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8 文化周刊 值班主任:岳嵬 主编: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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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8 2019年6月16日 星期日 值班主任:岳嵬 主编:杨道 美编:孙发强 文化周刊 我上大学那年,海南岛还没有跨 海铁路,飞机更是不言而喻的高大 上。当时学生北上一般走两条路线: 一是搭轮渡到海安,再坐汽车到湛江 或广州转乘火车;二是直接搭船到广 州转乘火车。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我们四个考上 同一所北方大学的同学,便相约一起买 票,一路同行。那时,柳州铁路局无轨 火车站的海南售票点设在海口红坎坡, 离我家并不远,父亲便揽下给大家买票 的任务。怕错过买票的时间,他早早就 让我的二哥每天到售票点打探。出票 那天,二哥凌晨一点赶去排队,几小时 后,我还没睡醒,他已经喜滋滋地拿着 三张硬卧票一张硬座票回到家。那天, 家里欢天喜地,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买了火车票,接着是订船票、买 箱子、装行李……不满 18 岁的我,雀 跃着,盼望着,要早一点离开海岛,去 更远的地方看世界。 临行前一晚,父亲做了我爱吃的 菜,仔细清点我的行李,用纸列出注意 事项,又多塞给我一些钱。然后说,明 早单位有要紧的事,他不能送我到码 头了。那时的我,正是希望和父母“划 清界限”的年纪,父亲善解人意说不远 送,让我顿时觉得轻松愉快。 第二天早上5点,我醒时父亲已做 好早饭。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和二哥 用自行车把我送到红坎坡与同学会合 —我们将乘专线车到新港码头搭去 海安的轮渡。父亲平日话就不多,安 置好行李,他只叮嘱了两句:路上要互 相照应,花钱不能太省。待车子开动, 父亲挥了挥手,慢慢转身骑车去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岛,也是第一 次坐轮渡,大家既兴奋又忐忑。下 车,取行李,检船票,一阵忙乱后,我 们上了船。船上拥挤不堪,多是过海 上大学的新生,还有不少跟着送行的 父母。嘈杂的人声中,混合着告别的 啜泣。 上船许久,轮渡一直没有开动,我 们几个便上了甲板凭栏四望。船还靠 着岸,码头上站着很多送行的人。同 学突然捅捅我:那个不是你爸?果然 是父亲!他并不靠前,身子藏在人群 后,只露出头来。太阳已高,他一手扶 着自行车,一手搭着额头向船上张望, 车头还挂着黑色公文包。 发现我在看他,他很快停好车, 向检票人员说了几句,然后一路小跑 上来。天气燥热,又骑车赶了数公 里,他满身是汗。见到我们,他从公 文包里掏出几包话梅递过来,急急地 解释:今天风大,怕你们几个女孩晕 吐,含话梅会舒服点! 我一时语塞。其实我的背包里, 昨晚就被他塞了一大包晕车药、晕船 药、风油精……此时,汽笛突然鸣起, 轮渡终于要开动了,父亲一边往外走, 一边回头嘱咐:车头船尾,船尾不晕! 此后几年,我多次独自往返南 北,父亲再也没有送过我。但每次出 行,他总要早早起床做好早餐,路费 也总是一加再加。而我舟车劳顿一 路颠簸到学校后,父亲的信一定会尾 随而至,信的开头也总是那一句:小 妹,想必你已安全抵校…… 如今,父亲已离去多年。偶尔看 着他的照片,翻捡他在几年间给我写 的厚厚的一沓信件,我多希望自己还 是那个承欢于他膝下的小女儿在父亲为我送行的5年后,我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为他送行;那天,我止 不住的泪水,落地成河。 “车头船尾”,待我的孩子长大远 行,我大概也会说,记着,车头船尾。 投稿邮箱 [email protected] 地址:海口市金盘路 30 邮编: 570216 总值班: 66810666 广告许可证:琼工商广字 015 广告部: 66810888 发行部: 66810999 海报集团新闻热线: 966123 邮发代号: 83—1 报费:每月 45 零售每份 1.5 昨天开印时间 3 00 印完: 5 50 海南日报印刷厂印刷 到海南岛过冬已两年了。 初到海角天涯,故乡已是初冬时 节,可海南却依然鲜花盛开,恣意烂 漫。高大的椰子树,青翠欲滴,随风 摇曳。碧海蓝天,海风拂面,阳光普 照,我的心情如同这里的景色,一下 子澄碧无痕,豁然开朗。 海南没有春暖花开的期盼,也没 有秋风瑟瑟的料峭,更没有漫天飞舞 的雪花飘落。这里只有旱季、雨季之 别,四季如夏。鲜花是它的风韵,纯 绿是它的底色,椰树是它的风情,蓝 天碧海、阳光沙滩是它的内涵。 我陶醉于海南的美丽景色,放飞 心情,终日徜徉在宝岛的山水之间。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当年流放海南时写 下的“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 生”的诗句,也成了我此时的心境。 日子一长,我经常感觉心中惆怅 迷惘。白天,怅然若失;夜间,辗转反 侧,有时竟然彻夜不眠。今年大年三 十夜晚,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声,我忽然 想起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雪花了。雪 花是大自然对故乡的独特馈赠。可 是,我就是为了躲避寒冷,才远离亲 人、远离故土、远离家乡,远离了雪花 飘舞的日子。当晚,我在梦中又见到 家乡下雪了。雪花像蝴蝶一样,叠翅 连须,漫天飞舞。雪花落在窗户玻璃 上,盛开出点点星光。雪花,轻轻拂过 夜的脸,留下了一片洁白。可谓是雪 花化蝶入梦飞,夜天明月几时回! 北望家乡,那些覆盖在雪花飘舞 日子中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不 禁泪成行。 常萦故里雪花舞,是我孩提最美 诗。 小时候的记忆中,我对雪花情有 独钟。我喜欢这些洁白羞怯的小精 灵,喜欢那个纯净无污的世界。一片 片洁白的雪花,随风飘舞,摇曳多姿, 像鹅毛,像柳絮。雪花晶莹光亮,如 一颗颗小星星降落人间,又像一朵朵 六瓣梅花打着旋儿纷纷落下。田野 上洒满了雪,房屋上落满了雪,道路 上铺满了雪,整个大地成了银装素 裏。雪地中,我和小伙伴堆起了雪 人,雪人就像老爷爷一样,那么安静 慈祥。打雪仗就不一样了。一次由 于“战事”激烈,没分清“目标”,雪团 误击一辆路过的马车,几匹大马扬蹄 狂奔。车老板见此大怒,马鞭朝我们 挥来,一声炸响,吓得我们四散而逃。 在家乡的草甸子上,1950年代, 有大片的柳条通。大雪过后,常有野 兔出没。我和小伙伴们沿着野兔走 过的脚印,把用铁丝做成的套子下到 柳条墩旁,等待野兔上套。一个冬 天,多有收获。 扣家雀是我的拿手好戏。大雪过 后,把院子扫出一块空地,洒些杂粮, 支上扣网,躲在屋里看着。只要家雀 来叼食,一拽扣网,家雀便无处可逃。 人生总是和雪花相伴。1971 年, 18岁的我参加了工作,在一家生产火 药的工厂当工人。每年冬天是生产旺 季,工人三班倒,劳动强度大。在往粉 碎机上料时,我们每个人一个小时都 要扛近百袋硝酸铵,常常累得满身是 汗,冬天穿不住棉袄。临时休息往车 间外小山一样的废纸堆上一躺,天上 飘着雪花,身上冒着热气,雪花又变成 热气,热气又凝固成了雪花。 半夜12点上夜班时,有班车前 往工厂。一天晚上在家刚躺下,外面 忽然风雪交加,我顿时兴奋起来,仿 佛听到雪花在欢歌,仿佛看到了纷纷 雪花自飘扬,雪满田野风满楼。飘柔 玉絮满天行,追星赶月一路长。听 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一 觉醒来已是凌晨两点了。光听雪花 舞,不知肠已断。 我亲近雪花,雪花也有情。1978 年 1 月 8 日,天空雪花飘舞,仿佛来报 告喜讯。这天天还没亮,爱人让我赶 紧找妇产科医生,说孩子可能要生 了。我迎着飘洒的雪花,骑自行车出 发了。由于没有路灯,加之天冷路滑, 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到路边沟里,浑 身沾满了雪花。傍晚,女儿随着飘舞 的雪花来到世间,这是雪花带给我的 美丽天使,是为了爱而来的,也是我们 父女的一场美丽邂逅。于是,我为女 儿取了一个“雪”的名字,希望女儿人 生如雪一样洁白,如雪一样恬淡。 人生不总是艳阳高照,也免不了 风雪交加。2006年正月初一,天空 中阴云密布,寒风呼啸,久病的父亲 在哈尔滨医大重症监护室里去世 了。父亲一生辛劳,岁月蹉跎苦处从 来不讲。终于可以享享福了,却又一 病不起,让我满心忧伤。望着父亲安 详的面容,我不禁悲上心头,泪如雨 下。安葬的那天,天空中飘起了雪 花,仿佛老天也来送行。两天后,正 月初三这天,小外孙在绥化第一医院 出生了,也告慰了老父亲的在天之 灵。悲喜交加的我从医院出来,同飞 扬的雪花撞了个满怀,流淌的泪水同 雪花融合在一起,飞向了远方! 雪花飘无声,雪花落有痕。当漫 天的雪花飞舞在天空的时候,一切都 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变得纯洁而 又美好。 我越来越像父亲,浓眉仗剑于国字 脸庞,满目佛性,个儿也不高,活脱脱临 摹了父亲。后来深悟,我是替父亲活在 这苍茫人世,难怪他时不时地化作梦之 手,携我涉过无数条黑暗河流。 父亲读过私塾,勤学苦练,始终 纵情于笔墨江湖,可谓风生水起。我 年少时受教于父亲,得法一二,时至 今日操持不懈,并传道授业解惑。 然而,我仿佛是个过滤器,滤去 了父亲诸多才能,无以传承,不能不 成为憾事。父亲是个不折不扣文艺 青年,吹拉弹唱似乎与生俱来。在乡 戏伴奏中,父亲往往以一顶仨,时而 二胡,时而长笛,又时而唢呐,几种乐 器放在身旁交替使用。对此,我偏偏 毫无兴趣,甚或产生逆反。一次西洋 鼓学习,父亲手掌扇疼在我身上,那 是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动粗。 然而这一打,并未使我掌握要领,就 此作罢。之后,父亲将我揽入怀中, 表示歉意,还与母亲感慨很多事情强 求不得。在那个非常父权时代,父亲 已然导入教育新思潮。 我对自己的身高遗传颇有微词, 经常半开玩笑埋怨因此丧失许多良 机,譬如事业和婚姻。父亲也笑,并 说既然主要责任不在你,就别过于计 较,加之工作不光靠长相,爱人不只 靠颜面获取。最后重复总结一句话: 身高不足,本事弥补。其实,细数父 亲踏实肯干,年年先进工作者,并非 个头决定。再说,青葱母亲人见人 爱,当初能将终生托付于父亲,决非 父亲才貌过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属 父亲“吹”来之结果。那唢呐声声,激 扬在远近乡里,成为新年婚庆的最大 吸引节目之一。看完新娘,便是瞧瞧 乐队唢呐手,那是青年才俊父亲之专 属时光,深得姑娘缘。后反观自己, 所有工作,一身皮囊派不上用场;贤 惠爱人也并未嫌弃我个子,反倒时常 盯着我说有点帅气,浓缩皆为精华。 于是,心便释然,安然。 年幼时我好斗,与兄姊之间,生 怕父母偏爱他们,尽管家人都宠着 我。父亲经常“以身说法”,让我明白 何为吃亏是福。当年,祖父有房产两 幢,膝下有三儿,难以均分。父亲排 行最小,出于义举让出祖居主屋,而 仅得另一小房间。而后,父亲领着我 们在风雨飘摇中度日。父亲自立自 强,母亲勤俭持家,终于另立门户,一 幢大型砖木结构住宅赫然立于故乡 土地上,在当地,一时成为美谈。乔 迁当晚,性格温和的父亲敲着一支老 烟斗,继而又换了崭新卷烟,在忽淡 忽明火光中,搂着我狠狠地咬了一 口,仿佛一下咬住了幸福。 当年我独自闯海天涯,家人大多 劝阻,极力反对,惟有父亲支持。往 日父亲仅发出点拨性只言片语,此次 他与我交谈话语量最多,详尽分析去 留得失,虽有牵念,但明确支持我的 抉择,并说年轻人要跳远飞高,哪怕 摔几跤,也要爬起来继续执着前行。 由此,想到父亲曾经有次陪跑。我因 脚疾,跑步跌倒出血,父亲则反向快 跑,只大喊几声“加油”,满眼溢出疼 惜却忍着不去搀扶。 印象中,父亲从未念佛诵经,但 他常表佛心,只不过有自我标准。父 亲乐施喜善,总有雪中送炭之意,少 见锦上添花之味。父亲反复强调,行 善只管去行,是否有福报、何时报、报 给谁,都没关系。简短一句“没关 系”,父亲常说,是口头禅,似人生密 码,更显大海般辽阔深远,实属我等 无法企及之高度。 相由心生,父亲慈眉善目,孩儿 们最爱,大人们赞赏。那双浓眉为父 亲添了不少傲娇。父亲经常梳眉,还 说“眉头紧蹙烦心事,舒展眉宇好运 来”。我也偶尔帮父亲梳眉,渐次学 会梳理过往,梳去纷乱,明白该放下 就不要执念,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最后一次为父亲梳眉,是那次春 节探亲临别时。不可逆转,父亲的寒 冬将至,他病重卧床,风霜染满眉梢, 目送亦显艰难。我顺势梳理,心倾铮 铮男儿泪。再也抑制不住,吻在父亲 眉上,这间隔了几十年之亲近,着实 复杂深重,完全迥异于孩提时的单 纯。此后我也学着父亲梳眉,拓展山 河,笑对风云。 诗路花语 凉风息息。早起的寒意进入身体。 想象展开的一瞬,立马出现的是一 变细的血管,奔腾的是几个异神。 能冲到头颅核心区?冲不到,什么 样情况 成为现实?必要的改变,造一条宽 阔通道, 通向花团锦簇的秘境。怪诞问题出 现, 在其中漫步的都是什么东西? 良好的或者毁坏的东西。不确定 性,太多了。 让我觉得什么都能让人灰心丧气。 我的确灰心丧气。并不为花团锦簇 动心。 必须加速离开。我觉得应该走在现 实中, 譬如走在这座城市繁华的街上,春 熙路, 或骡马市。走在这些地方,少年的 记忆 会被唤起,耀华餐厅的冷饮,荣园的 回锅肉。 我曾经与朋友一天喝了十几杯冰橙 汁。 完全是为了显示一个虚荣少年的摆 酷心理。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千疮百 孔的身体, 已经不容许放纵,吃不敢吃,喝不敢 喝。 只能空想一番。小心翼翼地对待每 一天。 就像现在,一大早起床,傻傻地坐在 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发呆,体内却感到血流 不畅。 唉呀。还好的是脑袋还没有完全坏 掉, 想象仍然能够启动。这一刻它使眼 前出现 一个卤莽少年,奔走在城市的大街 小巷。 任何一个食品店,都让他流涎不 停。幻想 支配一切。仅仅是幻想还带来人世 的美。 栖息在油菜花丛中的一只蝴蝶 成了另一片花瓣。 从花丛中飞起的一只小蜜蜂 仿佛被风吹走的一粒菜籽。 落在稻草人的头顶、肩上的 几只麻雀,时不时地踮脚眺望。 田梗上,跑过来一个小女孩 后面紧跟着一条小花狗。 不远处的河边,有间小屋 仿佛在等某人,打开被锁住的日子。 夏天,收敛了张扬跋扈 季节换了脸谱,事物 都在张望中各藏心事 成熟的稻穗,在低头微笑 干枯的茅草花,举着白旗 在算计下一个旅程 荷花,收起了水面上的繁华 莲藕深藏水底,来一场藕断丝连的 爱恋 池塘也一改往日的脸面 静候翠鸟饥渴的碰撞 我,站在 时代的边沿,低头沉思 看四季流转 看潮起潮落 《欢迎爹爹归来》 (油画) 弗雷德里克·摩根(英) 作 父亲一生平凡,忠厚老实,性格 懦弱,却活了 93 岁。 父亲一生清贫,但清贫的生活难 掩那一抹灿烂微笑。每天往复于日 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摇耧播种,或荷 锄下地,或扶犁耕田,或弯腰割麦,从 没见过父亲愁眉苦脸,总是乐呵呵地 幸福着。 从我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 是不善言谈,与人对话极为简略。 家里无论来了多么尊贵的客人,先 是对着客人凝聚几秒钟笑容,然后 就是“这是才来?”“这些时忙甚?” 几句公式一般的寒暄,以至于初次 和父亲见面的客人,对父亲的评价 是“酸”,这“酸”里包含了对客人不 热情的意思。其实,只要和父亲打 过交道的人都知道,父亲生就老 实,性格内向,从不说过分热情的 客套话。 我一直以为,父亲生性懦弱,没 有主见。父亲在一生中没有硬朗朗 地拍板做主一件事,家里的大小事情 都是母亲说了算。尽管这样,父亲曾 担任了好多年生产队长,至今我也 不明白父亲凭什么当了村干部。不 过,乡亲们都说父亲“小九九”好,也 就是心算本领强。其实,父亲当生 产队长,大多时候的工作是喊大伙 出工,那“做营生走喽”的喊声在街 巷上回荡好一阵子。锄地的时候, 人们都不愿意在地埂边锄,因为地 埂边的杂草旺盛。但父亲总是主动 蹲在地埂边,满头大汗地拉锄、拔 草,时不时还吹起悠扬的口哨,得意 的神情让人不解。 在我眼里,父亲不仅是个无主见 的人,也是个从不计较的人。实行 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会儿,承包地被 相邻地人家犁耕套占,父亲却从不 抱怨,也不去找人家理论,就在逼仄 的地块里劳作,还常常流露出乐此 不疲的神情。后来,母亲实在看不 下去,出面找村干部用绳子拉量,讨 回近一步宽的承包地。母亲唠叨: “一个大男人,你做好人,我成了脏 水缸!”父亲听后,只是抛过去一串 “嘿嘿嘿”,不反驳,不恼怒,如此沉 着,让我哑然。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庆幸有这么 一个面带微笑的慈祥父亲,他从来没 有打骂过我们兄弟姊妹。每每同学 们说起被父亲揍骂的时候,我的心里 就有一种得意的优越感。 我觉得,尽管父亲胆小,但心眼 好,乐于助人,父亲应该算是个好 人。有一年冬天,生产队为了盖马 厩,组织劳力到老虎山采石头。一 天,大家在放过炮的坑道撬石头, 上边滚下一块石头,父亲迅疾扑上 去,把一位低头撬石头的村民推 开,自己被砸伤了腿,住了 20 多天 医院。这件事让村里的人们惊诧 不已,不解一向“胆小”的父亲竟然 做出如此英雄壮举。有一次,村里 来了两位南方的耍猴卖艺人,表演 完时近正午,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父亲便领着他们到自家,热情招 待,吃了一餐家乡的特色饭“焖山 药拌炒面”。临走的时候,这两人 硬要留下五块饭钱,被父亲摆手谢 绝,尽管这五块钱对清贫的家里来 说有多重要。每当有讨饭的上门, 父亲总要多给点莜面,或给两颗鸡 蛋,父亲说:只要能过得去,谁会走 要饭这条路啊。 高中毕业那年,我得病住院,父 亲陪床,没有床位就铺上羊皮袄睡 在地板上。出院后,在一段时间内 还需要打针吃药,巩固治疗效果。 尽管村里的医生对父亲说,只要生 产厂家一样,哪里买药都一样。但 父亲固执地认为:“病是县医院治好 的,药肯定是县医院的好,绝对不能 随便换地方买药!”基于此,父亲每 个月骑自行车到县城买一次药,来 回近 150 多里,不得不早走晚归,冬 天日短,两头不见太阳。回来后,他 不顾吃饭,先摆弄买回来的一大包 药,注射的,口服的,纸袋装的,药瓶 装的,分类放好,生怕弄混。我每天 需要注射青链霉素之类的针剂,那 时候,村里只有一个人会注射打针, 母亲念叨说,每天找人家也不合适, 人家出门就会停板,咱这又不是一 天两天的事。父亲听后,说:干脆我 学着打针吧。并征求我的意见,望 着父亲消瘦而无奈的脸庞,我便使 劲地点头同意。于是,父亲买了注 射器,打针前也学着人家的样子, 将针管伸进开水碗里,抽进去、推 出来,仔细消毒,然后专注地将药 水吸入,朝天将针管里的空气推 出,直至晶莹的药液在针尖串串流 出。笑着说,来!在擦拭酒精棉球 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父亲的手微微 颤抖,我知道,他内心肯定是紧张 的。注射完后,父亲用袖管擦了擦 鼻尖沁出的汗珠,像完成一项重大 使命一般微笑着。 如今,父亲离开已经两年多了, 93年的风霜雨雪,让他经历和承受 了太多的苦难。但他灿烂的笑容一 直定格在我心底,我明白,父爱,不一 定有多少叮嘱,微笑也是我生命中不 可或缺的养分,足以让我沉浸在温暖 的幸福中,激励我山一程水一程地奔 波在执着的追梦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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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8 2019年6月16日 星期日值班主任:岳嵬 主编:杨道 美编:孙发强文化周刊

    行■姜南

    如烟往事

    我上大学那年,海南岛还没有跨海铁路,飞机更是不言而喻的高大上。当时学生北上一般走两条路线:一是搭轮渡到海安,再坐汽车到湛江或广州转乘火车;二是直接搭船到广州转乘火车。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我们四个考上同一所北方大学的同学,便相约一起买票,一路同行。那时,柳州铁路局无轨火车站的海南售票点设在海口红坎坡,离我家并不远,父亲便揽下给大家买票的任务。怕错过买票的时间,他早早就让我的二哥每天到售票点打探。出票那天,二哥凌晨一点赶去排队,几小时后,我还没睡醒,他已经喜滋滋地拿着三张硬卧票一张硬座票回到家。那天,家里欢天喜地,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买了火车票,接着是订船票、买箱子、装行李……不满18岁的我,雀跃着,盼望着,要早一点离开海岛,去更远的地方看世界。

    临行前一晚,父亲做了我爱吃的菜,仔细清点我的行李,用纸列出注意事项,又多塞给我一些钱。然后说,明早单位有要紧的事,他不能送我到码头了。那时的我,正是希望和父母“划清界限”的年纪,父亲善解人意说不远送,让我顿时觉得轻松愉快。

    第二天早上5点,我醒时父亲已做好早饭。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和二哥用自行车把我送到红坎坡与同学会合——我们将乘专线车到新港码头搭去海安的轮渡。父亲平日话就不多,安置好行李,他只叮嘱了两句:路上要互

    相照应,花钱不能太省。待车子开动,父亲挥了挥手,慢慢转身骑车去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岛,也是第一次坐轮渡,大家既兴奋又忐忑。下车,取行李,检船票,一阵忙乱后,我们上了船。船上拥挤不堪,多是过海上大学的新生,还有不少跟着送行的父母。嘈杂的人声中,混合着告别的啜泣。

    上船许久,轮渡一直没有开动,我们几个便上了甲板凭栏四望。船还靠着岸,码头上站着很多送行的人。同学突然捅捅我:那个不是你爸?果然是父亲!他并不靠前,身子藏在人群后,只露出头来。太阳已高,他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搭着额头向船上张望,车头还挂着黑色公文包。

    发现我在看他,他很快停好车,向检票人员说了几句,然后一路小跑上来。天气燥热,又骑车赶了数公里,他满身是汗。见到我们,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包话梅递过来,急急地解释:今天风大,怕你们几个女孩晕吐,含话梅会舒服点!

    我一时语塞。其实我的背包里,昨晚就被他塞了一大包晕车药、晕船药、风油精……此时,汽笛突然鸣起,轮渡终于要开动了,父亲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嘱咐:车头船尾,船尾不晕!

    此后几年,我多次独自往返南北,父亲再也没有送过我。但每次出行,他总要早早起床做好早餐,路费也总是一加再加。而我舟车劳顿一路颠簸到学校后,父亲的信一定会尾随而至,信的开头也总是那一句:小妹,想必你已安全抵校……

    如今,父亲已离去多年。偶尔看着他的照片,翻捡他在几年间给我写的厚厚的一沓信件,我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承欢于他膝下的小女儿——在父亲为我送行的5年后,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送行;那天,我止不住的泪水,落地成河。

    “车头船尾”,待我的孩子长大远行,我大概也会说,记着,车头船尾。

    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地址:海口市金盘路30号 邮编:570216 总值班:66810666 广告许可证:琼工商广字015号 广告部:66810888 发行部:66810999 海报集团新闻热线:966123 邮发代号:83—1 报费:每月45元 零售每份1.5元 昨天开印时间3时00分 印完:5时50分 海南日报印刷厂印刷

    花■沈清良

    浮世逸草

    到海南岛过冬已两年了。初到海角天涯,故乡已是初冬时

    节,可海南却依然鲜花盛开,恣意烂漫。高大的椰子树,青翠欲滴,随风摇曳。碧海蓝天,海风拂面,阳光普照,我的心情如同这里的景色,一下子澄碧无痕,豁然开朗。

    海南没有春暖花开的期盼,也没有秋风瑟瑟的料峭,更没有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这里只有旱季、雨季之别,四季如夏。鲜花是它的风韵,纯绿是它的底色,椰树是它的风情,蓝天碧海、阳光沙滩是它的内涵。

    我陶醉于海南的美丽景色,放飞心情,终日徜徉在宝岛的山水之间。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当年流放海南时写下的“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的诗句,也成了我此时的心境。

    日子一长,我经常感觉心中惆怅迷惘。白天,怅然若失;夜间,辗转反侧,有时竟然彻夜不眠。今年大年三十夜晚,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声,我忽然想起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雪花了。雪花是大自然对故乡的独特馈赠。可是,我就是为了躲避寒冷,才远离亲人、远离故土、远离家乡,远离了雪花飘舞的日子。当晚,我在梦中又见到家乡下雪了。雪花像蝴蝶一样,叠翅连须,漫天飞舞。雪花落在窗户玻璃上,盛开出点点星光。雪花,轻轻拂过夜的脸,留下了一片洁白。可谓是雪花化蝶入梦飞,夜天明月几时回!

    北望家乡,那些覆盖在雪花飘舞日子中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不禁泪成行。

    常萦故里雪花舞,是我孩提最美诗。

    小时候的记忆中,我对雪花情有独钟。我喜欢这些洁白羞怯的小精灵,喜欢那个纯净无污的世界。一片片洁白的雪花,随风飘舞,摇曳多姿,像鹅毛,像柳絮。雪花晶莹光亮,如一颗颗小星星降落人间,又像一朵朵六瓣梅花打着旋儿纷纷落下。田野上洒满了雪,房屋上落满了雪,道路上铺满了雪,整个大地成了银装素裏。雪地中,我和小伙伴堆起了雪人,雪人就像老爷爷一样,那么安静慈祥。打雪仗就不一样了。一次由于“战事”激烈,没分清“目标”,雪团误击一辆路过的马车,几匹大马扬蹄

    狂奔。车老板见此大怒,马鞭朝我们挥来,一声炸响,吓得我们四散而逃。

    在家乡的草甸子上,1950年代,有大片的柳条通。大雪过后,常有野兔出没。我和小伙伴们沿着野兔走过的脚印,把用铁丝做成的套子下到柳条墩旁,等待野兔上套。一个冬天,多有收获。

    扣家雀是我的拿手好戏。大雪过后,把院子扫出一块空地,洒些杂粮,支上扣网,躲在屋里看着。只要家雀来叼食,一拽扣网,家雀便无处可逃。

    人生总是和雪花相伴。1971年,18岁的我参加了工作,在一家生产火药的工厂当工人。每年冬天是生产旺季,工人三班倒,劳动强度大。在往粉碎机上料时,我们每个人一个小时都要扛近百袋硝酸铵,常常累得满身是汗,冬天穿不住棉袄。临时休息往车间外小山一样的废纸堆上一躺,天上飘着雪花,身上冒着热气,雪花又变成热气,热气又凝固成了雪花。

    半夜12点上夜班时,有班车前往工厂。一天晚上在家刚躺下,外面忽然风雪交加,我顿时兴奋起来,仿佛听到雪花在欢歌,仿佛看到了纷纷雪花自飘扬,雪满田野风满楼。飘柔玉絮满天行,追星赶月一路长。听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两点了。光听雪花舞,不知肠已断。

    我亲近雪花,雪花也有情。1978年1月8日,天空雪花飘舞,仿佛来报告喜讯。这天天还没亮,爱人让我赶紧找妇产科医生,说孩子可能要生了。我迎着飘洒的雪花,骑自行车出发了。由于没有路灯,加之天冷路滑,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到路边沟里,浑身沾满了雪花。傍晚,女儿随着飘舞的雪花来到世间,这是雪花带给我的美丽天使,是为了爱而来的,也是我们父女的一场美丽邂逅。于是,我为女儿取了一个“雪”的名字,希望女儿人生如雪一样洁白,如雪一样恬淡。

    人生不总是艳阳高照,也免不了风雪交加。2006年正月初一,天空中阴云密布,寒风呼啸,久病的父亲在哈尔滨医大重症监护室里去世了。父亲一生辛劳,岁月蹉跎苦处从来不讲。终于可以享享福了,却又一病不起,让我满心忧伤。望着父亲安详的面容,我不禁悲上心头,泪如雨下。安葬的那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仿佛老天也来送行。两天后,正月初三这天,小外孙在绥化第一医院出生了,也告慰了老父亲的在天之灵。悲喜交加的我从医院出来,同飞扬的雪花撞了个满怀,流淌的泪水同雪花融合在一起,飞向了远方!

    雪花飘无声,雪花落有痕。当漫天的雪花飞舞在天空的时候,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变得纯洁而又美好。

    笑■孟宪丛

    心香一瓣

    我越来越像父亲,浓眉仗剑于国字脸庞,满目佛性,个儿也不高,活脱脱临摹了父亲。后来深悟,我是替父亲活在这苍茫人世,难怪他时不时地化作梦之手,携我涉过无数条黑暗河流。

    父亲读过私塾,勤学苦练,始终纵情于笔墨江湖,可谓风生水起。我年少时受教于父亲,得法一二,时至今日操持不懈,并传道授业解惑。

    然而,我仿佛是个过滤器,滤去了父亲诸多才能,无以传承,不能不成为憾事。父亲是个不折不扣文艺青年,吹拉弹唱似乎与生俱来。在乡戏伴奏中,父亲往往以一顶仨,时而二胡,时而长笛,又时而唢呐,几种乐器放在身旁交替使用。对此,我偏偏毫无兴趣,甚或产生逆反。一次西洋鼓学习,父亲手掌扇疼在我身上,那是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动粗。然而这一打,并未使我掌握要领,就此作罢。之后,父亲将我揽入怀中,表示歉意,还与母亲感慨很多事情强求不得。在那个非常父权时代,父亲已然导入教育新思潮。

    我对自己的身高遗传颇有微词,经常半开玩笑埋怨因此丧失许多良机,譬如事业和婚姻。父亲也笑,并说既然主要责任不在你,就别过于计较,加之工作不光靠长相,爱人不只靠颜面获取。最后重复总结一句话:身高不足,本事弥补。其实,细数父亲踏实肯干,年年先进工作者,并非个头决定。再说,青葱母亲人见人爱,当初能将终生托付于父亲,决非父亲才貌过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属父亲“吹”来之结果。那唢呐声声,激扬在远近乡里,成为新年婚庆的最大吸引节目之一。看完新娘,便是瞧瞧乐队唢呐手,那是青年才俊父亲之专属时光,深得姑娘缘。后反观自己,所有工作,一身皮囊派不上用场;贤惠爱人也并未嫌弃我个子,反倒时常盯着我说有点帅气,浓缩皆为精华。于是,心便释然,安然。

    年幼时我好斗,与兄姊之间,生怕父母偏爱他们,尽管家人都宠着我。父亲经常“以身说法”,让我明白何为吃亏是福。当年,祖父有房产两幢,膝下有三儿,难以均分。父亲排行最小,出于义举让出祖居主屋,而仅得另一小房间。而后,父亲领着我们在风雨飘摇中度日。父亲自立自强,母亲勤俭持家,终于另立门户,一幢大型砖木结构住宅赫然立于故乡土地上,在当地,一时成为美谈。乔迁当晚,性格温和的父亲敲着一支老烟斗,继而又换了崭新卷烟,在忽淡忽明火光中,搂着我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一下咬住了幸福。

    当年我独自闯海天涯,家人大多劝阻,极力反对,惟有父亲支持。往日父亲仅发出点拨性只言片语,此次他与我交谈话语量最多,详尽分析去

    留得失,虽有牵念,但明确支持我的抉择,并说年轻人要跳远飞高,哪怕摔几跤,也要爬起来继续执着前行。由此,想到父亲曾经有次陪跑。我因脚疾,跑步跌倒出血,父亲则反向快跑,只大喊几声“加油”,满眼溢出疼惜却忍着不去搀扶。

    印象中,父亲从未念佛诵经,但

    他常表佛心,只不过有自我标准。父亲乐施喜善,总有雪中送炭之意,少见锦上添花之味。父亲反复强调,行善只管去行,是否有福报、何时报、报给谁,都没关系。简短一句“没关系”,父亲常说,是口头禅,似人生密码,更显大海般辽阔深远,实属我等无法企及之高度。

    相由心生,父亲慈眉善目,孩儿们最爱,大人们赞赏。那双浓眉为父亲添了不少傲娇。父亲经常梳眉,还说“眉头紧蹙烦心事,舒展眉宇好运来”。我也偶尔帮父亲梳眉,渐次学会梳理过往,梳去纷乱,明白该放下就不要执念,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最后一次为父亲梳眉,是那次春节探亲临别时。不可逆转,父亲的寒冬将至,他病重卧床,风霜染满眉梢,目送亦显艰难。我顺势梳理,心倾铮铮男儿泪。再也抑制不住,吻在父亲眉上,这间隔了几十年之亲近,着实复杂深重,完全迥异于孩提时的单纯。此后我也学着父亲梳眉,拓展山河,笑对风云。

    诗路花语

    凉风息息。早起的寒意进入身体。想象展开的一瞬,立马出现的是一

    条变细的血管,奔腾的是几个异神。能冲到头颅核心区?冲不到,什么

    样情况成为现实?必要的改变,造一条宽

    阔通道,通向花团锦簇的秘境。怪诞问题出

    现,在其中漫步的都是什么东西?良好的或者毁坏的东西。不确定

    性,太多了。让我觉得什么都能让人灰心丧气。我的确灰心丧气。并不为花团锦簇

    动心。必须加速离开。我觉得应该走在现

    实中,譬如走在这座城市繁华的街上,春

    熙路,或骡马市。走在这些地方,少年的

    记忆会被唤起,耀华餐厅的冷饮,荣园的

    回锅肉。我曾经与朋友一天喝了十几杯冰橙

    汁。完全是为了显示一个虚荣少年的摆

    酷心理。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千疮百

    孔的身体,已经不容许放纵,吃不敢吃,喝不敢

    喝。只能空想一番。小心翼翼地对待每

    一天。就像现在,一大早起床,傻傻地坐在

    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体内却感到血流

    不畅。唉呀。还好的是脑袋还没有完全坏

    掉,想象仍然能够启动。这一刻它使眼

    前出现一个卤莽少年,奔走在城市的大街

    小巷。任何一个食品店,都让他流涎不

    停。幻想支配一切。仅仅是幻想还带来人世

    的美。

    凉风吹

    ■孙文波

    低头微笑的季节■黄书平

    栖息在油菜花丛中的一只蝴蝶成了另一片花瓣。

    从花丛中飞起的一只小蜜蜂仿佛被风吹走的一粒菜籽。

    落在稻草人的头顶、肩上的几只麻雀,时不时地踮脚眺望。

    田梗上,跑过来一个小女孩后面紧跟着一条小花狗。

    不远处的河边,有间小屋仿佛在等某人,打开被锁住的日子。

    油菜地

    ■苗红军

    夏天,收敛了张扬跋扈季节换了脸谱,事物都在张望中各藏心事成熟的稻穗,在低头微笑干枯的茅草花,举着白旗在算计下一个旅程荷花,收起了水面上的繁华莲藕深藏水底,来一场藕断丝连的

    爱恋池塘也一改往日的脸面静候翠鸟饥渴的碰撞我,站在时代的边沿,低头沉思看四季流转看潮起潮落

    《欢迎爹爹归来》(油画) 弗雷德里克·摩根(英)作

    父亲一生平凡,忠厚老实,性格懦弱,却活了93岁。

    父亲一生清贫,但清贫的生活难掩那一抹灿烂微笑。每天往复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摇耧播种,或荷锄下地,或扶犁耕田,或弯腰割麦,从没见过父亲愁眉苦脸,总是乐呵呵地幸福着。

    从我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不善言谈,与人对话极为简略。家里无论来了多么尊贵的客人,先是对着客人凝聚几秒钟笑容,然后就是“这是才来?”“这些时忙甚?”几句公式一般的寒暄,以至于初次和父亲见面的客人,对父亲的评价是“酸”,这“酸”里包含了对客人不热情的意思。其实,只要和父亲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父亲生就老实,性格内向,从不说过分热情的客套话。

    我一直以为,父亲生性懦弱,没有主见。父亲在一生中没有硬朗朗地拍板做主一件事,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尽管这样,父亲曾担任了好多年生产队长,至今我也不明白父亲凭什么当了村干部。不过,乡亲们都说父亲“小九九”好,也就是心算本领强。其实,父亲当生产队长,大多时候的工作是喊大伙出工,那“做营生走喽”的喊声在街巷上回荡好一阵子。锄地的时候,人们都不愿意在地埂边锄,因为地埂边的杂草旺盛。但父亲总是主动蹲在地埂边,满头大汗地拉锄、拔草,时不时还吹起悠扬的口哨,得意的神情让人不解。

    在我眼里,父亲不仅是个无主见的人,也是个从不计较的人。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会儿,承包地被相邻地人家犁耕套占,父亲却从不抱怨,也不去找人家理论,就在逼仄的地块里劳作,还常常流露出乐此不疲的神情。后来,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出面找村干部用绳子拉量,讨

    回近一步宽的承包地。母亲唠叨:“一个大男人,你做好人,我成了脏水缸!”父亲听后,只是抛过去一串

    “嘿嘿嘿”,不反驳,不恼怒,如此沉着,让我哑然。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庆幸有这么一个面带微笑的慈祥父亲,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兄弟姊妹。每每同学们说起被父亲揍骂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种得意的优越感。

    我觉得,尽管父亲胆小,但心眼好,乐于助人,父亲应该算是个好人。有一年冬天,生产队为了盖马厩,组织劳力到老虎山采石头。一天,大家在放过炮的坑道撬石头,上边滚下一块石头,父亲迅疾扑上去,把一位低头撬石头的村民推开,自己被砸伤了腿,住了20多天医院。这件事让村里的人们惊诧不已,不解一向“胆小”的父亲竟然做出如此英雄壮举。有一次,村里来了两位南方的耍猴卖艺人,表演完时近正午,找不到吃饭的地方,父亲便领着他们到自家,热情招待,吃了一餐家乡的特色饭“焖山药拌炒面”。临走的时候,这两人硬要留下五块饭钱,被父亲摆手谢绝,尽管这五块钱对清贫的家里来说有多重要。每当有讨饭的上门,父亲总要多给点莜面,或给两颗鸡

    蛋,父亲说:只要能过得去,谁会走要饭这条路啊。

    高中毕业那年,我得病住院,父亲陪床,没有床位就铺上羊皮袄睡在地板上。出院后,在一段时间内还需要打针吃药,巩固治疗效果。尽管村里的医生对父亲说,只要生产厂家一样,哪里买药都一样。但父亲固执地认为:“病是县医院治好的,药肯定是县医院的好,绝对不能随便换地方买药!”基于此,父亲每个月骑自行车到县城买一次药,来回近150多里,不得不早走晚归,冬天日短,两头不见太阳。回来后,他不顾吃饭,先摆弄买回来的一大包药,注射的,口服的,纸袋装的,药瓶装的,分类放好,生怕弄混。我每天需要注射青链霉素之类的针剂,那时候,村里只有一个人会注射打针,母亲念叨说,每天找人家也不合适,人家出门就会停板,咱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父亲听后,说:干脆我学着打针吧。并征求我的意见,望着父亲消瘦而无奈的脸庞,我便使劲地点头同意。于是,父亲买了注射器,打针前也学着人家的样子,将针管伸进开水碗里,抽进去、推出来,仔细消毒,然后专注地将药水吸入,朝天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出,直至晶莹的药液在针尖串串流出。笑着说,来!在擦拭酒精棉球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父亲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内心肯定是紧张的。注射完后,父亲用袖管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珠,像完成一项重大使命一般微笑着。

    如今,父亲离开已经两年多了,93年的风霜雨雪,让他经历和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但他灿烂的笑容一直定格在我心底,我明白,父爱,不一定有多少叮嘱,微笑也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分,足以让我沉浸在温暖的幸福中,激励我山一程水一程地奔波在执着的追梦路上。

    ■段万义

    人生况味