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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5 星期一 主编陈耿 版式张昕 物种 B06 原本,它们安静地附着在鹦 哥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河流 的岩石上生长,与青苔混同,不 起眼,没有名字。 直到不久前,中国科学院植 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和香港嘉 道理中国保育的研究人员,在国 际 植 物 分 类 学 刊 物《PHYTO- TAXA》(在线版)上联合撰文, 对它们进行了描述,这两种植物 新种才有了名和姓,有了自己的 “身份信息”。 这两种植物新种是“鹦哥岭 飞瀑草”和“道银川藻”,属于川 苔草科植物。它们的发现,为海 南植物“家族名单”增添了新纪 录,具有一定的科研价值。 而之所以将这两种植物新 种冠之“鹦哥岭”和“道银”为姓, 是因为它们是在白沙黎族自治 县南开乡高峰村委会道银村附 近被发现的,该村子位于鹦哥岭 保护区范围内,因此以地标命 名,意义特别。 不小心“踩”到植物新种 从 2007 年首次‘踩到’这两 种植物至今快十年了,这两个新 种来之不易啊……” 9月1日晚,香港嘉道理中 国保育驻海南自然保育主任卢 刚在微信群里分享了关于鹦哥 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的消息。 十年前,不小心在道银村附近 “踩到”植物新种的故事也由此 延伸。 道银村是鹦哥岭保护区里 的一个小黎村,位置偏塞,山清 水秀。早在 2007 年,因为开展 生态保育项目和工作的关系,卢 刚和同事们就常去道银村并在 那里驻扎。“道银村附近有条高 峰河,我们在淌水过河时,发现 水中的石头有一部分湿滑,有一 部分并不滑。”卢刚说,当时他以 为河流石头上附着生长的,只是 青苔和普通的飞瀑草。 这一“踩”,踩出了日后植物 新种被发现的可能。 2009年是卢刚去道银村最 频繁的一年,由于当时社区工作 组利用新式夯土法在村子里建 改良式的黎族传统民居,所以他 几乎每个月都会进村。也就是 在那时候,高峰河石头上的植 物,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二三月份正是植物开花的 时候,通过观察结构特征,我发 现它们并不是普通的飞瀑草。” 卢刚回忆,当时他身上没有携带 其他的设备工具,只有一台具有 微距功能的相机,他对着石头上 的那些“不滑”的植物不断摁下 快门,拍下数张照片,经过将几 毫米的花儿放大后,才发现其中 差异,“其中有些植物叶呈鳞片 状,花的柱头是丝状开裂,与已 有文献记载的同类植物存在着 明显区别。” 这些明显的区别,提示着该 区域除了飞瀑草,还生长着同一 科川藻属的植物。 花近十年时间来鉴定发表 踏出水流,回到高峰河河岸 上,斑驳光影为蓊郁的天然林作 证;河床里,附着岩石上的“未知” 植物,却在等待被分类命名。 按照常理来说,当人们发现 了一个新物种,应该很兴奋,迫不 及待想将它推向大众才是,但事 实上,发表新种是一个很繁杂的 过程,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生物学前沿》曾发布过一 项看上去颇令人费解的发现:研 究 者 从 2007 年 正 式 发 表 的 16994 个新物种中随机采样 600 个调查发现,这些物种从第一次 样本采集到正式命名发表,平均 需要 21 年时间(中值为 12 年), 其中最快的当年发表,最慢的则 用了 206 年之久。 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 从被“踩”了一脚,到被国际植物 分类学刊物《PHYTOTAXA》描 述发表,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这一科的物种在国内少有研 究,关于该类群的资料很有限。” 卢刚说,他们曾试图寻找日本有 关的研究学者进行合作鉴定,但 由于其他原因,他们在对发现植 物物种描述和鉴定工作上并无 太多实质性的进展。 直到 2014 年,他们与中国 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 合作,通过采集两种植物植株标 本、进行科学比对等系列工作 后,才将发现的物种描述撰写成 文,进行发表。 “2014 年 3 月份时候,我和 卢刚老师一起到鹦哥岭采集两 种植物的标本,它们的花枝都比 较小,在几毫米左右。”中科院植 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博士林秦 文说,当时他们从高峰河河道里 取了两种植物的带花植株,带回 到北京做相关的比对鉴定。 所以,像电影里植物学家在 深山老林拔起一株草,欣喜若狂 地大吼“我发现了”就能宣告新物 种诞生,这种情节是不存在的。 大部分情况下,科学家们得 先把它们带回博物馆或标本室,作 为“疑似新物种”存档保存起来;然 后必须详细检索海量的文献,确保 之前没人已经发现过这个物种;接 着要到不同地方去检验对比一下 有记录的相似物种,甚至做些 DNA分析来判断这个“疑似新物 种”的身份、与其它种的亲缘关系; 最后,把这一切都确认了,才能坐 下来,写一篇拉丁文或英文的描 述,在专业的刊物上进行新种发 表。而其中损耗掉的时间,就是 各个物种的“橱柜时间”。 在水下开花和传粉的植物 这个漫长的“橱柜时间”是 值得的。只有在物种描述后,对 于种群、遗传和生物化学多样性 的研究才有可能开展。 据了解,川苔草科是非常特 别的一类植物,该科植物为多年 生沉水草本,根常呈扁平,看起 来像有分枝的叶状体(有时呈丝 状),贴生于水中的石头或木上, 它们的茎和叶通常非常细小扁 平或者退化。所以该科植物看 起来很像苔鲜、藻类或地衣,但它 们却属于双子叶植物,会开花和 结果。川苔草科有约130种,广 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少数产于 北温带。我国原记录有四种,产 于云南、广东、海南和福建,生于 急流中的石头或木桩上。 在鉴定过程中,研究人员还发 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鹦哥岭飞 瀑草可以在水下开花和传粉。 “在 水位较浅的地方,当河水上涨浸没 花朵时,鹦哥岭飞瀑草可以产生一 颗颗水泡,用于包裹住花药和柱 头,帮助在水下有效地完成授粉。” 卢刚介绍说,在水泡的保护下进行 自花授粉这一“技能”,是鹦哥岭飞 瀑草对河道水生环境的适应,这在 植物中很少见。 虽然同在一片水域环境生 长,但道银川藻的繁殖方式和鹦 哥岭飞瀑草并不相同。“道银川 藻的雄蕊和雌蕊成熟时间并不 同步,因此我们推测它是异花传 粉的植物。”林秦文博士介绍说, 这两种植物新种属于同一科,生 境一样,但繁殖特点和形态特征 却截然不同。 对一个物种的关注,除了其本 身物种信息外,还必须要考虑到与 栖息地、自然资源之间的关系,这 就好比关注人类健康不能不考虑 到食物和水的供应、人们生活的质 量等等,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因素都 是密切相关的,构成了一个生命之 网。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也 一样,它们的生境主要依赖于石质 河床河流,要求水质清澈洁净等条 件,因此高峰河水文水质特征的变 化,将会对这两种植物的生长繁殖 产生重要影响。 “新物种”在被发现之前,或 许已经在那生活了成千上万年。 找到并解开它们身上的谜底,需 要大量的好奇心和耐心。 庄子说过:“吾生 也,有涯;而知也,无 涯。”大千世界,无奇 不有,以人类有限的 生命时长,对世间万 物的认知是无法穷尽 的。 小小的海南岛, 植物种类丰富,几百 年来国内外的植物学 家对它们的调查、研 究,不可谓不深入,不 可谓不细致,但依然 有“漏网之鱼”。 早 在 2007 年 , “鹦哥岭飞瀑草”和 “道银川藻”就被科研 人员发现,但真正名 正言顺,有名有姓,还 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其中“鹦哥岭飞瀑草” 的繁殖方式让人脑洞 大开,叹为奇观在水下开花和传播花 粉;而“ 道银川藻”则 是雄蕊和雌蕊不同 步,无法同花传粉,据 推断只能是异花传 粉。 —编者按 鹦哥岭保护区发现两个植物新种 9 年前 “踩”到的宝贝 文\海南日报记者 周晓梦 “鹦哥岭飞瀑草”和“道 银川藻"的生境。 本版图片由卢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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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5 星期一主编│陈耿 版式│张昕物种B06

原本,它们安静地附着在鹦哥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河流的岩石上生长,与青苔混同,不起眼,没有名字。

直到不久前,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和香港嘉道理中国保育的研究人员,在国际植物分类学刊物《PHYTO-TAXA》(在线版)上联合撰文,对它们进行了描述,这两种植物新种才有了名和姓,有了自己的

“身份信息”。这两种植物新种是“鹦哥岭

飞瀑草”和“道银川藻”,属于川苔草科植物。它们的发现,为海南植物“家族名单”增添了新纪录,具有一定的科研价值。

而之所以将这两种植物新种冠之“鹦哥岭”和“道银”为姓,是因为它们是在白沙黎族自治县南开乡高峰村委会道银村附近被发现的,该村子位于鹦哥岭保护区范围内,因此以地标命名,意义特别。

不小心“踩”到植物新种

从2007年首次‘踩到’这两种植物至今快十年了,这两个新种来之不易啊……”

9月 1日晚,香港嘉道理中国保育驻海南自然保育主任卢刚在微信群里分享了关于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的消息。十年前,不小心在道银村附近

“踩到”植物新种的故事也由此延伸。

道银村是鹦哥岭保护区里的一个小黎村,位置偏塞,山清水秀。早在2007年,因为开展生态保育项目和工作的关系,卢刚和同事们就常去道银村并在那里驻扎。“道银村附近有条高峰河,我们在淌水过河时,发现水中的石头有一部分湿滑,有一部分并不滑。”卢刚说,当时他以为河流石头上附着生长的,只是

青苔和普通的飞瀑草。这一“踩”,踩出了日后植物

新种被发现的可能。2009年是卢刚去道银村最

频繁的一年,由于当时社区工作组利用新式夯土法在村子里建改良式的黎族传统民居,所以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进村。也就是在那时候,高峰河石头上的植物,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二三月份正是植物开花的时候,通过观察结构特征,我发现它们并不是普通的飞瀑草。”卢刚回忆,当时他身上没有携带其他的设备工具,只有一台具有微距功能的相机,他对着石头上的那些“不滑”的植物不断摁下快门,拍下数张照片,经过将几毫米的花儿放大后,才发现其中差异,“其中有些植物叶呈鳞片状,花的柱头是丝状开裂,与已有文献记载的同类植物存在着明显区别。”

这些明显的区别,提示着该区域除了飞瀑草,还生长着同一科川藻属的植物。

花近十年时间来鉴定发表

踏出水流,回到高峰河河岸上,斑驳光影为蓊郁的天然林作证;河床里,附着岩石上的“未知”植物,却在等待被分类命名。

按照常理来说,当人们发现了一个新物种,应该很兴奋,迫不及待想将它推向大众才是,但事实上,发表新种是一个很繁杂的过程,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生物学前沿》曾发布过一项看上去颇令人费解的发现:研究 者 从 2007 年 正 式 发 表 的16994个新物种中随机采样600个调查发现,这些物种从第一次样本采集到正式命名发表,平均需要21年时间(中值为12年),其中最快的当年发表,最慢的则

用了206年之久。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

从被“踩”了一脚,到被国际植物分类学刊物《PHYTOTAXA》描述发表,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这一科的物种在国内少有研究,关于该类群的资料很有限。”卢刚说,他们曾试图寻找日本有关的研究学者进行合作鉴定,但由于其他原因,他们在对发现植物物种描述和鉴定工作上并无太多实质性的进展。

直到 2014 年,他们与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合作,通过采集两种植物植株标本、进行科学比对等系列工作后,才将发现的物种描述撰写成文,进行发表。

“2014年 3月份时候,我和卢刚老师一起到鹦哥岭采集两种植物的标本,它们的花枝都比较小,在几毫米左右。”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园博士林秦文说,当时他们从高峰河河道里取了两种植物的带花植株,带回到北京做相关的比对鉴定。

所以,像电影里植物学家在深山老林拔起一株草,欣喜若狂地大吼“我发现了”就能宣告新物种诞生,这种情节是不存在的。

大部分情况下,科学家们得先把它们带回博物馆或标本室,作为“疑似新物种”存档保存起来;然后必须详细检索海量的文献,确保之前没人已经发现过这个物种;接着要到不同地方去检验对比一下有记录的相似物种,甚至做些DNA分析来判断这个“疑似新物种”的身份、与其它种的亲缘关系;最后,把这一切都确认了,才能坐下来,写一篇拉丁文或英文的描述,在专业的刊物上进行新种发表。而其中损耗掉的时间,就是

各个物种的“橱柜时间”。

在水下开花和传粉的植物

这个漫长的“橱柜时间”是值得的。只有在物种描述后,对于种群、遗传和生物化学多样性的研究才有可能开展。

据了解,川苔草科是非常特别的一类植物,该科植物为多年生沉水草本,根常呈扁平,看起来像有分枝的叶状体(有时呈丝状),贴生于水中的石头或木上,它们的茎和叶通常非常细小扁平或者退化。所以该科植物看起来很像苔鲜、藻类或地衣,但它们却属于双子叶植物,会开花和结果。川苔草科有约130种,广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少数产于北温带。我国原记录有四种,产于云南、广东、海南和福建,生于急流中的石头或木桩上。

在鉴定过程中,研究人员还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鹦哥岭飞瀑草可以在水下开花和传粉。“在水位较浅的地方,当河水上涨浸没花朵时,鹦哥岭飞瀑草可以产生一颗颗水泡,用于包裹住花药和柱头,帮助在水下有效地完成授粉。”卢刚介绍说,在水泡的保护下进行自花授粉这一“技能”,是鹦哥岭飞瀑草对河道水生环境的适应,这在植物中很少见。

虽然同在一片水域环境生长,但道银川藻的繁殖方式和鹦哥岭飞瀑草并不相同。“道银川藻的雄蕊和雌蕊成熟时间并不同步,因此我们推测它是异花传粉的植物。”林秦文博士介绍说,这两种植物新种属于同一科,生境一样,但繁殖特点和形态特征却截然不同。

对一个物种的关注,除了其本身物种信息外,还必须要考虑到与栖息地、自然资源之间的关系,这就好比关注人类健康不能不考虑到食物和水的供应、人们生活的质量等等,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因素都是密切相关的,构成了一个生命之网。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也一样,它们的生境主要依赖于石质河床河流,要求水质清澈洁净等条件,因此高峰河水文水质特征的变化,将会对这两种植物的生长繁殖产生重要影响。

“新物种”在被发现之前,或许已经在那生活了成千上万年。找到并解开它们身上的谜底,需要大量的好奇心和耐心。

庄子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以人类有限的生命时长,对世间万物的认知是无法穷尽的。

小小的海南岛,植物种类丰富,几百年来国内外的植物学家对它们的调查、研究,不可谓不深入,不可谓不细致,但依然有“漏网之鱼”。

早在 2007 年,“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就被科研人员发现,但真正名正言顺,有名有姓,还是最近几天的事情。其中“鹦哥岭飞瀑草”的繁殖方式让人脑洞大开,叹为奇观——在水下开花和传播花粉;而“道银川藻”则是雄蕊和雌蕊不同步,无法同花传粉,据推断只能是异花传粉。

——编者按

鹦哥岭保护区发现两个植物新种

9年前“踩”到的宝贝

文\海南日报记者 周晓梦

鹦哥岭飞瀑草。

“鹦哥岭飞瀑草”和“道银川藻"的生境。

道银川藻。

道银村。本版图片由卢刚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