耍?小孫兒做畢功課,拿出 數輛袖珍玩具車,在地上來回推動,並邀我嬉戲 剛才您是不是去了剪髮?他突然拋出此話 ,我頷首答是,他續問: 為什麼我不能像您一 樣長出銀色的頭髮?我全部頭髮也是黑色的。我被一臉純真的他逗得笑不攏嘴。 此時,風從窗縫潛入來,我的銀絲與小孫兒 的頭髮一樣在微微擺動。其實,人去世後,髮絲 該不會再增長,不過是軀殼脫水而變乾,因而露 出更長頭髮的錯覺。也許,當我遽然躺下離開塵 世,未必會從此消失,期盼他人能把對我的記憶 好好印在心坎,親人的烏髮亦會代我的銀絲延續 生長下去。 州東支家巷走過我爸爸少年到青年的一個個腳步。 這裡曾是爸爸的家。也是他青年單身之所。 爸爸從少年時就狂熱地愛騎自行車。愛那迎風,愛那飛揚。他騎 過顛顫的石子路,機敏地抬起屁股;他騎在逼仄的弄堂,車胎壓過濕 嗒嗒的中藥渣。蘇州人家相信藥湯喝下藥渣潑出去被人踩過踏過,身 上的病也就被踏光帶走了。路人無不小心謹慎,不去踏這攤藥渣,因 為有說法是,踏上了病渣的人,病就跑到你身上了。 爸爸全然不管這些迷信。他的自行車從藥渣上輾過,倏地疾馳而 去。 爸爸騎車騎得好極了。他是一個騎車天才。壞了剎車的自行車他 也照樣騎,他能用有力的雙腳支地剎住。車鈴啞了也無妨,遇前面有 擋他的人,爸爸能將自行車傾斜四十五度,貼着人家腳邊,騎一個弧 度,就輕鬆繞過去了。從騎車姿勢來講,他掌握:俯衝式,就是現在 的自行車賽車比賽時那種;脫把式,就是兩手離開車把玩酷的那種。 從上車方式來講,前上車,後上車,立定上車,都難不倒爸爸。爸爸 像跨馬一樣揚起右腿,後座的人縮一下身,爸爸就跨過去了,右腳就 穩穩落到自行車右邊的踏腳上,自行車就騎出去了。爸爸騎自行車的 時候,有戰士的英勇、雜技運動員的驚險。層出不窮。順帶,他還是 個修車能手。 爸爸的蘇高中離開東支家巷的家不遠,在道前街到了人民路的時 候右轉就是了。道前街到了人民路的地方如果不右轉,而是繼續往前 走,那就是十梓街。十梓街盡頭、城牆邊的大學,解放前叫東吳大學 ,解放後改名江蘇師範學院,也就是現在的蘇州大學。爸爸就是在這 裡念大學。他讀中文系。 大學距離家也不算遠,蹬上自行車就能輕鬆騎到。那個時候整個 古城蘇州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都不遠。東支家巷在古城的中南部,城 市腹地之處。去往哪兒都不遠。 年輕時候的爸爸是一個文學青年。他的青春是飛揚的。他的眼睛 明亮有神,火焰一樣。神情傲然。他瘦瘦的,卻骨氣十足。白色襯衫 的堅硬領子翻出來,深色外套的胸前別着一枚校徽。爸爸讀大學期間 ,東支家巷的家成為他的單身住處。 他的床是一張竹榻。屋子中央吊一盞白熾燈,兩張白紙搭一起算 是架設了一個燈罩,一張薄薄的書桌就放在燈下。煤爐荒棄一邊,不 開伙,爸爸是個書生,從小沒做過一頓飯。他習慣了吃食堂。幾張竹 櫈、木櫈,腿腳都不齊整,坐上去翹咧咧的。有一張方櫈子乾脆只有 三隻腳,坐的時候,全靠屁股瓣控制好力道,否則就摔下來了。 屋子裡一股香煙的辛味。牆邊畚箕裡掃着好幾十個煙頭,全是抽 到了剎根。掃帚已經掃到縮成了一垛掃帚芯。牆上貼着兩張毛主席的 詩詞書法。屋子裡倒是有不少書。而且書桌上始終攤着一疊方格子八 百字的稿紙。淺綠色的格子。這是我從小最熟悉的紙。門背後立着個 放臉盆腳盆的三角形三層式的木架子,搭着一條已有些破損、發白的 毛巾。 這裡一看就是個窮書生住的地方。 留在爸爸腦海裡的東支家巷記憶,卻絕對不是清貧,而是他一生 中最閃亮的日子。那記憶,就像一塊金子,是珍貴的,爸爸把它珍藏 在最不讓人找到的地方,就是心裡。我只能根據一點跡象和幾個字句 ,去重重偵破。 就是這裡,是一九六○年代中期一群文藝青年的據點。這裡上演 着一九六六年 文革前後的豪情、理想、藝術、與愛情,颳着屬於 青春的狂風猛浪。這些人頻繁聚會,卻永遠不厭其煩,他們從熱烈的 小討論、激揚的大辯論、用帶着軟糯吳方言口音的不標準的普通話讀 自己創作的豪邁長詩、到莊嚴合唱《國際歌》,忘乎所以。一定有人 從那僅有三隻腳的櫈子上摔下來過,不用說了。 《國際歌》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神聖戰歌。但這些人,並不是十 足的無產階級文藝青年。他們的聚會既是布爾什維的,也是布爾喬亞 的,即兼具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小資情調的兩重性。比方說,他們用 留聲機聽唱片。留聲機是老式的老牌子的外國貨,一向只在電影中的 反動資本家的客廳裡可以看到。唱片有哪些呢?就不必去提了。因為 光是 用留聲機聽唱片這一幕就已經脫離了大眾生活,在 文化大 革命中屬於不正當行為。 文化大革命來了,這一群文藝青年,現在都戰戰兢兢,怕就 捉進去。這個捉,普通話裡的字是抓。他們聚會中緊張地傳說 着全國各地一些 捉進去的事情,然後總是忽然一陣沉默,各人都 心虛,十分害怕 捉進去會落到自己頭上。其中也有志士,義無反 顧,已經做好了到監牢裡去的準備,寫下了最後的詩歌與親愛的文藝 戰友們告別。 真可謂是風聲鶴唳。這一群文藝青年現在要用暗號接頭,他們不 敢再一起行動與聚會了,以免一個人 捉進去了,他的同夥們全部 牽連上,統統被捉。他們分頭忙着燒信、焚書,對實在不捨得的東西 ,就想盡辦法藏的藏,埋的埋。不少人在家裡掘地板、挖牆磚,也有 半夜去院子裡刨坑的,掩得了人的耳目,卻難逃鄰家黃狗的汪汪犬吠 ,嚇出一身冷汗。聽到家門口警車呼嘯,就好一番心驚膽戰。 歷史上從古至今有眾多因文字入獄的事例。這一幫書生怕的就是 被當作 反革命文藝青年捉進去。 爸爸絞盡腦汁,為那些會給他帶來災禍的文字尋找掩藏的地方。 他想出了一個絕招!他拆卸了他的自行車,把重要的字紙連摺帶卷都 塞進了自行車的幾根鋼管裡。再將自行車裝配好,天衣無縫。爸爸一 如既往騎車外出,沒有人知道它內部的秘密。 人人都緊鑼密鼓地一陣大忙,終於趕在公安機關來搜查之前都掩 飾得嚴嚴實實了,這下心裡篤定了不少。他們現在已經在考慮 捉進 放出來之間將要經受的考驗了。關鍵是要想好交代的時候 說哪些、瞞哪些,統一口徑。他們定了不少策略,確保自己不從一個 被公安機關警惕的 懷疑分子最終暴露成為 反革命分子,這就 是獄中使命了。至於絕不出賣同志,是不說自明的。 然而公安機關卻遲遲未來,既沒來武裝幹警,把人揪出押上車的 ,就連一個盯梢的便衣探子也沒來過。大家心裡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 落。 那些令他們害怕的被他們銷毀的、掩藏的罪證,就此長埋地下, 再也沒有重見天日。很多年以後爸爸跟我說,當年他藏在自行車管子 裡的東西,要是被公安機關查獲,就足以是反革命的鐵證。一九六六 年,爸爸沒有被當局以反革命文藝青年罪魁禍首捕獲,這是爸爸繼一 九五七年沒被打成右派,人生中的第二次幸運。 東支家巷故居一九六○年代中期文藝據點時期的場景、影像,都 記錄在東支家巷家裡的四壁上。這群激進的年輕人曾經帶來的靈魂和 生氣,在屋子裡一縷一縷各尋其路,最後或上了樑或入了磚縫,找到 棲留的地方。我幼年住在東支家巷家中的時候,就身處其中。 那些對我來說看不見的 的存在,卻跟隨着我,它 們頑強地要在我的眼裡復活、重現。從探一探頭,到露一露臉,一直 到某一天,忽然地,就像黑暗裡,一根火柴, 就點亮了,照見 了所有。那些人都從隱蔽的往昔時光中裡走出。東支家巷爸爸青年時 代的住所,一下子又充滿那些個聚會的一幕一幕場景,全景式地展開 ,歷歷在目。好久才在我眼前平復。 一九六六年的 文革風暴,掃蕩了這群文藝青年青春的激情和 狂熱。一九六七年爸爸遇上媽媽,一個浪漫主義者被終結。他游過了 驚濤駭浪的青春的海,靠岸了。他要走完的前方這條岸上的人生之路 ,就是叫作命運的路…… 最後一顆星星 什麼時候滅的? 刺眼的陽光 抹掉了夜的執著 街道,睡眼惺忪 打量站台新換的廣告 幾個表情誇張的男女 演繹着慾望的定格 夢裡見過的那輛巴士 準時從面前經過 那些似曾相識的臉 卻依然辨不清顏色 …… 周末的早晨 香港,電量三格 早起的鳥兒 已經餓了 二○一四年一月二十六日晨 □周虞農 周虞農,女,海外漢語教師。現居美國費城,原籍中國蘇州。二○一 一年和二○一三年分別有散文集《是書香 是心香》和《世 界的何處有你》出版。另有漢語學習教材兩種已出版。本文 《東支家巷的回憶》節選自作者陸續撰寫的家族回憶錄,有 刪減。 銀絲 □星 賦得照棋燭刻五分成 □吳 星池,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受季節更替感 染,被四周人事觸動,寫下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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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B8 責任編輯:傅紅芬 美術編輯:神志英 · 限韻了。曹雪芹接着寫道: 「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 『夢甜香』。原 來這 『夢甜香』只有三寸來長,有燈草粗細,以其易燼,故以此燼為

二〇一四年二月十六日 星期日

逢星期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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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8文學1051673責任編輯傅紅芬美術編輯神志英

提起中國古典詩歌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最喜歡的幾首按下詩本身不提有沒有想過你最喜歡的詩歌題目是什麼中國古詩的題目一般比較簡單抽象拿唐詩來說杜甫最為雄

渾高古的一組七律只是題為《秋興》其他諸如《竹裡館》《有所思》《登鸛雀樓》《將進酒》《送友人》《春江花月夜》《尋隱者不遇》等無論絕句律詩還是樂府雜言大都比較籠統最多將詩意點到為止當然也有相當具體的譬如陳後主的一首五言四韻詩題目長達三十字 「初伏七夕已覺微涼既引應徐且命燕趙清風朗月以望七襄之駕置酒陳樂」算是將詩序入題了我最喜歡的詩題之一卻是《賦得照棋燭刻五分成》作者劉孝綽南朝齊梁間人

喜歡它因為題目中充滿得意和炫耀有種昂揚的英氣詩本身按當時標準算是中規中矩無非是解說和描寫詩題中的 「照棋燭」一詞 「南皮弦吹罷終弈且留賓日下房櫳暗華燭命佳人側光全照局回花半隱身不辭纖手卷羞令夜向晨」然而作者得意的原因都藏在題目中另外兩個詞 「賦得」和 「刻五分成」中

南朝中後期特別是蕭梁統治期間政局保持了大體穩定 「於時朝野歡娛池臺鐘鼓helliphellip吳歈越吟荊艷楚舞草木之藉春陽魚龍之得風雨五十年中江表無事」太平盛世之下上層貴族轉向文學求消遣發明發展了名目繁多的詩歌作法(或曰 「玩法」)一兩個人可以玩 「迴文詩」 「離合詩」 「將軍名詩」 「藥名詩」等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寫詩則常用 「賦得」即每人分配一個詩題具體操作從當時流傳下的詩題可知其大概譬如蕭綱《賦樂器名得箜篌詩》是幾個人一起寫樂器蕭綱分到了 「箜篌」這種樂器其他還有《賦得薔薇》《賦得白羽扇》《賦得蟬》《賦得涉江采芙蓉》等《紅樓夢》第三十七回寫史湘雲和薛寶釵擬出十二個詠菊的詩題如《菊夢》《菊影》由 「海棠詩社」同人從中各選一二題作詩湘雲自己選了《對菊》和《供菊》這也是 「賦得」的意思劉孝綽在那次聚會寫詩時分到了 「照棋燭」這個題目或許當時他身邊就有一局棋一盞燭出題者觸目而生靈感命他作一首相關的詩

除了分配詩題外當時人還分配詩韻庾肩吾有首題為《暮遊山水應令賦得磧字》的詩大概是他扈從皇太子遊山玩水時太子要他寫首 「暮遊山水」的詩還限他用 「磧」這個字所在的韻部要求當場就某事某物寫一首詩出來還必須用某個韻難度就大了這還不夠有時玩興大發還要比賽比的不是詩的質量而是速度也就是誰寫得快南齊謝朓詩《同沈右率諸公賦鼓吹曲名先成為次》就是他和沈約王融范雲等同好聚會時每人就一首鼓吹曲題目(如「臨高臺」 「芳樹」)寫一首詩詩抄錄出來的時候按寫成的先

後次序排列誰先寫好誰的詩就排在最前南齊竟陵王蕭子良有次召集手下的幾個文士作詩在蠟燭上刻記號作為時間限制四韻八句詩必須在蠟燭燃盡一寸的時間內作好文士蕭文琰說 「這有何難」他讓人拿來一個銅缽在上面敲了一下敲擊的聲音消失時他和丘令楷江洪等人都分別寫好了一首詩據《南史》記載那幾首詩「皆可觀覽」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則有對時間限制的具體描寫大觀園眾人作白海棠詩先拿韻牌匣子來命小丫頭從 「十三元」一屜中隨手拿四塊那丫頭拿了 「盆」 「魂」 「痕」 「昏」四塊來那就是限韻了曹雪芹接着寫道 「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 『夢甜香』原來這 『夢甜香』只有三寸來長有燈草粗細以其易燼故以此燼為限如香燼未成便要罰一時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筆寫出又改抹了一回遞與迎春helliphellip寶玉又見寶釵已謄寫出來因說道 『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香燼未成怎麼罰《紅樓夢》沒有寫但唐中宗李顯(武則天第三子玄宗李隆基叔父)留下一篇詩序那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他率群臣登高飲菊花酒命眾人賦詩下令 「人題四韻同賦五言其最後成罰之引滿」誰最後寫完就罰滿滿一杯酒最後真的罰了兩個手慢的大臣 「是宴也韋安石蘇瑰詩先成於經野盧懷慎最後成罰酒」

劉孝綽的那首詩也是在限時的情形下作成的蕭子良以蠟燭燃盡一寸為作詩時限或許是當時比較通行的標準那麼 「刻五分成」也就是蠟燭燒掉半寸的時間內作成一首詩算是相當敏捷了難怪劉孝綽將之寫入詩題這類消遣遊戲文字多是閒來無事的貴族投入大量心思作出的雖云消遣卻極重觀察細節用典修辭和技巧劉孝綽那句 「側光全照局回花半隱身」既寫了棋盤又寫了執燭人還有燭光的變換夜燭光佳人交織顯得特別細膩朦朧這種優雅又有些纖弱的情調也預示了南朝文化的最終命運這類文字雖然被眾多時人和後人詬病卻似精雕細琢的小小珠玉其中或許沒有任何有關人生社會的道理或意義但作為純文學的一種賞心悅目特別是在如今太平悠閒的日子裡展卷而讀頗為欽佩當時富貴閒人們的觀察和描寫的能力心境浮躁時有時只要想起 「賦得照棋燭刻五分成」這一題目就會慢慢寧靜下來整顆心都融進詩題後那段 「裡為冠蓋門成鄒魯」的歲月和氣氛中

踏足這條熟悉的道路緩緩前行遊目四顧感受季節變換為這兒添上的初冬情調氣氛忽然一陣涼風拂面剛剪短的銀絲不禁在輕輕搖晃憶及方才舒適地坐在理髮店讓理髮師熟練地修剪我的髮絲除下眼鏡凝視鏡中矇矓的自己雙目如被蓋上一層薄紗 「想把頭髮染黑嗎」理髮師一邊舞動剪刀一邊禮貌地問我掀開嘴角微笑說道不用了待我步出店舖如常是樸實的髮型一絲一絲頭髮自然地褪成銀色就是喜歡這樣的自己

來到毫無遮擋的路口疾風吹至昔日曾聽傳言人在逝世後頭髮尚會生長一段時間才會停止究竟是仍有遺憾想努力再抓緊什麼還是欲在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活過的憑證盡力使生命延伸下去思考至此綠色人像燈號已亮起站在路旁等候的我隨人群橫過馬路猶幸縱年邁步伐仍算矯健依稀瞥見身旁衣着入時的年輕人低首專注在手提電話的屏幕本與我並肩後愈走愈慢而我則依照自己的節奏闊步向前

「外面很寒冷嗎」在我鍵入密碼打開閘門甫進入所住的大廈站在大堂與我相熟的管理員即親切地問 「未算寒冷可能我穿了足夠的衣服不過風確是頗大」我按下升降機的鍵然後淺笑答道往常我也喜歡待在這兒與他寒暄一會閒聊時事或生活趣聞不知目送升降機上落多少回此時升降機門張開我即向他道別迅速入內按下居住樓層的數字抬首注視數字在顯示屏不斷跳動難懂是何因由當下想早點回家

瞧見陽光輕透進客廳擦亮了牆壁與傢具耳邊傳來親人們對我說出的一句句 「您回來了」小孫兒坐在書桌看似勤勞地做功課這個身影使我想起其父親幼時的模樣小孩對身邊的人事極為敏感恍若是一面鏡子能映照出成人的言行和習慣我們投出多少愛與關懷也會如實地呈現出來

「不如一起玩耍」小孫兒做畢功課拿出數輛袖珍玩具車在地上來回推動並邀我嬉戲 「剛才您是不是去了剪髮」他突然拋出此話我頷首答是他續問 「為什麼我不能像您一樣長出銀色的頭髮我全部頭髮也是黑色的」我被一臉純真的他逗得笑不攏嘴

此時風從窗縫潛入來我的銀絲與小孫兒的頭髮一樣在微微擺動其實人去世後髮絲該不會再增長不過是軀殼脫水而變乾因而露出更長頭髮的錯覺也許當我遽然躺下離開塵世未必會從此消失期盼他人能把對我的記憶好好印在心坎親人的烏髮亦會代我的銀絲延續生長下去

州東支家巷走過我爸爸少年到青年的一個個腳步這裡曾是爸爸的家也是他青年單身之所爸爸從少年時就狂熱地愛騎自行車愛那迎風愛那飛揚他騎

過顛顫的石子路機敏地抬起屁股他騎在逼仄的弄堂車胎壓過濕嗒嗒的中藥渣蘇州人家相信藥湯喝下藥渣潑出去被人踩過踏過身上的病也就被踏光帶走了路人無不小心謹慎不去踏這攤藥渣因為有說法是踏上了病渣的人病就跑到你身上了

爸爸全然不管這些迷信他的自行車從藥渣上輾過倏地疾馳而去

爸爸騎車騎得好極了他是一個騎車天才壞了剎車的自行車他也照樣騎他能用有力的雙腳支地剎住車鈴啞了也無妨遇前面有擋他的人爸爸能將自行車傾斜四十五度貼着人家腳邊騎一個弧度就輕鬆繞過去了從騎車姿勢來講他掌握俯衝式就是現在的自行車賽車比賽時那種脫把式就是兩手離開車把玩酷的那種從上車方式來講前上車後上車立定上車都難不倒爸爸爸爸像跨馬一樣揚起右腿後座的人縮一下身爸爸就跨過去了右腳就穩穩落到自行車右邊的踏腳上自行車就騎出去了爸爸騎自行車的時候有戰士的英勇雜技運動員的驚險層出不窮順帶他還是個修車能手

爸爸的蘇高中離開東支家巷的家不遠在道前街到了人民路的時候右轉就是了道前街到了人民路的地方如果不右轉而是繼續往前走那就是十梓街十梓街盡頭城牆邊的大學解放前叫東吳大學解放後改名江蘇師範學院也就是現在的蘇州大學爸爸就是在這裡念大學他讀中文系

大學距離家也不算遠蹬上自行車就能輕鬆騎到那個時候整個古城蘇州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都不遠東支家巷在古城的中南部城市腹地之處去往哪兒都不遠

年輕時候的爸爸是一個文學青年他的青春是飛揚的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火焰一樣神情傲然他瘦瘦的卻骨氣十足白色襯衫的堅硬領子翻出來深色外套的胸前別着一枚校徽爸爸讀大學期間東支家巷的家成為他的單身住處

他的床是一張竹榻屋子中央吊一盞白熾燈兩張白紙搭一起算是架設了一個燈罩一張薄薄的書桌就放在燈下煤爐荒棄一邊不開伙爸爸是個書生從小沒做過一頓飯他習慣了吃食堂幾張竹櫈木櫈腿腳都不齊整坐上去翹咧咧的有一張方櫈子乾脆只有三隻腳坐的時候全靠屁股瓣控制好力道否則就摔下來了

屋子裡一股香煙的辛味牆邊畚箕裡掃着好幾十個煙頭全是抽到了剎根掃帚已經掃到縮成了一垛掃帚芯牆上貼着兩張毛主席的詩詞書法屋子裡倒是有不少書而且書桌上始終攤着一疊方格子八百字的稿紙淺綠色的格子這是我從小最熟悉的紙門背後立着個放臉盆腳盆的三角形三層式的木架子搭着一條已有些破損發白的毛巾

這裡一看就是個窮書生住的地方留在爸爸腦海裡的東支家巷記憶卻絕對不是清貧而是他一生

中最閃亮的日子那記憶就像一塊金子是珍貴的爸爸把它珍藏在最不讓人找到的地方就是心裡我只能根據一點跡象和幾個字句去重重偵破

就是這裡是一九六年代中期一群文藝青年的據點這裡上演着一九六六年 「文革」前後的豪情理想藝術與愛情颳着屬於青春的狂風猛浪這些人頻繁聚會卻永遠不厭其煩他們從熱烈的小討論激揚的大辯論用帶着軟糯吳方言口音的不標準的普通話讀自己創作的豪邁長詩到莊嚴合唱《國際歌》忘乎所以一定有人從那僅有三隻腳的櫈子上摔下來過不用說了

《國際歌》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神聖戰歌但這些人並不是十足的無產階級文藝青年他們的聚會既是布爾什維的也是布爾喬亞的即兼具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小資情調的兩重性比方說他們用

留聲機聽唱片留聲機是老式的老牌子的外國貨一向只在電影中的反動資本家的客廳裡可以看到唱片有哪些呢就不必去提了因為光是 「用留聲機聽唱片」這一幕就已經脫離了大眾生活在 「文化大革命」中屬於不正當行為

「文化大革命」來了這一群文藝青年現在都戰戰兢兢怕就怕 「捉進去」這個捉普通話裡的字是抓他們聚會中緊張地傳說着全國各地一些 「捉進去」的事情然後總是忽然一陣沉默各人都心虛十分害怕 「捉進去」會落到自己頭上其中也有志士義無反顧已經做好了到監牢裡去的準備寫下了最後的詩歌與親愛的文藝戰友們告別

真可謂是風聲鶴唳這一群文藝青年現在要用暗號接頭他們不敢再一起行動與聚會了以免一個人 「捉進去」了他的同夥們全部牽連上統統被捉他們分頭忙着燒信焚書對實在不捨得的東西就想盡辦法藏的藏埋的埋不少人在家裡掘地板挖牆磚也有半夜去院子裡刨坑的掩得了人的耳目卻難逃鄰家黃狗的汪汪犬吠嚇出一身冷汗聽到家門口警車呼嘯就好一番心驚膽戰

歷史上從古至今有眾多因文字入獄的事例這一幫書生怕的就是被當作 「反革命文藝青年」捉進去

爸爸絞盡腦汁為那些會給他帶來災禍的文字尋找掩藏的地方他想出了一個絕招他拆卸了他的自行車把重要的字紙連摺帶卷都塞進了自行車的幾根鋼管裡再將自行車裝配好天衣無縫爸爸一如既往騎車外出沒有人知道它內部的秘密

人人都緊鑼密鼓地一陣大忙終於趕在公安機關來搜查之前都掩飾得嚴嚴實實了這下心裡篤定了不少他們現在已經在考慮 「捉進去」跟 「放出來」之間將要經受的考驗了關鍵是要想好交代的時候說哪些瞞哪些統一口徑他們定了不少策略確保自己不從一個被公安機關警惕的 「懷疑分子」最終暴露成為 「反革命分子」這就是獄中使命了至於絕不出賣同志是不說自明的

然而公安機關卻遲遲未來既沒來武裝幹警把人揪出押上車的就連一個盯梢的便衣探子也沒來過大家心裡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

那些令他們害怕的被他們銷毀的掩藏的罪證就此長埋地下再也沒有重見天日很多年以後爸爸跟我說當年他藏在自行車管子裡的東西要是被公安機關查獲就足以是反革命的鐵證一九六六年爸爸沒有被當局以反革命文藝青年罪魁禍首捕獲這是爸爸繼一九五七年沒被打成右派人生中的第二次幸運

東支家巷故居一九六年代中期文藝據點時期的場景影像都記錄在東支家巷家裡的四壁上這群激進的年輕人曾經帶來的靈魂和生氣在屋子裡一縷一縷各尋其路最後或上了樑或入了磚縫找到棲留的地方我幼年住在東支家巷家中的時候就身處其中

那些對我來說看不見的 「虛」的 「暗」的存在卻跟隨着我它們頑強地要在我的眼裡復活重現從探一探頭到露一露臉一直到某一天忽然地就像黑暗裡一根火柴 「嚓」就點亮了照見了所有那些人都從隱蔽的往昔時光中裡走出東支家巷爸爸青年時代的住所一下子又充滿那些個聚會的一幕一幕場景全景式地展開歷歷在目好久才在我眼前平復

一九六六年的 「文革」風暴掃蕩了這群文藝青年青春的激情和狂熱一九六七年爸爸遇上媽媽一個浪漫主義者被終結他游過了驚濤駭浪的青春的海靠岸了他要走完的前方這條岸上的人生之路就是叫作命運的路helliphellip

最後一顆星星什麼時候滅的刺眼的陽光抹掉了夜的執著

街道睡眼惺忪打量站台新換的廣告幾個表情誇張的男女演繹着慾望的定格

夢裡見過的那輛巴士準時從面前經過那些似曾相識的臉卻依然辨不清顏色helliphellip

周末的早晨香港電量三格早起的鳥兒已經餓了

二一四年一月二十六日晨

周虞農

周虞農女海外漢語教師現居美國費城原籍中國蘇州二一一年和二一三年分別有散文集《是書香 是心香》和《世界的何處有你》出版另有漢語學習教材兩種已出版本文《東支家巷的回憶》節選自作者陸續撰寫的家族回憶錄有刪減

周末的早晨

許慕韓

銀絲 星 池

1049504賦得照棋燭刻五分成1049505吳 捷

影影塵塵

星池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受季節更替感染被四周人事觸動寫下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